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之從未想到有人會來詢問自己姓名,囁嚅了幾句,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劉正風道:「閣下跟木大俠……」
林平之靈機一動:「我姓『林』,拆了開來,不妨只用一半,便冒充姓『木』好了。」隨口道:「在下姓木。」
劉正風道:「木先生光臨衡山,劉某當真是臉上貼金。不知閣下跟『塞北明駝』木大俠如何稱呼?」
林平之不想暴露身份,這時也只好順口敷衍道:「塞北明駝木大俠嗎?那是……那是在下的長輩。」
他這麼一說,余滄海更加確定高才搗鬼的人就是眼前這個駝子,當即冷冷的道:「青城派和塞北木先生素無瓜葛,不知甚麼地方開罪了閣下?」
林平之和這矮小道人面對面的站著,想起這些日子來家破人散,父母被擒,迄今不知生死,全是因這矮小道人而起,雖知他武功高過自己百倍,但胸口熱血上涌,忍不住便要拔出兵刃向他刺去。然而這些日來多歷憂患,已非復當日福州府那個鬥雞走馬的紈褲少年,當下強抑怒火,說道:「青城派好事多為,木大俠路見不平,自要伸手。他老人家古道熱腸,最愛鋤強扶弱,又何必管你開罪不開罪於他?」
劉正風一聽,不由得暗暗好笑,木高峰是什麼人,他當然很清楚,林平之這麼說,實在是給木高峰臉上貼金了。但木高峰此人又不好得罪,當即笑道:「余觀主,木兄,兩位既來到舍下,都是在下的貴客,便請瞧著劉某的薄面,大家喝杯和氣酒,來人哪,酒來!」
家丁們轟聲答應,斟上酒來。余滄海對面前這年輕駝子雖不放在眼裡,然而想到江湖上傳說木高峰的種種陰毒無賴事跡,倒也不敢貿然破臉,見劉府家丁斟上酒家,卻不出手去接,要看對方如何行動。
林平之又恨又怕,但畢竟憤慨之情占了上風,尋思:「說不定此刻我爹媽已遭這矮道人的毒手,我寧可被你一掌斃於當場,也決不能跟你共飲。」目光中儘是怒火,瞪視余滄海,也不伸手去取酒杯,他本來還想辱罵幾句,畢竟懾於對方之威,不敢罵出聲來。
余滄海見他對自己滿是敵意,怒氣上沖,一伸手,便施展擒拿法抓住了他手腕,說道:「好!好!好!衝著劉三爺的金面,誰都不能在劉府上無禮。木兄弟,咱們親近親近。」
劉正風站在一旁,正想打圓場和解,忽聽得一個尖銳的聲音說道:「余觀主,怎地興致這麼好,欺侮起木高峰的孫子來著?」
聽到這個聲音,坐在旁邊一直當透明人的王浩頓時暗暗叫苦:「木高峰來了!我真是糊塗,怎麼就把這茬兒給忘了!我早該換個位置。」
可惜他這時想換位置也來不及了,那樣的話,他必然會更醒目。無奈之下,王浩只能心下一橫,要是木高峰認出他來,大不了就跟他一拼!兩年過去了,王浩早已不是當初的王浩了,真要拼起來,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木高峰一句話剛說完,身形一閃就到了林平之跟前,一掌排在他肩上,說道:「好孫子,乖孫兒,你給爺爺大吹大擂,說甚麼行俠仗義,鋤強扶弱,爺爺聽在耳里,可受用得很哪!」
林平之被他拍了一掌,身體明顯地劇烈震動了一下。余滄海抓著林平之的手也隨之一震,趕忙又抓緊了一些。木高峰見余滄海不放手,接著又是一掌排在林平之肩上。這一下余滄海可抓不住了,只能放開手退了一步。從這一點上來看,余滄海的內力顯然要遜色木高峰一籌。
而林平之被兩人當做角力的戰場,當然是很不好受,臉色一陣火紅,喉頭涌動,就要突出血來。但林平之性子倔強,強行把鮮血吞回了肚中,勉力哈哈一笑道:「余觀主,你青城派的武功太也稀鬆平常,比之這位塞北明駝木大俠,那可差得遠了,我瞧你不如改投木大俠門下,請他點撥幾招,也可……也可……有點兒進……進益……」
話沒說完,林平之已經是搖搖欲墜。坐在旁邊的王浩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伸手扶住了他。王浩這一伸手,頓時引起了木高峰的注意。兩人雖然兩年沒見,但王浩給木高峰留下的印象是在太深刻,一眼就認出了他,登時大怒道:「原來是你,給我拿命來!」
說著,木高峰一掌向王浩打來。王浩修煉了兩年刀法,可以說是登堂入室了,可拳腳上的功夫卻從來沒練過,現在木高峰和他近身搏擊,他哪裡還有時間抽出長刀?無奈之下,王浩只好以掌代刀,直刺木高峰掌心。
兩人的雙掌一交,轟然一震,王浩倒退幾步,將身後的桌椅撞翻了好幾個,顯得很是狼狽。而木高峰則站在原地沒動,只是一張臉變的通紅。王浩跌退出去,立足不穩,本來是木高峰窮追猛打的好機會,但王浩的《烈日神功》性質怪異,極難抵擋,木高峰被火勁侵入體內,只覺得五臟欲焚,只能站在原地運功化解,卻無力追擊。
王浩站穩之後,嘴角也流出血絲。但他對木高峰的恐懼之心卻一掃而光!這一次他可沒用絲毫計謀,木高峰也沒有一點輕敵之心,兩人硬碰硬地一掌,王浩卻只是小吃一虧而已。甚至剛才王浩若是有準備的話,完全可以趁木高峰化解體內火勁的時候來個反攻,讓木高峰無暇化解,甚至在繼續交手的情況下,不斷地將火勁侵入木高峰的體內,這樣累積下來,只怕最後勝利的將是王浩。如此一來,王浩還怕他什麼?
