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宋雲生幫忙托人買下的宅子,緊靠天津城,距離租界也不遠,挨著海河,進出方便。更為重要的是,那位姓嚴的鄰居,便是近代史上大名鼎鼎的啟蒙運動扛鼎人物---嚴復!
嚴復到底有多麼牛叉,已經不需要過多的評述,至少在19世紀末的中華大地上,要找一個真正思想開明、學貫中西,有清晰頭腦和開闊視野,尤其有充足的社會實踐經歷,不只是嘴頭上誇誇其談,能夠親身了解整個社會各階層的具體情況,並能對此作出深刻思辨,尋找解決問題方法的人,非他莫屬。
楊浩在天津設立乙位面第一個時空錨點,便要兼顧更多的需要。在日照縣的老巢基地,是作為秘密工業生產和基礎人員培養的據點存在,但那裡只能提供最底層的力量。
想要在短時間內形成大勢,獲得可以吸引天下英才的號召力,就必須在文化思想層面有所作為。但楊家六口人,沒有一個有這樣的才情頭腦,那就找一個出來。毫無疑問,嚴復是絕佳的人選。
他今年剛剛四十歲,仕途已經走到極限,空有一身本事,卻只能頂著個後補道的虛職,在北洋水師學堂投閒散置。又因為跟李鴻章理念不合,早已心生去意。眼下他心憂國事,正埋頭著述寫作,且還沒有翻譯出來影響深遠的《天演論》,正是接觸的絕佳時機。
就為這,楊浩特別要求宋雲生,把房子買到了嚴復家隔壁,這樣也好就近下手。
不得不說,這年頭的晉商能耐當真不小,說出來就能辦到,沒讓楊浩有哪怕一天的等待。要知道,這片兒緊靠天**,沿河一溜兒的碼頭倉庫,從最早的廣東會館,到後來的各地商客聚居地,茶樓飯館貨棧數不勝數,繁華程度堪稱津門第一。
把房契在手裡敲了敲,楊浩讓劉大富帶著瓶子白酒回到河邊,給石川伍一兩名間諜嘴裡灌了些,身上灑了些,偽裝成喝多了的醉漢,然後由聞大刀兩人背著,順利回到大獅子胡同。
把兩人扒光了衣服,手腳綁的跟木乃伊似的,塞住耳朵、蒙住眼睛、膠帶封嘴,拿被子一卷,放進開了透氣孔的箱子裡,往耳房裡一關。
楊浩這才對聞大刀幾人解釋:「這兩名日本間諜,不但搜集了大量我國的軍事情報,還賄賂收買墮落的清廷官員,破壞北洋軍的備戰大計。你們想,如果北洋水師被日本軍隊打敗了,日本人一定會殺到咱們國土上,到時候朝廷少不了要割地賠款。這一賠少說也要幾千萬兩銀子,分攤到咱們老百姓頭上,指不定要翻幾番!把他們抓了,破壞他們的勾當,就是幫著國家鋤奸,做大好事!」
劉大富兩人不用說,教他們幹嘛都沒二話。但聞大刀這些人還沒有脫離本份百姓的本色,不把話說透了,雖然他們講義氣仍然會招辦,必然心存疑慮。
大概厲應九也提前點醒過,聞大刀毫不含糊的道:「楊少爺不用多說,咱們知道你這麼辦,肯定是有道理的。該死的小鼻子敢來咱國里搞東搞西,就得往死里辦他!」
楊浩笑道:「明天我們就去天津道衙門,把這幫鱉孫乾的壞事都抖摟出去,說不定,能為咱們換來不小的好處呢。今晚,你們多警醒一些,別讓那倆傢伙跑了,或者鬧出大動靜來就好。」
聞大刀拍著胸脯打包票。楊浩想都弄成粽子了,日本人就算會忍術也跑不了,放心回房休息不提。
第二天一大早,他帶著劉大富周身收拾停當,直奔同在東門外的津海關道衙門。到地方一看,已經有不少人在那裡候著了,雖然門房官差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連一聲好聽的都欠奉,卻沒有誰敢露出丁點兒不耐煩。
沒別的,如今的津海關道上頭是李鴻章中堂大人一手掌控,歷任道員都是其股肱親信。現在的盛宣懷,更是李中堂提拔到如今的位置上,身兼輪船招商局等多家官督商辦實業局董,位高權重,堪稱當今辦洋務能員之翹楚。那是一般人能隨便見的麼?
宰相門子七品官,人家牛一點也可以理解。
不過也不是所有人都耐得住心煩,起碼楊浩就沒打算在這裡乾耗,直接拿了個信封往那位抱著胳膊鼻孔朝天的門子手裡一塞。門子剛要發飆,忽然覺得手感異樣,低頭一看,信封外頭明晃晃一百兩日升昌的銀票!
