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瑄不看, 堅決不看,他只是幫蘇蘇翻頁。筆神閣 bishenge.com因為用爪子翻頁實在是非常費勁。
他一頁頁地翻著,並迅速在翻之前瞥一眼, 如果內容還算寡淡的就翻開, 如果太過孟浪, 他就兩頁三頁一起跳過去。反正這是一隻貓,它也不懂。
而且那隻灰毛小怪還是只奶貓, 整個身子都只有巴掌大, 根本夠不著書頁,幾頁一起翻,它也發現不了。
魏瑄一隻手翻著書頁,一隻手開始悄悄落在那毛茸茸的小腦袋上。蘇蘇歪了歪頭,並沒有抗拒, 繼續聚精會神地看書。
魏瑄就小心翼翼擼了幾把, 不得不說, 這小東西手感確實是好。
這隻小奶貓的毛又軟又細,摸起來暖融融的, 雖然有點禿毛,但是軟糯無比。魏瑄擼著擼著就停不下來了。
蘇蘇一邊看書,一邊抖抖毛,然後乖嗲地哼唧幾聲, 有時候還會回頭痒痒地咬上他一口。
魏瑄心道, 他這算是取得這隻貓的信任了嗎
然後他悄悄放慢翻書的速度, 一邊不動聲色地擼著貓, 一邊暗暗驅動咒語。
就在這時,他聽到院中徐翁叫到「蘇蘇,蘇蘇」
他視線一晃,倏地一下壓低了,竄了出去。
蕭暥解下衣衫隨意撂在旁邊的柜子上,氤氳的熱氣讓他渾身都舒緩過來,又取了一些謝映之送他的藥材,泡在浴桶里,聞了聞居然還有說不清的花香。
然後他舒服地窩在熱水裡,據說溫泉養生治療的功效更好。
容緒跟他說起過,大梁附近似乎有溫泉的泉眼,還跟他建議可以在煙波里造一個湯池,不僅自己能閒暇時泡個溫泉,同時還能兼顧賺錢。
潮濕的熱氣中,他的思緒變得緩慢,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一邊懶散地瞥了眼那隻空木碗。
蘇蘇這隻小東西又不知道野到哪裡去了,泡澡沒個小玩意兒還真是無聊啊。
或者有人給他揉揉肩頸也是不錯,最近他心神疲憊,渾身酸痛,哪兒都不大舒服,只是雲越那孩子雖然手藝沒得挑,但是那毫不避諱的目光,每每讓他老臉趟不住啊,還是不要了罷。
蕭暥正打算隨便泡一泡就算了,就在這時,門輕輕叩響了一下。
他漫聲道問,「徐翁,蘇蘇找到了」
「主公,你是說這隻」雲越推開門,皺著細眉,手裡拎著一小團灰毛。
而且他拎的角度很刁鑽,是拎著一隻尖耳朵。
蘇蘇腦袋歪著,在空中手舞足蹈,想撓又撓不到,想咬也咬不著。只能朝著蕭暥發出乖嗲無助的求救聲。
「快放下。」蕭暥道,這孩子怎麼虐小奶貓那麼弱小可憐的一隻。
雲越道,「主公,這東西剛才在扒窗戶,結果活該,尾巴被窗子夾住了,我乾脆把它捉進來了。」
魏瑄此刻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剛才那一瞬間,他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就移神到蘇蘇身上。
然而,悲劇的是,他再一次發現這隻滄嵐山貓很古怪,因為他完全不能像控制黑貓那樣自如地控制它。他的意識似乎只能像旁觀者一樣地看著,雖然能看它所看到的,聽著它聽到的,但是不能控制它。
魏瑄在這隻貓的身上,完全是被動的。
而且這隻灰毛小怪的警覺性很高,也根本沒法通過催眠來控制它。
他先是被迫跟著那隻灰毛小怪物竄到了一處牆根,然後蘇蘇一縱就上了窗台,他還沒明白要做什麼。蘇蘇的爪子已經扒開了窗戶要往裡鑽,然後,尾巴被夾住了
他跟著蘇蘇不上不下地掛在窗台上,窗戶撐開了一條縫,他聽到隱約的水聲,還沒反應過來,蘇蘇已經把腦袋湊了上去。
下一刻,魏瑄的腦子裡空白了。
他看到那個人靠著木桶閉目養神,長發順滑如流墨般漫散在水中,肌膚被溫水浸泡地泛著柔淡的粉色,氤氳的水汽中,他微微仰起的下頜,毫無戒備地露出修長的脖頸優美流暢的弧線
