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兵之中有奸細?這,這可如何是好?」齊侯臉上的笑容一下僵住了,「現在援兵都已經到了山下,如果他們之中有陳恆的奸細,那這裡豈非已經暴露了?」
無恤一抬手,沉著道:「尊上莫要太驚慌,陳恆的一千府軍既然已經出城追擊右相,就不可能這麼快調頭趕回來。 況且援兵中的奸細,事先不知道我們會在此地會合,因此他就算沿路留下訊號,也未必會有人及時發現。」
「可那個在林子裡和我們過招的陳逆呢?他會不會調兵來追?」
「只要陳盤的性命還握在我們手上,陳逆就會有所忌憚。今早,高大夫已經出城前往高宛城調兵。不出意外,三日之內高氏的護衛軍就能在杜山與我們會合。到那時,就算陳恆派兵來追,對我們來說,也不再是威脅。」
「三日。」齊侯聽了無恤的話,神情稍稍緩和,「那這奸細,客卿打算如何處置?難道任由他跟隨我們去高宛城?」
「尊上放心,明日天亮之前,無恤一定會為尊上除掉這泄密之人。」
「怎麼除?」
「外臣自有安排。現在離天亮還有些時候,尊上和夫人不妨先回洞裡休息,晚些時候,等事情解決了,外臣再來回稟。」
「這個……好吧,此事都交給客卿,客卿放手去做便是。」
「謝尊上!」無恤拱手一禮。
齊侯頷首回了一禮,帶著魯姬又回到了洞中。
「紅雲兒,你打算怎麼辦?」奸細一事也困擾了我許久,齊侯他們一走,我立馬就湊到了無恤身邊。
「今日我安排的援軍原是我赴齊時卿父派給我的五十個暗士。這兩月,折損了十五人,還餘下三十五人。」
「才三十五個人?」
「這些人若是與陳氏之兵正面對抗遠遠不夠。前些日子,我在廣饒城又遇見了一位故友,他身邊帶了二十四個一等一的劍術高手,所以,我就帶他一起回了臨淄城。」
「那今日的計劃,你也同他說了?」我一聽無恤的話,對那位「故友」立馬起了疑心。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奸細絕不會是他,問題也許出在他帶來的二十四個劍士身上。」
「你如何知道?」
「此人的父親是我趙氏一族的恩人,他與我更是少時至交好友,與你也有幾分淵源,他沒有理由會幫著陳氏來害我們。」
「是誰?」我心中越發疑惑。
「董安於之子,董舒。」
「修建晉陽城的董大夫?他的兒子與我有什麼淵源?」
「阿拾,董舒就是四丫頭喜歡的那個男人。他現在就在山下,我去給你帶上來。」無邪一個邁步插到了我和無恤中間。
「慢著,你急什麼?」無恤一把拉住了無邪的手,「來之前你都答應過我什麼?別以為說了一句謝謝就可以不守信用。這次是我先找到了阿拾,所以凡事你都得聽我安排。現在,我要你再下山一趟,什麼都別說。只要告訴山下的人,尊上和我藏在東面山腰的松林里,讓他們趕緊入林護駕就是了。」
「就這樣?」
「就這樣。」
「好!」無邪朝無恤一擺手,轉頭對我說:「阿拾,四丫頭被趙無恤送到魯國去了,我教訓她的事,你別聽趙無恤亂說,等我待會兒回來自己跟你說。」
「你說什麼?」董安於,於安,於安就是董舒?我的腦袋還處于震驚之中,一時沒聽清無邪的話。
「沒什麼。狼崽,你還不快去!」無恤扯住無邪的衣領猛推了他一把。無邪回瞪了他一眼,幾個起落就消失在了暗夜樹影之中。
「紅雲兒,於安他……」
「董舒的事我回頭再與你細說,現在當務之急是要先把奸細找出來。」
「你打算怎麼找?」
「陳恆的目的是想要擒殺齊侯,所以奸細一定會想要留在齊侯身邊好給陳氏的人傳信。等所有人都上了山,我會提出要將人分成兩組,一組人多的由我和董舒帶隊負責引開追兵,一組人少的由你和阿魚負責轉移齊侯。」
「願意跟隨你和於安涉險的必是忠心無畏的勇士,想要留下來跟著我和阿魚的除了貪生怕死之徒以外,一定會有陳恆的奸細。」
「嗯,這正是我的想法。如此行事,就算抓不出奸細,至少也能分出一批可信的人來。」
「那我們現在是不是要去東面的松樹林裡等著他們?」
「我帶阿魚去,你在這裡陪著齊侯。」
