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思富的二表姑姓唐,其母是吳思富爺爺的親姐姐,與吳思富爹是表兄妹,關係一直交好。筆神閣 bishenge.com吳思富爹在世時,他們家跟二表姑家走得親近,逢年過節、過生日等,兩家你來我忙,很是親熱。
吳思富娘生病時,二表姑看他們家捉襟見肘,便將自家的三萬元積蓄借給了他們。吳思富爹去世時,專門交代吳思富,說二表姑家有三萬元的欠賬,有了錢,要及時還給二表姑。
今天見了二表姑,吳思富心裡一激靈,莫非二表姑來向自己要錢?
二表姑不好直接說要錢,只得接過吳思富的話:「現在都用塑料筲箕、蔞子了,誰還用竹製品?」
吳思富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二表姑聊著天,心想,自己家借了二表姑的錢,有錢還錢,無錢亦應該有個態度,不能揣著明白裝糊塗,人家心裡會怎麼看自己?
想到這,吳思富便對二表姑說:「二表姑,我們家借你的三萬元,你可得寬限兩年啊。目前,我還不出來。」
二表姑一聽吳思富將自己心裡想說的話說了出來,省了自己說出來的尷尬,便直言道:「我今天來找你,也是說這錢的事。我知道你家情況,照說來,不應該來催你的。可是,你竹表妹最近在省城買房,首付還差很大一截。我只得來問你。」
「竹表妹要買房啊?」吳思富重複了一句。
二表姑見吳思富愁眉不展,不忍心再逼問。只得說了句:「思富,你看能不能想想辦法。如果能籌到錢,你打電話給我,我叫你竹表妹來拿,或者你到銀行轉賬給她。」
「呃。」吳思富囫圇答道。
看著二表姑漸行漸遠的背影,吳思富喃喃說道:「三萬,三萬。」這三萬從何而來啊?愁死人了。
吳思富將未賣的竹筲箕、竹篩等存放到鎮上張老闆的飯館裡,懨懨地回家去。
回到家,滿屋冷清,吳思富心情淒涼。他一屁股坐到竹椅上,摸出一支煙一口接一口地拼命吸起來,一圈圈煙霧在屋子裡散開。他懶得做飯,也無心思做飯,外面蜂湧回來的「咯咯咯,嘎嘎嘎」的雞和鴨圍著他叫喚。吳思富心煩意亂從門角拿出一根竹杆將雞鴨趕出門去。
一根煙抽完,吳思富覺得肚子呱呱呱亂叫。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他只得起身到灶屋裡生火做飯。
這時,電話響了。吳思富拿出電話一看,又是那一串讓他心動的電話號碼。他連忙接通,電話那頭傳來喜悅的聲音:「思富,我做到12月底,結了工資元旦回來。」
吳思富一聽萍萍要回來,心裡的陰霾剎時煙消雲散。他壓抑住內心的激動,急忙叮囑萍萍:「好好好。火車票一定要買臥鋪票啊,現在還沒到春運,應該好買票。你買好票告訴我具體時間,我去縣城接你。」
一聽說吳思富要到縣城接自己,電話那頭的張萍萍心裡一陣高興,多年來的情感剎那交織在一起,老夫老妻的感情果然堅固。
吳思富又跟萍萍說:「月底我就殺年豬了,你回來得剛好,有好吃的等著你。對了,是等你回來醃臘肉,還是我請三嬸來幫忙醃?」
萍萍說:「等我回來的話,估計時間太久了。還是請三嬸幫忙弄吧。」
吳思富本來想跟萍萍倒一下二表姑要錢的苦水,想傾訴一下無法還錢的苦惱,可一想到萍萍正是因為借錢的事才與自己發生矛盾的,如果現在提起還錢的事,惹惱萍萍,他又變卦不回來咋辦?
算了,自己再想想辦法吧。誰叫自己是男人呢?