魏瑄不知道為什麼腦子裡冒出了一個詞,暖玉溫香
他立即被這念頭嚇了一跳,瞎想什麼他把一個殺伐果決的帝國將軍比作傾城驚世的美人
他是不是呆在這色兮兮的灰毛小怪的身體裡被它傳染了
他一邊目光被迫跟著蘇蘇沒法從某人身上挪開,腦子裡卻在天人交戰,嚴肅地思考著好色會不會傳染的可能性。
就在這時,耳朵上一痛。蘇蘇被揪起來了。
隨即他看到了雲越犀利的目光。頓時就像被射中了的靶子。
可恥太可恥了
他寧可是在戰場上被一箭射中膝蓋
雲越拎著蘇蘇就叩門進去了。
魏瑄深吸一口氣,強制讓自己的意識切斷了片刻。
正當他老僧入定般閉著眼睛,耳邊漸漸卻傳來水聲蕩漾。
氤氳的熱氣里,那人的聲音在上方響起,似乎在交代雲越什麼,他約莫好像聽到什麼先生,去查一查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慵懶如春的倦意,低柔旖旎,好聽地讓魏瑄完全忽略了他在說什麼,也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魏瑄忍不住還是打開了視線,發現自己漂浮在水面上的一隻小木碗裡,一根修長的手指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搔著它的腦袋。
他第一次那麼近距離看到蕭暥的臉容,頓時透不過氣來。
如果不是這隻小貓色心夠足堅定,他絕對會一個沒站穩栽到水裡去。
水霧縈繞中,那似真似幻的俊美容顏被放大了數倍,只看得他魂飛天外。
溫水中的肌膚皎潤如玉,他的兩頰如煙霞映雪,雲越正在為他揉按肩頸,他微微眯著眼睛,眸中盈著微醺的迷離,慵眷如蘭,淺媚如絲,纖長的眼睫上凝結一滴水珠,羽翼般微微一顫,順著臉頰滑落到溫濡柔軟的唇上。
隨即他感到那隻小貓向前撲騰了兩下,魏瑄立即有種不好的預感。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那小爪子已經搭在那光潔均實的胸膛上,伸長脖子舔了一下。
魏瑄腦子裡一根弦繃斷了。
片刻間什麼念頭都沒了。
好在蕭暥反應夠快偏開了頭,他困惑地摸了摸唇角,怎麼回事他今天沒吃魚啊
然後魏瑄就感到耳朵又被人拎了起來,這回似乎暗中用了點勁,簡直惡意滿滿,他感到耳朵上尖銳地一痛,趕緊關閉了共用的痛覺,就聽到那隻小奶貓啞聲啞氣地慘叫了幾聲。
雲越一把拎起蘇蘇,隨手抄起水中的木碗,反手一扣,乾脆利落地把那隻小賊貓倒扣在了碗下。
蕭暥
這只是小奶貓罷。
所以這算虐貓嗎
魏瑄回過神來的時候,徐翁正用蘸了藥酒的棉布按著他的額頭。
「唔我,我怎麼了」他就像做了一場夢。
徐翁道,「我經過西院,看到殿下摔倒在牆角。就把你帶到這裡,好在沒有摔傷。」
魏瑄明白了,是剛才他被那副絕世的容顏驚攝到了,當他以為自己會從木碗中栽到水裡時,身體可是真的結結實實從牆頭摔下來了。
徐聞道,「殿下是找主公嗎他還在沐浴,等他出來了,我就去稟報。」
「不不,不用了」魏瑄一聽到蕭暥,臉色都變了,心虛道,「我還有事,皇兄找我問功課呢,嗯,那個,不要告訴將軍我來過」
然後不等徐翁回答,他飛也似的跑了。
接下來幾天,魏瑄只想找無相靜心學習秘術,好像無相還給了他一本清心訣,他決定好好看看。
短期內他決定不再來找蕭暥,實在太尷尬了。
御書房裡瀰漫著迦南香的氣息,容緒一進去就皺了皺眉頭。他很不喜歡這種異國的香料。但是桓帝喜歡,容緒上次諫言讓他遠離了無相和明華宗,再讓他停用明華宗的香料,就有些干涉過甚了。
容緒自己就是放浪不羈的人,所以桓帝只要遣走了無相這條毒蛇,其他的,他雖然不喜,也不會向桓帝諫言。
