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有的天氣,下雨,蕭索。有如此刻葉璟翊的心情一般。
他怕冷,每年這個時候,屋裡便早早的燃起了暖爐,暖爐雖暖熱度卻到達不了他的心底。蕭索的秋夜,總能勾起他心底那段痛苦不堪的記憶。
「翊兒,弘兒,快過來。」記憶中的她,聲音很美很動聽,任何名家製作的管弦樂器都無法比擬,她總是這麼溫柔的喚著他們兄弟二人的名字。
翊兒。弘兒。
父皇說,她堅毅勇敢,她胸懷大愛,她是這輩子讓他唯一心動過的女子,她的名字叫沐宛筠。都道老天無情,天妒紅顏,在他四歲之時,她便離他而去,帶著他的雙胞胎弟弟葉璟弘。
他無數次在她入夢之時問她,為什麼那麼自私只帶走了弟弟,為什麼不連他也一起帶走。夢裡看不清楚她的容顏,只聽見她輕柔溫暖的聲音縈繞在耳邊:我的孩子,你要好好的。
周圍開始動盪,聲音破裂成一道道碎片,瞬間拼湊成新的畫面。葉璟翊身在高牆之下,而他的母親高高立於城牆之上,瑰藍色的廣袖衣衫隨風而動,就像她頭上那隻栩栩如生的鳳蝶一樣,翩然飛舞。
城牆之下突然出現了一支浩浩蕩蕩的官兵隊伍,他們搭箭滿弓將目標對準了城牆之上那名蕙質蘭心,嬌弱卻堅毅的女子。
「她竟然連自己的親生孩兒都殺害,肯定是妖怪!」
「殺了她!」
「殺死這個妖女!」
……
葉璟翊幾乎崩潰,想要大聲喊出來告訴他們:「不是的!她不是妖女!不准射箭!」可他的咽喉被一道無形的力量扼住,喊不出也叫不了,越是掙扎扼的越緊。
?女子偏頭看他,目光如注,裡面寫滿了不舍和疼愛。這一次,他看清了沐宛筠的面孔。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這首詩,寫的大概就是她母親吧。可是葉璟翊多麼希望自己的娘親只是個容姿平平的女人,這樣他們便不會遭人嫉妒和陷害而丟了性命……
?沐宛筠看著他決然一笑,突然又變成了雲黛的模樣,星子般的眼睛仿佛要看進他的心底……萬千箭矢疾風而下。
?「娘,雲黛,不要殺她們……我娘不是妖女……不要……不要殺……」他緊閉的眉眼皺成一團,小腿突悸,身子立刻彈離了床面。
?雲黛聽見響動立刻推門而入:「景翊……你怎麼了……」沒有燭火的照明,她摸索著前行至床邊,床榻之上那道落寞的身影輕輕顫慄著。
?她已經不止一次聽見他半夜醒來,只是從前葉璟翊從不准她靠近,她便只能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此時她怯怯立在床邊,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下意識伸出的手臂停頓在空中,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這麼做,他會不會不高興?雲黛尚在猶豫,卻被他捉住手腕順勢拉進了懷裡。葉璟翊埋首在她頸間深深呼吸,貪婪的享受這個及時的擁抱。
?雲黛扶住他的肩膀,手心緊了緊,這個擁抱少了些溫情蜜意,充滿了扶持和疼惜。片刻後她伸手去撫摸他的臉龐,卻觸碰到一片濕意,她手指縮了縮,又小心翼翼的伸過去替他拭去淚痕。
?「別動,讓我抱一抱好嗎。」葉璟翊沙啞著嗓子請求一個擁抱,雲黛莫名感到心疼,鼻尖一酸點了點頭。
?雲黛不知道他到底受到過什麼樣的傷害,無法感同身受的跟他分享悲痛的過去,卻能夠在此時給他提供一個擁抱和撫慰,她覺得很安慰,因為自己跟他又走近了一步。
?兩人擁抱了好一會兒,葉璟翊漸漸平復下來,呼吸也平穩了許多。抬起頭來,雲黛輕輕咧了嘴角,葉璟翊一怔。他猛地將雲黛推下床,偏過頭去不看她,同時扯了被子將頭埋在其中,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讓雲黛猝不及防。雲黛很是詫異,這是什麼意思?抱完了就當烏龜把自己藏起來嗎?
