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寧在顧景雲屋裡做客半個晚上,第二天與他相熟的人都知道了顧景雲的來歷,沒過多久客棧里的書生們都知道顧景雲的妻子不僅是他的青梅竹馬,還是他的同窗。
他雖文采斐然,卻對世事不太通,雖孤高卻不桀驁,又因為他年紀最小,大家與他相處時都習慣的相讓一二。
再看寸步不離他的黎寶璐也沒那麼不順眼了,兩個孩子背井離鄉難免惶恐,依靠緊些也情有可原。
顧景雲和黎寶璐的年紀太有欺騙性了,不說黎寶璐才十一歲,就是顧景雲也才十三歲。
而且黎寶璐胖嘟嘟的臉上一團孩子氣,又梳著雙丫髻,更顯小了,加上顧景雲滿臉傲氣,大家看著這小兩口,實在很難往猥瑣的地方想。
大家就這樣睜隻眼閉隻眼的當看不到倆人的失禮之處,到後來顧景雲再習慣性的當眾拉著黎寶璐的手走時幾個大人還會念上兩首情詩戲笑一二,不過顧景雲並不羞澀,反而還會回以一兩句。
日久天長,不少人發現顧景雲竟一本書未帶,但他們所談所論他竟然都能接上,最讓他們悚然一驚的是顧景雲不僅在四書史集上接話,連他們談起些雜書時都能接口,閱讀之廣,之豐讓人心驚。
他們的年紀是他的兩倍,有的更多,卻都遠遠不及他,有人便是心中不服或是嫉妒他,也知道不能得罪他,這樣的才華,只要他能活著便總有出頭的一天。
基於此,不少人都樂於巴結顧景雲,與他處好關係。
趙寧本就對顧景雲有好感,看到他的潛力後更加用心經營這段感情,顧景雲對他印象也不錯,因此整個客棧中與趙寧關係最親近。
顧景雲的名聲迅速在考生中傳開,不少人借著請教問題的機會來圍觀顧景雲,還有人故意拿了課業為難他,顧景雲最不怕的便是這種為難,借著這些將聲名遠播,就連廣州知府都知道今年府試的考生中有個驚才絕艷的學子。
「這樣真的沒問題嗎,萬一京城那邊的人知道了怎麼辦?」不怪黎寶璐擔心,顧景雲把動靜鬧得太大了,現在不少人都知道廣州府出了個天才。
顧景雲淡定的道:「廣州與京城隔著半個大楚,消息流通滯後,他們怎會知道?我那父親只怕連我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呢。」又道:「放心吧,只要廣州府沒人知道我出自京城忠勇侯府,誰會特意把消息傳到京城?廣東太偏僻了,論文風之盛遠遠比不上山東及江浙,那兩地出的天才更多,我都快十四了,擱廣東是個少年天才,拿到山東與江浙一帶去論,哼,七八歲的天才一抓一大把。」
這倒是,黎寶璐在客棧里也聽過大家說起別的地方的天才,最有名的當屬浙江的徐九晏與山東的齊樂康。
徐九晏八歲便取得童生資格,九歲考中秀才,為當屆案首,今年十六歲,據說要參加明年的鄉試,還未考試,不少人已押他為浙江解元。
齊樂康同樣不遑多讓,他在十二歲時也考中了秀才,同樣是案首,但他最為人稱讚的是一手好字。
他今年才十八歲,卻已經能從顏體中發展出另一字體,曾有大儒名家看過他寫的字後斷論他以後必能成一大家。
除了自創的字體,他的一手顏體更是登峰,便是徐九晏的老師嚴大儒見了都道:「再過十年,無人能出其右。」
要知道嚴大儒是公認的當代顏體最棒的學者,連他都那麼說了,可見齊樂康的厲害之處。
而顧景雲現在的名聲與這倆人比起來實在是不值得一提,因為他成名太晚了,除了課業紮實,閱讀廣泛,文采斐然外,大家還沒發現他的其他優點。
所以他的名聲只在廣州府的年輕書生中傳名。
黎寶璐放下心來,就悠哉的繼續坐在角落裡當自己不存在般守著顧景雲。
眾人不知道這小兩口為何要隨時隨地在一起,就好像分不開一樣,話說顧景雲出門談史論道,你一個婦道人家便在房間裡等著唄,幹嘛一定要當跟屁蟲?
