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東西擺在外頭太招人嫉恨了,吩咐小的們趕緊收拾到屋裡去,再看楊浩的眼神,那跟見了財神爺似的。
楊浩從公文包里拿出一疊子雪白的複印紙,上面用蠅頭繁體字密密麻麻寫了無數的條款,放到桌上道:「我們楊家開的是正規公司,一切行事必有章法、僱傭人手須得白紙黑字簽訂合同,煩勞長者尋一個識文斷字的來,當面講解清楚,有個見證,才不致出糾紛。」
依著老頭的意思,直接賣給他那才叫穩妥呢,那樣成了一家人,自己這邊要打個秋風再容易不過,劉家上下都能跟著沾光。
不過人家定了規矩,他不好上杆子硬來,那樣壞了大事反而不美。五叔公是個能決斷的,立即命人把村裡的落第秀才尋來。
其實那位名叫管中寬的書生早就在外頭看熱鬧的,對劉老三的狗屎運別提多羨慕嫉妒恨。心說老子才是本地第一有才的人,那麼大的好事怎麼就沒落到咱頭上捏?
裡面一招呼,他還拿捏著點架勢,整理下油乎乎的長衫,拿唾沫抹平了亂發,不過那幾撇鬍子就實在撐不住場面,又營養不良乾巴精瘦,風一吹搖搖欲墜,邁著四方步進來,兩眼卻忍不住跟著最後一趟搬走的面袋子一直進了屋,才硬生生收回來。
到了桌子前,一本正經的抱拳行禮,特別對楊浩這位據說是大學畢業等同進士的高手尤為恭敬。所謂學無先後達者為師,甭管人家多大年紀,你丫到七十了還是童生,見了也得乖乖的低頭。
讀書人的世界,就是這麼直接而殘酷。
楊浩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用子虛烏有的克萊登大學忽悠人,是多麼的可恥。對於這年頭的酸腐文人有一個算一個,他都沒好感,除了幫助統治階級愚弄黎民百姓,他們就沒起到什麼好作用。傳承文明?啊呸!
孔子自己都說「禮失求諸野」,可見傳統文化早就滲入了千家萬戶的衣食住行,而不在這幫子歪解四書五經,舞文弄墨對民生建設一點貢獻都沒有的嘴炮先生身上!
大喇喇的坦然承受管童生的禮敬,心說你這廝是沒機會科舉出頭了,大清國都進入了倒計時,很快就戊戌變法、廢除科舉開新學校,就算你老人家今年能考中秀才,前頭還有舉人一關卡著呢。
拱手表示一下,楊浩指著合同道:「煩勞管先生給諸位鄉親念一念,諸般條款都講清楚。不致產生誤會。」
這種事兒管童生是經常乾的,謙虛兩句後,拿過來一看,登時心驚肉跳!印表機打出來的小四號宋體還沒豆粒大,偏偏比劃清晰乾淨,人手根本寫不出來那麼整齊劃一,印刷?那得多好的鉛活字和油墨啊!皇家專用的版本也沒這麼細發!
再看裡面的條款,唰啦一下汗就下來了!哪怕都是白話文,文理粗的他這三十好幾的老童生都能指出一大堆錯誤來,但其中的邏輯之嚴密,規定之細緻,比他見過的所有文契複雜了何止十倍啊!這尼瑪什麼人才弄出來的合同,不就是僱傭個人麼,至於弄得那麼繞麼?
不過他也不得不承認,人家規定的足夠細緻,工作範圍,工作紀律,勞動報酬,福利待遇,勞保規範,休息假期,甚至連平時住宿條件和婚喪嫁娶的額外補貼都明文規定!這還是去做工的麼?這是去當大少爺的好吧!
這年頭,去給人當工作學徒的,哪個不是任憑人打罵折騰,吃的住的什麼都不要講,還福利待遇?那得看遇到的東家是不是善人。就算是善人,也沒說一個月多少糧油肉食的定額給,他們家自己都捨不得吃呢!
再看工資待遇,福利補貼,雜七雜八加起來,一年少說一百個大洋!當店鋪掌柜的能有這純收入不?管先生自己都心動,要不乾脆把我也賣了得了,整天飢一頓飽一頓的,哪裡有到這家當工來的舒坦!
不過再看下邊的違約責任,保密條例,他的腮幫子又是一抽。這家是錦衣衛出身的,還是粘杆處軍機處幫忙擬的?密密麻麻林林總總幾十條,歸攏起來一句話,誰敢出賣公司機密,最好先把自己了斷了為上。吃官司?你想的那麼美!
