蕭子窈最近總覺得梁延有些不對。
她與他到底還算舊相識,便也清楚他一向輕忽疏笑的毛病,卻又不知怎的,近些時日,梁延竟有些變本加厲了起來,上一回她來帥府的時候便是如此了——他居然非要她來扶,當真像是被人奪了舍一般。
蕭子窈於是挪了挪身子。
「是我不對,我不該在背後嚼你的舌根。」
「這麼快就服軟了?」
梁延托腮一笑,「今天你倒好說話。」
他那金屬的拐杖十分光滑,原本還被他擱在桌前靠著,誰知,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卻冷不丁滑倒在地,他便只好彎下腰去撿,就瞧見桌下交疊一雙腿,是蕭子窈的,那姿勢很漂亮,不負窈窕,卻穿一雙針織的白襪,鞋子是奶白的小羊皮,看著多乖巧,與她的性子實在不夠相符。
「子窈,我看你最近好像轉了性?既知道給人帶飯,又知道織毛衣,還知道說軟話,當真不像以前了。」
他只管笑,也不說為什麼,反倒惹得蕭子窈莫名其妙,便張口回他一句,不太耐煩。
「這有什麼的?我這個人脾氣一直都是這樣,當我聽你說話聽得厭煩了,又想儘快擺脫你,那我自然就會做出一副欣然同意的樣子出來。這又不難。」
說罷,她便站起了身來,仿佛有意躲開他似的,又朝蕭從玉使了個眼色,半明不暗。
「三姐,不是說今日要教我包餃子嗎?快些走吧,免得一包包一整天,到時候你我都要餓肚子。」
蕭從玉心下瞭然。
如此,她便接過了話頭,立刻下一道明明白白的逐客令與梁延去了。
「梁延,你也聽見了,子窈要學廚,她笨手笨腳的,我教她還不一定要教到什麼時候去呢,所以,我這邊今日自然是沒空同你吃茶了。更何況,你腿傷未愈,不如早些回主樓去歇著,那邊開飯也及時,人首先要吃得好了,才有利於養傷。」
她說得頭頭是道,偏偏,梁延卻不上套。
「哦?子窈要學廚?」
他笑眼更深,泄漏一絲盎然興味,便望定了蕭子窈去,更將人盯得骨頭都發顫了。
「那我可不能錯過——反正,這幾日相親,我也吃膩了那些精細的,倒不如趁這個機會換換口味,也嘗嘗子窈的手藝。」
蕭子窈直覺脊背發寒。
她就說了,梁延這些天實在好不對勁,簡直就像一條癩皮狗,趕都趕不走的!
她不信梁延聽不出好話歹話的分別!
院中秋色如此,有人心照不宣。
蕭子窈於是施施然回頭問他。
「梁延,你難道當真看不出來,是我不想搭理你?」
「當然看得出來。」
他挑眉應道,竟是一副鐵了心要賴她一頓餃子吃的模樣。
「可偏生我就是喜歡欺負你,更喜歡你被欺負了卻還拿我沒轍的樣子。不如你就將我趕出帥府去吧?不過,那也要看你有沒有這樣的本事了。」
他講話當真是輕嘴薄舌的,果然,那廂,蕭子窈早已負氣切齒了,便說:「梁延,不過是一頓餃子罷了,你要是非要湊這個熱鬧,那我便添一雙筷子。只不過,我倒是敢做,卻不知道你敢不敢吃?」
是時,梁延滿眼戲謔,又帶著點兒調笑的意思,於是滿不在乎的聳了聳肩。
「有什麼不敢的?你做飯我便吃飯,頂多是不好吃罷了。反正,我知道你是不會下毒的——」
他話音至此了。
然後,便是一頓,不長也不短,卻吊足了人的胃口。
「因為你捨不得。」
四下有風聲。
梁延眼色晦暗不明。
他只管將話說得很滿很滿,又模糊,不明不白不清不楚,便難免不會教人浮想聯翩。
偏偏,他明了,蕭子窈也明了。
還說什麼捨得捨不得的,說到底了,不過是蕭子窈捨不得沈要罷了。
萬一他死了,沈要總會備受牽連。
她哪裡會捨不得他。
真敗興。
梁延心想。
她一心一意,分明都是捨不得那惡犬而已。
隱隱約約的,他竟一下子感覺失落起來。
初次聽說蕭子窈戀愛的時候,梁延本是覺得有些新奇的,於是多方打聽,非要找出那登徒子的姓名不可,誰知,兜兜轉轉,最後聽來的卻是梁耀的名字。
他簡直不可置信。
「梁耀?我那個庶出的弟弟?」
是時,他勉強一笑,便與旁人這般說道,「不可能的,蕭子山那六妹妹我難道還會不清楚?她那麼傲氣,脾氣又倔,她怎麼會看上我弟弟呢,阿耀連馬都不會騎,也考不上南京的學校……」
他一面說著,一面退出了人群,像逃跑,頭也不回。
失落。
是了。
他暗自咬牙切齒,卻又在恍惚之間終於明白,原是他太恨蕭子窈的眼光——她的眼光竟然會是這樣的差,從過去到現在,都很差,挑男人從來挑不出一個好的,梁耀也好、沈要也罷,都是一個比一個差勁的。
他才是那個最好的。
偏偏,蕭子窈根本看不上他。
只此一瞬,他居然好像一條拴著鏈子、又等在籠子裡的待售的優等犬,只見那些不如他的都被那一向挑剔的蕭子窈領走了,就只剩他,連她一眼都留不住,仿佛敗犬,敗得既丟人又徹底。
——他陡的打了個寒戰。
好險。
他竟險些為她顛倒了上下位置。
蕭子窈還在置氣。
「梁延,剛才說什麼包餃子,那都是想打發你走才用的說辭,其實我和我三姐什麼也沒準備。所以,今天就算是你有心想賞光我的手藝也不行,無論是什麼餃子餛飩,反正你是吃不上了!」
話畢,她便擰著腰回過了身去,那模樣簡直又似年少時。
梁延於是站起身來,拄著拐、自後而前的俯首低眉在她耳畔,道:「子窈,恐怕你是氣壞了,竟忘記這裡是帥府,要什麼有什麼。你若沒備下那些東西,我隨便招個下人去做就是了,根本不用擔心沒人照顧。」
他話裡有話,蕭子窈一聽便知。
「瞪著我做什麼啊,子窈。」
他一笑,越笑便越狠,又隨風止,寒聲甫定。
「你不是說過嗎,咱們倆,是走著瞧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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