吳思富接完萍萍電話,渾身有了力量。他迅速煮好飯、炒好菜,又邊吃飯邊煮豬食,一會兒功夫,一應家務事全部做完。
下午,吳思富閒著無事,便來到吳三叔家,找吳三叔商量月末殺豬的事。
一到吳三叔院子裡, 吳思富一眼看到了幾年未見的沈三弟弟沈俊。沈俊一副瓜子臉,瘦高的個子,比吳思富小不了幾歲,是沈伯娘四十歲才生下的兒子。
提起沈俊,說來話長。他在後來的脫貧減貧工作中使盡蠻荒之力耍賴、耍橫,讓唐小虹吃了不少苦頭。這是後話。
沈三非沈伯娘的親生兒子。60年代鬧饑荒,沈三從隔壁縣廣鄰縣討飯至竹縣。沿竹縣一路乞討來到竹林村。當時沈伯娘一連生了4個女兒都沒生下一個兒子,左鄰右舍對沈伯娘很是不屑。
沈三以前不叫沈三,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以前姓甚名誰。是隊上有人在沈伯娘的竹林邊看到餓得奄奄一息的沈三,又見他是個男孩,相貌乖巧,便叫沈伯帶回家餵養。沈伯遂給他取名沈三。
沈三去沈伯家時,大概10歲,模樣周正,身板瘦高,眼睛裡閃著靈性的光。沈三娘雖然想要一個兒子,但對不是自己親生的沈三並不待見。
她對沈三雖然沒有非打即罵,但從不給他好臉色,稍不如意便板著一副臉,十歲的沈三在沈伯家受盡奚落,穿的自然是沈伯穿過的舊衣服,吃的也是剩菜剩飯,冬熱一件衣服,夏天可以光背,洗了幹得也快。冬天就沒辦法了,只得一穿一個冬。但沈三覺得也比他流浪在外討飯強。
更有甚者,沈三在長身體長個兒的時候,很想吃有鹽味兒的飯菜。他便時常在無味兒的玉米糊、稀飯里加一點兒鹽,即使無菜,吃了亦有點兒力氣。
沈伯娘發現了沈三的秘密,便悄悄用洗衣粉代替鹽。沈三誤食了洗衣粉,腹瀉不止,差點兒要了他的小命。沈伯娘卻在一旁陰陽怪氣地說:「喜歡吃味兒呢,這下吃好了吧?」
說來奇怪,沈三去了沈伯家沒幾年,沈伯娘居然再次懷孕,在40歲那年生下了兒子沈俊。當時,沈伯、沈伯娘高興得合不攏嘴,沈伯娘涕淚縱橫,老沈家終於有後了。
沈三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到頭了。他以為沈伯、沈伯娘要趕他走,便更加勤快地幹活。他覺得,只要能夠讓他在這個家待下去,當牛做馬都行。
沈三明白自己不是沈俊的親哥哥,所以從小就與沈俊保持著距離。加之一家人都將沈俊當寶貝疙瘩,自己想照顧弟弟也沒機會。
沈俊成了沈伯、沈伯娘的心頭肉,想吃什麼、想要什麼,沈伯、沈伯娘一應滿足。
沈俊從小生活在無憂無慮中,性子驕橫野蠻,從來不將沈三當哥哥。跟同伴打架、玩鬧,每每有鄰居、嬸娘上門狀告,沈伯總要用竹篾打沈俊屁股。這時,沈伯娘攔在沈俊跟前,總要拖腔拖調地罵沈伯:「你好好想一想,你老沈家有多的人嗎?」
沈伯扔了篾條,顫抖著手,指著沈伯娘說:「你教的好兒子,總有一天會成為敗家子。」沈俊從此養成了遊手好閒、不學無術的毛病。
沈三長大成人,娶妻李大翠時冷鍋冷灶,好在李大翠不嫌棄;分家時,僅給一口鍋、兩個碗、半間房,日子差點過不下去。幸得左右鄰居接濟,加之沈三勤勞肯干,日子漸漸好起來。李大翠對此耿耿於懷,直至沈伯、沈伯娘去世,李大翠都不肯原諒他們。當然對沈俊也不待見。
後來,沈伯娘、沈伯相繼去世,二十來歲的沈俊突然失去依靠,守著兩間木板房,一個人淒悽惶惶地過著孤單日子。