?未等到她掀被子,卻從被褥中傳來悶悶的聲音:「我看起來是不是很狼狽?」
?雲黛想了一會兒,道:「嗯。」
?那團身影縮的更加厲害:「你出去。」
?呃?這就開始轟人走了,這傢伙到底是有多要面子啊!雲黛憤然而起,偏不如他的意,兩步跨上床去扯掉了他的被褥。失去了庇護的葉璟翊,如被人突然之間發現蹤跡的小奶貓一樣,迅速尋找躲避的地方,卻沒有發現更好的躲藏之處,只能恨恨的盯著她,目光無助又可憐。
?雲黛望著他手足無措的樣子,拼命忍住笑意可還是止不住的顫動著肩膀。葉璟翊惱羞成怒:「你……不准笑。」
?雲黛卻笑得更加厲害了,甚至倒在床上捧住肚子哈哈大笑。葉璟翊忍無可忍,撲上去捂她那惱人的小嘴,當手指觸到她唇邊細膩嫩滑的肌膚之時,體內升出一種異樣的感覺,瘙癢難耐。他抿了抿乾裂的唇,伸出舌尖舔舐,咽下一口口水。
?渴。
?他急需要找到一個源泉來滿足心中的渴望,這種感覺敦促著他去尋找她的唇。雲黛感受到他的異樣,呼吸也不自覺的變得急促起來,心中如揣了一隻巨兔砰砰直跳,幾乎就要跳出胸腔。
?「景……唔……」
?「翊」字尚未出口已被他生生封在了唇下,徒留一個溢出的單音在燥熱的空氣中漸漸盤旋。雲黛一動不敢動,感受著他滾燙的呼吸從鼻腔中噴薄在自己的臉上,葉璟翊的雙手緊緊箍著她的肩膀,毫無技巧的壓著她柔軟的櫻唇,動作生澀而僵硬,像極了一隻尋求溫暖的小獸。
?很快雲黛便脫離了這本該旖旎的氛圍,驚呼著要將葉璟翊推離自己。礙於體重的懸殊,她沒有推離成功,只得捂著嘴唇道:「你想咬死我嗎,痛死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葉璟翊慌忙道歉,羞赧道:「我從來沒有親吻過女子……所以……對不起,你還好嗎?很疼嗎?」
?雲黛聽了他的解釋,心頭一熱:「我也是。」說完頓時紅了臉,幸好周遭黑壓壓一片,兩人不至於很尷尬。
?「還好,不太痛。」她眨眨眼挪了挪身體,想從他身下挪出來,葉璟翊主動讓了開來,得了空雲黛立刻跳下床。
?「謝謝你,雲黛。」
?雲黛背對著他,聲音自背後傳來,依然乾淨清澈還帶著涼意,但是此時聽來卻不似初相識時那般無措和恐慌。雲黛點點頭「嗯」了一聲,快速逃了出去。雲黛將自己裹在被褥中,幾乎裹成了一隻粽子,此時此刻她依然有一種不真實感,兩人相擁時的悸動此刻還未消失,葉璟翊的呼吸似乎還在耳邊溫熱著。
?她睜著眼睛,翻來覆去始終無法入睡;而門的另一邊,葉璟翊枕著手臂,手指覆在微腫的唇上,笑意在眸中濃郁成墨,滿滿的溢了出來。
?今夜註定是個無眠夜。
?次日,天光大亮,雲黛翻了個身揉著眼醒來,柔和的陽光透過窗紙照進屋中,投在地上形成好看的剪影。
?她披了中衣坐在妝檯前,銅鏡中的自己看上去神采奕奕,臉色都煥發出不一般的光彩。皓齒明眸,嬌艷欲滴,唯一不完美的是下唇中間裂了一道口子,此時已經結成血痂,暗紅色一點有如一顆硃砂痣點在其中。
?雲黛咧了咧嘴,牽扯到傷口好一陣鑽疼。
?怎麼見人呀?她心中嘀咕,一垂眸瞟見了妝檯之上的小瓷瓶,瓷瓶之下壓了一紙信箋,被疊成了小舟的造型,小小一隻煞是可愛。
?雲黛小心翼翼打開,一行剛健有力矯若游龍的小字映入眼帘:記得上藥,翊。雲黛輕輕咬了唇,耳朵又漸漸開始發燙。她梳洗完畢,將小瓷瓶托起在手心,瓷瓶上的丹青十分精美,山巒疊嶂,巍峨聳入雲端,山腳下雲霧繚繞,樹木鳥獸皆栩栩如生。
?雲黛喜歡極了,用手指沾了一點藥膏塗在唇上,清清涼涼的,立刻覺得傷口不痛了。又托著瓷瓶欣賞了半天,才收進荷包里,跟他的手絹放在一處,隨後出了屋子。
?卻不想顧庭予早已立在門外,他穿了一套黑色勁裝正是那日進谷之時的打扮,他看起來心事重重的。在聽見門的響動後,顧庭予立刻看向她,一眼便瞥見了雲黛唇上的傷痕,立刻凝了臉色,拳頭緊緊攥起,凸起的骨節處白的觸目驚心。
?「師父,你怎麼來了?用過早膳了嗎?」雲黛關切的問道。
?聽見她仍喚自己為師父,顧庭予臉色愈發難看,一個箭步沖至她面前,他帶來的無形壓力讓雲黛膽戰心驚,下意識的退了一步。
?顧庭予怕自己嚇著她,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微微笑了一下,笑容苦澀連自己都覺得很假。復又斂了笑意,道:「睡醒了,我們走吧。」
?自從鬼谷中重逢之後,雲黛覺得顧庭予越來越奇怪,他再也不似從前那般風流瀟灑,對自己的行為更是變得難以揣測,這樣的顧庭予讓她感到很不自在,甚至在面對他的時候都感到惴惴不安。
?她靜默了一瞬,問道:「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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