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了點頭,從懷裡掏出之前公子利送我的那柄寶石匕首,用力一拉,冷光乍現。
「大叔小心!」少年挺身護在大漢身前。
「這匕刃的左下角有我未來夫君公子利的名諱。壯士可暫且收下這匕首,待我平安回府,卿父定會另外奉上百金!」
大漢仔細看了一眼那柄鑲滿珠玉寶石的匕首後,毫不遲疑地把它推還給了我:「貴女可是想折辱在下?吾等雖是山野村夫,但也知道信義廉恥。收了主顧的錢,就要替主顧辦事,兩邊拿錢那與畜生有何區別,以後又如何取信於人?」他說完朝旁邊的黃衣男子點了點頭,壓低聲音道:「匕上有秦伯子利的字樣,應該不會有錯。黑子抓錯人的事,不可以讓上頭的人知道,地上這個就處理了吧,乾淨些!」
「諾!」黃衣男子應聲拔出了手中的長劍,一把拎起了跪在地上的紅藥。
「不——你放開我——我才是紅藥,我才是百里氏的女兒。她是個騙子,她騙了你們!」紅藥這才如夢方醒,又扭又跳,瘋了一般撕咬著,完全沒了往日的端莊舒雅。
她為求自保,硬把自己的身份讓給了我。如今性命不保,又罵我是騙子。其實,她是死是活,與我毫無干係。我大可以看著她去死,然後伺機逃跑。但若是她死了,公子利與百里氏的聯姻就斷了,太子鞝的目的就達到了。自私無情的紅藥可以死,百里氏的女兒卻死不得。
「壯士既知信義廉恥,又為何殺人取樂!」我幾步跑過去拉住了黃衣人的手。
「殺人取樂?」黃衣男子放下劍,冷哼道,「貴女莫要亂說話!我們幾個兄弟從不濫殺無辜,做這檔買賣也只為了在亂世中求條活路。殺人取樂?哼,只有那些成天只知道飲酒尋歡的貴人們才會覺得殺人是件樂事。」
「既然如此,壯士定知生命之貴,輕賤不得。這陪妾家中尚有老母要侍奉,實不該枉死此地,還請壯士饒她一命!」我俯身哀求道。
黃衣男子一愣,轉頭去看方臉大漢:「大哥,放了她,若被人知道……」
「是我犯的錯,我回去就同主上領罰。大叔,她既然還有娘親要侍奉就放了她吧!」黑臉少年說到娘親二字時,目光中閃過一絲苦澀。
「罷了,黑子,去取忘憂酒來!」方臉大漢吩咐了一聲,走到我面前,「百里氏教出來的女兒處變不驚,有膽有識,只要你乖乖和我們走,我就放了她。」
「此話當真?」我看了一眼身旁的紅藥,她聽了男子的話,眼睛裡倏然透出亮光來。輕賤他人性命的貴人,對自己的命卻是愛惜得很啊!
「我一向說話算話。」
「大叔,餵幾口?」少年從包袱里取出一個紅漆高頸壺走到大漢身邊。
「兩口足以讓她忘了今日之事。」大漢說著從角落裡翻出一串干空的匏瓜綁在了紅藥身上。
「想要活命就把嘴張開!」少年沖紅藥喊了一聲。
「你們要幹什麼?」紅藥掙扎了兩下,就被少年按著腦袋灌進了兩口酒。
「你們給她喝了什麼?」我小聲地問了一句。
「忘憂酒,一口忘憂,兩口忘愁,一壺忘平生。她一覺醒來就會忘記今日發生的一切。千金不換的酒,我賞了她兩口,這樣也算仁至義盡了。」
忘憂酒,世間竟還有這樣的酒?
我轉頭看向紅藥,她喝了酒後,起初只是兩個眼皮打架,之後,兩顆烏黑的瞳仁竟似喝醉了一般在眼眶裡亂轉起來,隨即雙目一閉暈厥過去,不醒人事。
「能不能活下來,就要看她自己了。」方臉大漢抱起昏迷的紅藥,一把扔進了渭水。
紅藥的腰上捆了匏瓜,因而她即便暈厥,身子卻沒有下沉。一襲紅衣,滿頭青絲,浸在水中,上下浮沉,如同一朵艷色的芙蕖盛開在暗青色的渭水之上,讓人看著有種說不出來的詭異。一如,我身後站著的三個人。
粗麻制的衣服,散亂的頭髮,骯髒的鞋履,在雍城的大街上隨處可見這樣的遊俠兒。他們沒有錢了,就拿一把劍坐在市集上,你可以雇他們拉牛車,也可以雇他們殺人,他們通常不會拒絕,因為這兩種活對於他們來說,唯一的區別就是價錢不同。
眼前的三個人看上去就像是做這種營生的人。但是,方臉大漢的談吐,他手中精美的長劍,黑臉少年抱出來的那隻紅漆高頸壺,卻不是一般遊俠兒能有的。更不用說,那謎一般的忘憂酒。
伍封曾經告訴我,如果想要解開一個謎團,便要捨棄所有複雜的表象,從它的根源處去想。我追本溯源,細細想來,無論是誰,抓走紅藥定是為了阻止百里氏與公子利的聯姻。會這樣做的人,除了太子鞝外,便只有那日與我一同躲在修竹叢中的獸面男子。
當日,我與紅藥同作女紅時,她曾提過一嘴,說是君夫人原本有意讓公子利迎娶晉侯之女為妻,重修秦晉之好。但秦伯怕太子鞝因此更加忌憚公子利便改選了晉卿之女,求親的使臣都已經派出去了。後來,太子鞝執意聯吳攻晉,才最終改選了百里氏的女兒。
想到這裡,我的腦中再次浮現出了那張可怕的獸面。那男人像是一個黑影,永遠隱藏在夜色之中,伺機攪亂原本就劍拔弩張的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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