「這是去找奸細的,又不是去打架。我雖眼力不濟,但總比阿魚要好一點。」我轉頭看了一眼此刻正靠在岩壁上假寐的陳盤,心裡總有一絲隱隱的不安,「阿魚還是讓他看著陳盤比較好,萬一待會兒這裡有什麼事,他也好抵擋。」
「好吧,你總是有理的。」無恤揉了揉我的頭髮,背過身在我前面半蹲了下來。
「你幹什麼?」
「我們要快些趕過去,天黑了山路難行。」他說著牽了我的手放在自己肩膀上。
我心中一暖,彎腰輕輕地趴在了他背上。
「阿魚,看好世子!」無恤背著我沖遠處的阿魚喊了一聲。
「他要是說話,記得割舌頭。」我回頭又補了一句。
無恤低頭悶笑一聲,背著我朝東面飛奔而去。
入夜,山谷里緩緩地升騰起了一片濃霧。那霧氣像是暗夜裡獨行的魂靈沿著山坡一點點地向上爬行。很快,我們腳下的山路和山路兩旁低矮的灌木叢就被四面八方湧上來的迷霧遮蓋了。這松林離齊侯藏身的山洞有兩里多的山路,如果不熟悉這裡的地形,怕是很難在這樣的霧夜中找到正確的方向。
「你之前帶無邪來過這裡?」我趴在無恤背上小聲問。
「嗯,我扮作魚師進宮找你前帶他來過一次,這裡原是我今日最不願意來的地方。」無恤足尖一點跳上一塊大石,連跑兩步又縱身一躍跳過了一條林間的溪澗。
是啊……如果事情一切順利的話,我們根本不用來這裡。進入這個山谷,來到這片松林,就意味著今日之事已經走到了他所能預料到的最糟糕的境況。
「紅雲兒,你說闞止能拖住陳恆多久?」我看著夜色中不斷飛逝的黑影,喃喃問道。
「不知道,越久越好吧!」無恤雙手一托,把我往他背上頂了頂,「好在我們現在手裡還有陳盤,他的解藥你都藏在身上了?」
「沒有,其實他的毒我在柳州渡的林子裡就已經替他解過了。六月雪加上百靈藤只能混出一種虛毒,動靜大,實則毒性小。」
「你呀,還是心軟。」無恤輕嘆一聲背著我躍過一塊兩丈多高的巨石,最終來到了松林中央的一塊空地。
「那裡怎麼會有間屋子?」我趴在無恤背上,拿手遙遙一指。四下瀰漫的夜霧中,一間小小的草屋若隱若現。
「這樣的房子多是附近的獵戶蓋的,他們平日上山打獵,若是遇上壞天氣就會到這裡躲一躲。」無恤快跑幾步,一個縱身落在了草屋門口。
「你又是如何知道的?」我從他背上跳了下來,好奇地打量著眼前這座用松木枝和石塊堆出來的小屋。
「我早年也在別的地方蓋過這樣的屋子,與人方便,也是與己方便。好了,別在門口站著,我們進去等吧!」無恤邁了一步走到我身旁一把攬過我的腰,把我抱進了屋子。
這是一間封閉的小屋,沒有窗戶,沒有床榻,抬眼望去只有一垛垛半人高的乾草。對於夜晚被困在山裡的旅人來說,以草為枕,以草為蓋,這小屋也算是一處絕佳的處所了吧。
「現在霧重,山下的人恐怕一時還上不來,你若累了就先休息一下,一會兒我叫你。」無恤把我放在草垛子上,轉身用燧石點亮了牆壁上的火把,然後也跟著翻身爬了上來,跪在牆角一通亂找。
「你在找什麼?」我好奇道。
「獵戶們喜歡在牆角的草垛子裡面藏弓箭,我找找,若是有,待會兒也好與你防身用。」
「傻子,這樣的大霧,我縱使是后羿再生也射不中人啊!快別找了!」我轉身爬到他身邊,笑著一根根摘掉落在他發間的乾草,「趙先生,你不會打算待會兒頂著這一頭雜草去見手下暗衛吧?這可有失顏面啊!」
「等一下……哈,找到了!就知道他們喜歡藏。」無恤猛地仰起身子,從乾草堆里抓出了一把未上漆的楊木弓和一隻破舊的箭箙。
「這弓箭你先備著吧,今晚用不上,難保明日路上不會要用。」
「這可不像你會說的話。」我看著他的笑臉,心中忽的一揪,「你平日裡總和我說一切都會好,一切都會順利。我們現在的處境真的很糟,對不對?陳氏除了那一千府軍,臨淄城裡還留了他們的兵馬,對不對?」
「你這丫頭……」無恤長臂一張將我摟進了懷裡,「以前那樣說是因為我辦事心裡有底,想叫你安心。今日讓你備著明日要用的弓,的確是我沒了必勝的把握。可這樣丟人的事,你何苦要戳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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