顧景雲卻知道黎寶璐是要保護他的安全,因此對眾人的隱晦的勸告全當沒聽明白,堅持走到哪裡都帶著黎寶璐。
而黎寶璐是習武之人,她又常跟著師父進山狩獵,只要她想,很快就能最大限度的降低存在感,久而久之,書生們根本察覺不到在他們談史論道,在他們為一篇文章爭得面紅耳赤,或在他們背地裡說某人的壞話時,黎寶璐就坐在角落裡,將各人的神情,說的話都記得一清二楚。
黎寶璐並不想記,奈何記性太好,自己也不免好奇,就不小心給記下了。
晚上聽了滿耳朵八卦的顧景云:「……」
而就在顧景雲名氣越來越大時,府試到了。
府試比縣試難一點,但於顧景雲來說,都差不多,一樣的簡單,這一次他依然沒有藏拙,依然早早的寫完檢查過後便交卷。
這下連考官們都不由對他側目,知府更是直接調閱了他的考卷,看完後忍不住拍案叫絕,「沒想到我治下還有如此大才。」
「就是太傲氣了,」副考官搖頭道:「每次都只在考房裡呆半日,這樣自傲,只怕走不遠。」
儒家講究中庸,憑你多大才,這樣特立獨行都很難能讓人有好感。
知府卻笑眯眯的摸著鬍子道:「有才之人嘛,難免傲些。聽說他都未滿十四,這樣的人才我廣州府百年都難出一個。」
副考官便知道知府是想著重培養他,不由沉默。
顧景雲的文采自然沒得說,答得也全對,字也好看,卷面也乾淨整齊,但因為他太傲,副考官和幾位考官商量了給他個第三就差不多了,也壓壓他的傲氣。
但知府如此說,他們只能把他提到第一來。
成績一放出來,客棧的掌柜立即捧了黎寶璐交的房資給還了回來,表示他們的住宿他全包了,只希望顧景雲走時能給他家客棧題筆字。
黎寶璐算了一下他們的錢,果斷的收了錢袋,對掌柜拍著胸脯道:「掌柜的放心,等院試考過我就讓他題。」
掌柜的知道黎寶璐能做顧景雲的主,笑眯眯的告辭了。
顧景雲就站在黎寶璐身後幽幽的問,「難道爺的字就只值二十兩嗎?」
「現在能值二十兩就不錯了,」黎寶璐喜滋滋的數錢,道:「你現在題一張字拿出去賣,頂天了能賣一兩,那還是為了討好你買的。我們要在外頭呆三年,只出不進,可不得省些錢?這一月來你請客吃酒就花去了十二兩,這還不算我們這一月的吃食,過兩天我還要去藥店買些常備藥,這一項就得花不少錢。」
顧景雲蹙眉道:「再過段時間瓊州那邊應該能周旋出一筆銀子來……」
黎寶璐搖頭,「靠人不如靠己,就是那邊能周旋出錢來也讓張一言存著,別忘了舅舅他們還在那裡呢,母親的身體一向不好,我們在外面照顧不到,可不得多存錢?真要出事,哪怕是拿錢砸也能砸出一條路來,可要是連錢都沒有了……」
顧景雲點頭,「我明白了,錢你收著吧。」
黎寶璐就把錢收進褡褳里,又把褡褳藏好。
他們把大額的錢換成了銀票貼身藏著,但帶的零錢也不少,而且不輕,都放在褡褳里由黎寶璐背著。
府試放榜後三天便是院試,所以通過了府試的考生全都呆在客棧里抓緊時間複習,希望能多記一些。
而沒有通過府試的考生有的當即退了房回家,大部分則留在了客棧等待院試,好能多得一些消息。
只是他們落榜,不免借酒消愁,客棧里靜與鬧竟成了涇渭。
顧景雲沒書可看,乾脆就呆在房間裡自己下棋玩,並不像往常那樣出門找人玩。
他考得太好,此時出去見到的全是落榜的人,不是找恨嗎?
趙寧捧了書來找他,看見他悠哉的坐在桌前左右手博弈,不由抽了抽嘴角道:「你倒是悠閒,我都快緊張死了。」
「你這次名次也不低,緊張什麼?」
趙寧苦笑,「還有上屆未過的考生呢,我未必還能榜上有名,所以來找你說說話,你說這三天我該看說明書?」
趙寧捧來了不少經義來,這些都是他在書店買的,有的甚至是家人求人才能買到的經義。
顧景雲沉默了一瞬道:「這些你都看過了,再看也無用,這些經義畢竟是別人的,你總不能照搬,不如把四書找出來再看一遍,將裡面典故的出處記一遍,再記住含義便行。」
趙寧眼睛一亮,果斷抱著懷裡的書回屋又換了一堆來,他沖黎寶璐討好的笑道:「還請弟妹行個方便,給我在屋裡找個地方溫習功課。」
黎寶璐看了顧景雲一眼便指著書桌旁的一張椅子道:「趙大哥若是不介意便坐在那裡吧。」
趙寧快速的搶占椅子,拿出書來看,四書早已熟讀,但每次讀的深度都不一樣,含義,典故,字義,背景,影響,誰也不知道會考到哪樣。
而他總有不懂之處,他只希望自己有疑問時顧景雲能點撥他一二。
顧景雲在此從不吝嗇,凡有問必有答,趙寧安靜,對他影響不大,雖然對面的人不是寶璐會有些不自在,但沉浸到棋局中後也就不介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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