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月下,正值佳節,長安的花燈如晝。一間亭子裡,二人對飲。
顧楠握著手中的酒杯,酒水在杯中搖晃,反射著光,亭子的地上擺著許多空了的酒罈。
不過這些酒大多數都不是她喝的,她不是這麼嗜酒的人,喝了這些酒的是另一個人。
她抬起眼睛看向亭子裡的另一側,那是一個文人,穿著一身寬大的白裳,靠在亭子的欄杆上,斜舉著酒杯。
像是一身醉意,但又像是分外清明。
「太白,你飲得過多了。」顧楠將酒杯放下,說道:「我送你歸去如何?」
那個被顧楠喚作太白的人搖了搖頭,醉眼惺忪地看向顧楠,笑了一下。
「不多,酒意正好,何來的多?」
「那若你再醉死過去。」顧楠無奈地說道:「可別怪我就把你丟在這不管。」
「酒水尚溫,舊友在側,豈能不醉?」
太白笑出了聲,站了起來,有些搖晃地走到了亭子邊。
目光看向亭子遠處的街道里,燈火輝煌,或許是燈火太亮,他微合著眼睛。
「況且能在這人世燈火里醉死過去,不也是正好?」
仰起頭來,慢慢飲盡了手裡杯中的酒。
顧楠看這人死不肯走,只能又陪著喝了一杯。
李太白喝完酒,怔了片刻,遙指著長安的街道說道。
「顧居士,十年前今日的時候,你我也是在這長安城中酒醉,那時的場景好似依舊在目,卻沒料到,細想起來已然是過去了十年。」
聽到他感慨起了時日,顧楠虛握著酒杯點了點頭:「是啊,十年了。」
李太白又笑了,神色半醉半醒:「明年今日,居士可還會來?」
「誰知道呢,或許會,或許不會。」顧楠的聲音輕淡,她很少再答應別人什麼,因為她怕時間久了,她會忘了。
可能是顧楠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李太白的神色如常,坐在了地上,醉醺醺地拍了拍地上空了的酒罈:「那明年,太白就等居士一會兒。若是居士不來,我就自己把酒喝了。」
看著這個酒鬼,顧楠苦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空了的酒罈倒在地上,李太白坐在酒罈之間,應該是酒喝得昏沉,晃了晃腦袋。
「居士,太白一直叫你居士,是還不知居士可有字號?」
「字號。」顧楠想了一會兒,側頭看向他說道。
「就叫長生吧。」
「長生。」李太白念了念這兩個字,勾起了嘴角:「有些俗氣,但是居士用來倒也正好。」
「是正好。」顧楠應和了一句,又像是自言自語。
晚來風涼。
亭子裡,李太白對著空中的星月,舉起一隻空的酒杯。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仙人撫我頂,結髮受長生。」
詩賦吟詠,聲音悠悠,像是真的傳入了詩里天上的那個白玉京之中,叫一個仙人聽了去。
世事變遷。
宋之時,胡擄入境,一人衝冠一怒,高歌滿江紅,馬踏四方,用一生在青史上寫下了精忠報國四字。
明之時,大浪濤濤,一人站在一艘巨船的船頭,身後的披風獵獵。他的手中拿著一張地圖,這地圖是當年一個人送給他的,說是上面,畫著這個天下。
海浪前,他打開了地圖,上面所繪的這個天下是一個圓球。雙手握緊,他抬起了眼睛看著大浪不息,深吸了一口氣,對著身後無數的船隻,揮下了手。
「楊帆!」
明之後,聽聞有一個人叫做蒲松齡,他平生喜好喜歡搜集異事,每日都會在自己家門外擺上一個小桌,桌上擺一壺清茶,請過路的人坐下共飲,談論奇聞。
而他自己則會將這些奇聞都一一記下,加以潤色整合。
有一日,他一如既往的在自己的家門前擺上了茶桌,午間的時候,一個人走了過來。
她戴著一頂斗笠,在茶桌前問道:「我有個故事,先生可想聽?」
蒲松齡笑著說道:「自然。」
帶著斗笠的人坐了下來,緩緩說道。
「這個故事,叫做長生。」
······
歷史的長流如同江河滾滾,卷著無數的舊事舊人遠遠而去,可是有那麼一個人一直站在河外。
她曾經歷了長平之戰,見證了數十萬人的坑殺。她曾率領大秦鐵騎,與六國共逐天下。她見過天下三分山河破碎,也聽過那裊裊的隆中琴音。貞觀盛世她一醉今朝,流年之中她踏遍河川。
她鮮衣怒馬過,也曾羽扇綸巾。做過田舍農,也做過教書生。卻沒人記得,這麼一個人,活了兩千年。
······
「呼。」嘴中吐出的一口氣,在冷風裡凝結,變作一陣白霧緩緩地在半空中散開。
顧楠穿著一身淺黑的羽絨服,拖著一個行李箱站在車站的邊上,等著列車的到來。她特地請了個假,新年,她要去祭拜幾個人。
車站裡沒有什麼人,趕著回家的人早在幾天前就都已經走了。同樣的這個時候的車也少,大概還有一個多小時,顧楠的車才回來。
空蕩蕩的車站裡有一些冷,她隨意地找了一個位子坐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圍巾。
一旁的候車座位上傳來了一些聲響,顧楠轉頭看去,見到一個衣著襤褸的孩子正躺在椅子上睡覺,大概是流浪路過的孤兒。
沉默了一會兒,顧楠站起了身來,去了一旁的小賣部里買了兩個麵包。
身邊傳來響聲,躺在椅子上的孩子醒來。
見到顧楠站在他的面前,他的第一反應就是縮了一下自己的身子,低下了眼睛說道:「我馬上就走。」
不過顧楠不是來趕走他的,而是將手中的一個麵包遞到了他的面前。
孩子呆了呆,良久,才小心地接過麵包,然後撕開了包裝紙,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他大口地吞咽著,一口,兩口,漸漸地停了下來。嘴邊沾著麵包屑,他低著腦袋,帶著嗚咽地聲音,對顧楠說道:「謝謝。」
顧楠坐在他的旁邊,吃著自己的麵包問道。
「你想聽故事嗎?」
孩子咽下了自己嘴中的吃的,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小聲地應了一聲:「嗯。」
顧楠微微一笑,說起了一個故事,一段曾經的事。
「那是很久以前。」
···
車站上的時鐘上,時針又走過了一格。
顧楠說完了故事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了。
孩子吃完了手中的麵包,他看著顧楠,問道:「那個將軍後來見到她師父說的盛世了嗎?」
「見到了。」顧楠看著車站的外面,高樓林立:「而且見到了很多個。」
「那現在也是嗎?」孩子又問道。
「是啊。」顧楠點了點頭:「現在也是一個盛世。」
「那為什麼還會有我這樣的人。」
孩子不明白,不是說盛世就不會有人挨餓了嗎?