木高峰顯然也明白這一點,所以他只是怒視著王浩,卻不再出手。實際上他也在暗暗心驚,眼前這個小子,已經不是兩年前的那個「雛兒」了。木高峰此時的情緒複雜無比,既眼饞將王浩造就出來的《大漠刀訣》,又害怕王浩找他報仇,知道再過幾年王浩將更加厲害,可現在出手也未必能殺得了他。木高峰是左右為難,不知該怎麼處理眼下的局面了。
就在兩人對峙之時,突然間呼的一聲響,兩個突然飛了出來,砰的一聲落在地下,直挺挺的俯伏不動。這兩人身穿青袍,臀部處各有一個腳印。只聽得一個女童的清脆聲音叫道:「這是青城派的看家本領,『屁股向後平沙落雁式』!」
余滄海大怒,一轉頭,不等看清是誰說話,循聲辨向,晃身飛躍過去,只見一個綠衫女童站在席邊,一伸手便抓住了她的手臂。那女童大叫一聲「媽呀!」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余滄海吃了一驚,才想起此人不過是一個小小女孩,於是急忙放手。豈知那小姑娘越哭越響,叫道:「你抓斷了我骨頭,媽呀,我手臂斷啦!嗚嗚,好痛,好痛!嗚嗚。」
余滄海眼見千百道目光都射向自己,而目光中均有責難甚至鄙視之色,不由得臉上發燒,手足無措,低聲道:「別哭,別哭,手臂沒斷,不會斷的。」那女童哭道:「已經斷了,你欺侮人,大人打小孩,好不要臉,哎唷好痛啊,嗚嗚嗚,嗚嗚嗚嗚!」
余滄海正感無法可施,人叢中走出一名青袍漢子,正是青城派中最機靈的方人智。他向那女童道:「小姑娘裝假,我師父的手連你的衣袖也沒碰到,怎會打斷了你的手臂?」
那女童大叫:「媽媽,又有人來打我了!」
定逸師太在旁早已看得大怒,搶步上前,伸掌便向方人智臉上拍去,喝道:「大欺小,不要臉。」
余滄海見定逸對方人智出手,當然不能看著不管,立即一指點向定逸的後被。定逸無奈,只好放開方人智,先應付余滄海的攻擊。而余滄海沒有和她動手的意思,見她放開了方人智,也就收手退後,說道:「得罪了!」
這時,那個小姑娘已經被愛心泛濫的金燕兒攬在懷裡,說道:「小妹妹,你哪裡受傷了?我給你治治。」
金燕兒拉起她的衣袖,只見一條雪白粉嫩的圓臂之上,清清楚楚的留下四條烏青的手指印。定逸見了大怒,向方人智喝道:「小子撒謊!你師父沒碰到她手臂,那麼這四個指印是誰捏的?」
他們在那裡吵鬧起來,木高峰和王浩這邊就沒人理會了。木高峰自知和王浩動手絕沒有好處,於是低聲說道:「小子,這次先放過你,下次再被我遇到,我叫你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
說罷,轉身離開了劉府。王浩也不想在這裡和木高峰打起來,被太多人注意到他,這可不是他的本意,所以也沒多說什麼。木高峰走後,繼續坐下來吃吃喝喝。
只是旁邊的林平之卻盯上了他,林平之自覺武功低微,想給父母報仇卻有心無力,所以剛才就有意拜在木高峰的門下,也不管木高峰是什麼人。現在木高峰被王浩逼退了,他立即就把目標對準了王浩,撲通一下跪倒在王浩面前,含著淚說道:「這位大俠,請您收我為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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