管童生的腦海里,立刻浮現出一片高牆林立警衛森嚴的城池中,無數個深不見底的地牢裡陳列一百零八樣刑具,歷朝歷代包括傳說中十八層地獄的酷刑一個不拉,就等著哪個倒霉蛋跳進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當然沒那麼誇張,不過管中寬算明白了,這楊家人出手固然大方,對背叛的人也絕對的兇殘!光明正大寫在紙上讓你先明白,省的以後再罵主人家苛責無情。
泛起袖子擦擦冷汗,他喝一口茶潤潤喉嚨---嗯,茶很香啊!估計少不了一百文一斤的上等貨,平時他都捨不得。
先一搖三晃的把足有六頁厚的合同念了一遍,不用他解說,完全的白話文版本老百姓基本能聽個差不多。裡面繞老繞去相互勾連的部分難以理解,不過收益、權利、責任,都很明白。
出乎楊浩預料的,眾人對違反合同的嚴厲條款居然沒太大反應,好像理所當然一般。五叔公更捻著鬍鬚贊道:「這是應該的!為人家做事還吃裡扒外,當場打死都行!泄了東家機密,肥了你一人,壞的卻是大傢伙的生計,此等人得扒皮萱草,立碑為證!」
合著比我還狠啊!
楊浩心裡頭那個汗。他卻是不知道,這片地方,什麼工業也沒有,種地根本養不活多少人,稍微有點天災人禍,就得餓死多少。好不容易能有個人來辦產業,讓他們能掙錢,一個人的收入就能養活一家人吶!照他的說法,起碼招工幾百口子,那就是幾百戶,幾千人的生計!再大一些那就是幾萬了!
試問,誰敢壞了幾千幾萬人的活路,那等於捅了馬蜂窩一樣,不群起打死,還待如何?
其實這也就是歷朝歷代,皇命不下縣,鄉紳與縣官共同治理地方,皆因地方宗族勢力,哪一個都能糾合幾百口子人,逼急了鬧騰起來,就是大事。歸根到底,眾怒難犯。
不用考慮,劉老三二話不說就簽字。不過得有個正式的名字,楊浩徵求一番意見,幫他改名叫劉大富。大富大貴,喜慶,吉利。
三方簽字畫押,管中寬作為中人見證,幫忙把一份合同給里長存起來以備官方查驗,得了劉家封的一包好東西當謝禮。末了,他終於忍不住,腆著臉問:「那啥,楊公子,您的公司還要不要人手?您瞅我這能寫能算,做個管事總是富餘的。」
什麼餓死不食嗟來之食,在生存壓力面前,節操什麼的早早丟一邊去!
楊浩笑道:「自然是要招工,不過我們對每一個職位都有嚴格的技能考核標準,不是誰都可以做的。您若有意,可以先看一看我們的具體要求,達不到也沒關係,我們會經過初步篩選後進行相關培訓,合格再簽訂合同,正式上崗!」
他又拿出一大摞早就列印好的文本,遞給管童生。
這是早就定好的策略,先讓劉老三---現在該叫劉大富,現身說法,取得信任,引起興趣,然後再引誘當地人主動提出,順勢安排招工,從小小的南湖集開始,向四周村鎮逐步的擴散。
包括另外那十個人,都是一樣的棋子,根據在本地基業擴張的速度,逐步放大到整個日照縣。
現在全縣估計有四十萬人,七萬多官方在冊的丁,裡面要挑選出幾萬合格的基幹人員,並不困難。並且此地耕地少,人口多,生存壓力大,百姓比較樸實單純,只要有生計,培訓之後納入麾下,自能形成一股純粹的強大力量。
楊浩給出的崗位要求,毫無疑問沒有一個人能達到,滿懷希望的管童生粗粗翻了一遍,登時沮喪不已。不過好在,後面列出職業培訓的細則,又讓他燃起希望,思想鬥爭一番,果斷提出要看教材。
不著急不行了,吃飯養家是大事。再者人家的學員都給發衣服鞋帽被窩,管吃管住還有工資領,就算苛刻一些,嚴厲一些,也得認。
對此楊浩就沒法提前準備了,管童生不屑於跟一幫泥腿子出大力,他想要個坐辦公室管人的差事,有面子也有里子,還能過一過官癮,雖然比不上科舉當官那麼威風,百里侯啥的。
要不怎麼說中國人自古都是官迷,打從孔夫子教育七十二賢,三千門徒,告訴他們怎麼找一份能養活自己的工作,當官就成了整個華夏民族幾乎所有人第一追求目標。尤其經過宋明清三代的強化,幾乎成了唯一的正道。
不過楊浩也不會輕易放過這麼好的表率人手,笑道:「這樣吧,先聘請管先生作為我炎黃公司臨時辦事員,負責在南湖集登記初選有意來本公司工作的人手,一切薪酬按正式工發放。待第一批人員到位,我會進行考核,證明先生有相應工作能力,認真負責,再定崗位。如何?」
管中寬趕忙答應:「如此甚好!多謝楊公子提攜!」
不管別的,先把工資領到手再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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