顧楠轉過頭看向他,半響,伸手在他的頭上摸了摸,淺淺一笑。
「會越來越好的。」
她經歷過很多事,見過很多的人,所以她相信這一點。
在每一個時代里,都曾經又那麼一些人為了他們抱負,在歷史上寫下了過他們的一筆,這每一筆都在一點點的造就一個更好的世道。
也正是因為他們,才鑄就了這數千年來的恢弘篇章,鑄就了這世世炎黃的繪卷。
世上從來沒有過一個完美的世道,但是會越來越好,因為始終有人在為之努力著。
孩子沒有明白顧楠的話,但是車已經來了,顧楠上了車,向著遠方而去。
······
一座荒山外,顧楠拉著行李箱走來,她走進了山中,走到了七座墓碑之前。
顧楠簡單地掃去了墓前的灰塵,靠坐在了一塊墓碑邊。
天上下起了小雪,她睡了過去。
等她睡熟的時候,又一個人從山道上走了上來,那是一個女人,眼角有一顆痣。
女人看到在墓碑邊睡去的顧楠,嘆了口氣,慢步走到了顧楠的身邊,將一片落在她眉間的雪摘去。
墓碑邊,顧楠做了一個夢,夢裡,她又回到了武安君府。
咸陽初雪,小綠里里外外地忙著家裡的事務,白起還是喜歡一個人坐在堂上喝著溫茶,畫仙在一旁彈琴,老連剛剛牽著黑哥遛彎回來。
她還見到了兩個人,玲綺在院子裡練武,秀兒在樹下陪著師娘做著女紅。
顧楠向著堂上走去,一路上,每一個人都笑著看向她,直到她走到堂前。
堂上,白起放下茶杯,對著她笑罵道:「你這丫頭終於回來了,餓了沒有,晚食想吃什麼?」
一點眼淚從顧楠的臉上滑落,她笑了起來。
「我想吃豆飯。」
······(很抱歉,占用一些字數)
這本書到這裡也就是算是完結了,很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和陪伴,最後,我還是想同大家再說幾句話。
對不起,我寫的不夠好,也有很多東西不知道該怎麼寫,無奈只能通過這種方式,向大家表達我最後想說的東西。
我們的國家是一個有著厚重歷史的國家,千古悠悠之中,有太多的事曾經激越人心,近代的百年裡也有太多的事,染赤了白紗,成了這寒風中的七尺紅綾。有太多的人曾經為這個國家報效過,也有太多的人曾將熱血灑在了這裡。
同時,我們的國家也只是一個剛剛建立了70年不到的國家,從戰火連綿,民不聊生,到現在的基本人人溫飽有餘,可以說僅僅經歷了一代人。在和平之中成長的我們,從未經歷戰火,沒有感受過死亡的殘酷,沒有體會過那些歲月里絕望後的羞恥與悲涼。我們可能也曾不清楚那一代人為了這個國家奉獻過多少東西。
但是我想,那朝陽帶著光芒撕裂了夜空的時刻,那一人,在紅門之上宣布,一個新的國家續寫篇章的時刻,應當真的有太多的人曾經嚎啕大哭。
我們的國家現在有很多的問題,不可否認,無論是在各個方面的政策還是民生都不夠完善。
但是它真的在越來越好,我一直堅信的著這一點,所以我想將它表達出來。
我相信,將來有那麼一天,在世界的東方,在朝陽出升的地方,在璀璨到快要灼燒的光芒中,會有那麼一個國家,帶著來自龍的民族的高傲,屹立在天際的方向。在那裡,世無饑民,人人安居樂業。將來有那麼一天,將來一定會有那麼一天。在紅牆綠瓦之間,在金宮翠殿之上,風會吹下新落的石屑,新的匠人會刻下了兩個字,名叫,中國。
這個世上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完美的世道,那樣的盛世很難,但是我相信,它總有一天會來。
滿紙荒唐言,多謝大家不棄,看到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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