90年代末,沈俊告別大山,離開孤獨的木板房,隨著打工大軍南下廣東務工,一去就是好多年。
有一年臘月,他突然帶著一個相貌清麗、身懷六甲、湖南口音的女子回到他那幾近破敗的木板房。吳三叔等左鄰右舍忙不迭地給他收拾屋子,又送給他米、面、油、被子,讓他把日子先過起來。李大翠見他正經過日子,也幫襯著。
第二年春天,湖南女子生下一個白白胖胖的女兒。月子裡,時常見年輕女子洗衣、帶小孩。吳嬸便關照年輕女子,說女人月子要好生將息身子,吃好、穿暖,不可用冷水。
年輕女子聽得吳嬸關懷,兩行清淚像斷線的珠子直往下掉,哽咽不止。吳嬸急忙勸慰。年輕女子說:「家裡無肉無蛋,沒一點兒油葷東西可吃,怎麼將息?」吳嬸生氣地說:「叫沈俊去雙江鎮買。」
「他口袋裡無錢,成天釣魚,哪能指望他。」年輕女子無望地哭訴道。吳嬸心軟,唏噓之後,又給年輕女子掛麵、雞蛋。
沈俊回來後,見到掛麵、雞蛋,不但不感激,反而站在院子裡大罵,說自家娘們兒,不需要你們假惺惺地管;如果哪天,我家娘們兒信了你們挑撥跑了,一定饒不了你們。
院子裡的人再不敢跟年輕女子接近;年輕女子無臉見人,也不敢與院子裡的人接角,從此過著半幽禁生活。
忽有一日,院子裡來了許多人。大家忙不迭地招呼,原來是年輕女子湖南娘家人找上門來了。
年輕女子的父親氣勢洶洶,破口大罵,說沈俊拐了他女兒,還將他女兒軟禁在這深山裡。今天,無論如何要帶走女兒和外孫女。
沈俊雙手叉腰,擋在油漆斑駁的大門前,一股子凶勁,放出狠話,今天誰敢走進這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看哪個敢帶走她們。
這件事迅速傳開了,沈俊姐姐、姐夫們不知怎麼得了信,快速地趕了來。大家好言相勸,又到李大翠家煮了醪糟雞蛋給遠道而來的客人當點心。可年輕女子的父親油鹽不進,不吃一口飯,不喝一滴水,說什麼也要帶走女兒和外孫女。
「你們看沈俊像什麼樣子,成天不務正業,家裡窮得揭不開鍋也不出去找吃的、喝的回來,我女兒跟著他不得活活餓死嗎?」年輕女子的父親操著濃濃的湖面口音大聲說道。
年輕女子躲在木屋裡不敢出來,只得以淚洗面。
吳三叔見雙方吵得不可開交,只得出面調停。他將年輕女子的父親及親戚招呼到自己家,又將年輕女子叫了過來,問她還願不願意跟沈俊過日子。年輕女子一言不發,一個勁地流淚。
吳三叔覺得年輕女子的父親說得有理,都是做父母的,誰不心疼兒女?便叫來沈俊,勸道:「沈俊,人家說的是事實。這樣吧,你讓她們娘倆回趟娘家。你在家干點兒什麼,或出去打工也行,掙點兒錢在身上,到時再把母女倆接回來就是。」
無計可施,沈俊只得讓老婆、孩子跟著岳父回娘家。可這一去,年輕女子和女兒就再沒回來。
沈俊在家待了一段時間後,只得又去廣東打工。後來又陸續帶回來兩個女子,都沒跟他待多久就走了。他的那兩間木屋,只是孤零零地佇立在風雨中,承受著滄桑歲月的洗禮。
吳思富跟沈俊站在院壩里,看著搖搖欲墜的木屋,唏噓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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