楊浩拱手笑道:「煩請老兄把這封信送到盛大人的手裡,見不見我,自有他來定奪,老兄只管跑趟腿就可。」
只是送封信,就一百兩跑腿費啊!這手筆也忒大方了些!
旁邊那些等候的人頓時兩眼冒火,這是哪兒冒出來這麼一位愣頭青啊,出手就砸那麼些銀子,誠心壞行市是怎麼滴?
不過再一看楊浩那一身西裝禮帽的打扮,脖子後頭沒瞅見辮子,頓時心裡頭嘀咕起來,猜不透這是哪一路的毛神,這麼大膽子,剪了辮子還敢跑到衙門口找盛大人,嫌死的慢了呢這是?!
門子的眼力介兒那是極高的,也看出楊浩的不尋常,輕輕一掂量信封,眼珠子一轉,揚了揚下巴:「得嘞,沖你小子這手面兒,爺們兒就擔一回干係,替你挨大人一回子呵斥罷了!在這兒候著!」
轉頭示意幾名兵丁把人給看好了,就算有個萬一,也不能讓這沒辮子的小子跑嘍,明晃晃的一樁大功勞,不要白不要!
不管怎地,門子總算沒有拿錢不辦事---他們跟著盛宣懷辦差,最懂得生意場上不要輕易得罪死了人,尤其是那些看不透深潛來歷的傢伙。
一路小跑著把信送到二堂,盛宣懷也才剛剛收拾完畢,瞪著門子那諂媚堆笑的狗臉呵斥:「又拿了人家多少好處啊?這麼麻溜的過來送信?」
都是使喚老了的跟班,他也只是輕輕敲打一下罷了,並不在意他們以權謀私。這都是官場規矩,誰也改不了的。接過信封來,抽出裡面薄薄一張紙打眼一掃,旁邊偷瞧他的門子就發現,盛宣懷的臉色騰地陰沉下來!
門子心裡咯噔一下,這下子要壞菜!那小王八蛋裡頭都說得什麼混賬話,能把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大人給氣成那樣?完嘍完嘍,連累的自己都要吃瓜撈!娘個腿的,回頭收拾不死他!
他已經做好了挨一頓疾風驟雨喝罵的準備,不料盛宣懷竟雙手一背,在堂里來回的踱步。門子頓時驚疑不定,這分明是大人拿不定主意,要思慮再三的意思啊!什麼人,什麼事兒,能讓李中堂都讚不絕口的盛大人,如此難以下決斷?
足足有五分鐘,盛宣懷驀地停住腳步,抬手一點門子:「把人叫進來吧。」
「來二堂?不是大堂?」門子下意識的問道,「老爺,那人腦袋上可沒辮子!」
盛宣懷富態的臉一冷,呵斥道:「囉嗦!」
門子立馬抱頭鼠竄,小跑到前院,在拐角處狠狠來幾個深呼吸,板著臉來到楊浩的面前,直眉瞪眼的道:「算你小子運氣好!哼,要不是爺們舍了臉皮幫你求情,且有的等呢!」
楊浩多少知道這幫孫子的毛病,抬手又是一張銀票砸過去。門子一看又是一百兩,那真是繃不住勁了,揮揮手:「行了行了,跟我來吧!」
留下劉大富在門口,楊浩跟他拐彎抹角的進了後院,在二堂門口,門子畢恭畢敬的報告一聲,就聽盛宣懷拉長了調門道:「進來!」
裝了玻璃窗的二堂也沒見多明亮,楊浩眼睛微眯適應下光線,到了中間站定,雙手抱拳道:「海外逸民楊浩,見過盛大人!」
盛宣懷不說話,耷拉著眼角冷冷的盯著他,那目光好像要把楊浩里里外外都看個透徹,一股子不怒自威的氣勢撲面而來,卻被楊浩發自內心的自信和昂揚鬥志給毫不客氣的頂住。
足足一分鐘的靜默,沉鬱的好似空氣要凝固了,外頭聽窗根的門子差點一口氣憋死,就聽盛宣懷劈頭問道:「你想要什麼?」
楊浩道:「一塊安身立命之地。」
盛宣懷緊追不捨:「這可奇了,你們這些人,不都已經在洋夷那邊安家落戶了麼?賺的是比本國多幾倍的洋錢,怎麼又要回來?」
「梁園雖好,不是故鄉。」楊浩微微一笑,「盛大人,您也不用兜圈子,實話實說,咱們中國人,終究入不了洋人的門庭。」
「是呆不下去,給人家攆出來了吧?」盛宣懷冷哼,手指叭叭叭的敲打桌面,「那米利堅國排外的事情,又不是什麼秘密。」
楊浩下巴揚起,傲氣微露:「我們也不是空手逃難。說不定,能為盛大人和李中堂,解決一些令人頭疼的麻煩。這一份禮單,足以證明我們實力和誠意。」
盛宣懷無聲微笑,一指旁邊的椅子:「坐。」
楊浩心中暗暗一松,第一次交鋒,過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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