但是這一次,在桓帝光線陰暗裝飾靡麗的書房裡,他看到御座的旁邊放了一個坐席,席上坐著一個獨眼的男人,那個男人年紀和他差不多,但是容貌迥異。
那個男人皮膚糙黑,鬚髮斑白,鬍子猶如鋼針,面容堅韌執拗,因為少了一隻眼,顯得目光有些陰鷙。
「兄長,」容緒立即上前行了禮。
那個男人就是盛京王氏的族長,前任的大司馬王戎。
桓帝掩飾不住喜色道「大舅今日剛來此地,親自帶來了一條消息。」然後他看向王戎,滿面春風地等他說話。
王戎拿出一份信箋,交給容緒,「前天收到的,想著你正在大梁,我就來跟你商量一下。」
容緒展開信箋一看,是北宮達的親筆手書。
信中北宮達揚言已經發兵五十萬大軍,分三路南下,以名將左襲為先鋒,先奪長廣要塞,再南下奪取雍州。邀請盛京王氏從西南方向同時出兵,兩方夾擊,那麼秦羽必然大敗,秦羽若敗,蕭暥手中只剩下一群北軍的少爺兵和灞陵大營的老弱病殘,他有再大的本事也守不住大梁,到時候若北宮達奪下大梁,生擒蕭暥,願意與王氏平分雍州。並支持王氏迎接桓帝回都盛京。
容緒快速地看完信,冷冷地低眉不語。
王戎見他不表態,乾脆道「依我看,這是一次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我想了兩個計劃,你看看哪個更可行。」
容緒明白了,這不是找他商量來的,這是讓他二選一的。
但他非常沉得住氣,不動聲色道,「請大哥詳說。」
王戎一隻獨眼裡精光碩碩,「其一,響應北宮達的聯兵要求,出兵襲擊秦羽的左後方,將他的大軍徹底消滅在雍北三城,屆時,我們與北宮達合兵一處,蕭暥就是再厲害,手頭沒有可用之兵,只能束手就擒。」
容緒微微一蹙眉,「以我對蕭暥的了解,他斷不會束手就擒。」
他知道這隻小狐狸,就算是戰死,也不會被獵人抓去。
王戎冷笑道,「那他就只有死路一條。」
容緒不動聲色問,「那麼兄長的第二個計劃呢」
王戎道「此時秦羽帥大軍和北宮達周旋,大梁兵力空虛,蕭暥手頭能用的只有灞陵大營和衛戍京城的北軍,一群少爺兵和老弱病殘,我打算帥軍十五萬出兵大梁,活捉他蕭暥。到時候秦羽若回軍救大梁,那麼北宮達必然會在後面追擊,他必首尾不能兩顧。」
桓帝激動地看著王戎,「大舅舅所言正合朕意無論採取那個計劃,此次都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啊二舅向來善於謀斷,快做決定罷」
容緒沉默地瞥了他一眼,一掀袍服坐下,道「大哥和陛下是想當他人手中刀嗎」
王戎皺起濃眉,「什麼意思」
「北宮達向來虛張聲勢,他說有五十萬大軍,大哥可曾核實過」
王戎神色一滯。
「青州幽州人口加起來不到七十萬,男子大抵都不會超過四十萬,再除去老幼,青年不過三十萬,好,就算這三十萬男子都來參軍,他們不需要耕種生產了嗎」容緒神色淡淡道,「所以我猜測以北宮達的小器,這此總兵力不會超過十萬,所以,這北宮達請大哥入一個賭局,他是莊家,他投入十萬,大哥投入十五萬,贏了,所得的錢財平分,輸了,他輸了十萬,回去還可以東山再起,大哥這十五萬人,應該是自蘭台之變後,盛京的所有可戰兵力了吧」
王戎眉心微微一跳。
容緒又淡淡接上自己的句子,「所以,大哥若是輸了,王氏血本無歸,我說的沒錯吧。」
桓帝呼地站起來,「如此機會,難道二舅就想兩手一甩,什麼事都不做」
王戎也道「但是倘若我們什麼都不做,袖手旁觀,將來若是北宮達贏了,也不會放過我們罷。」
容緒道,「大哥所言有理。所以,這不是什麼千載難逢的機會,而是騎虎難下的困境。」
桓帝聞言臉色發青,剛拿起茶杯,又狠狠頓在桌上。
怎麼千載難逢的機會到他嘴裡就變成了騎虎難下的僵局了
容緒瞥了一眼,泰然道,「陛下是忘了臣上次跟你說的話了」
桓帝「什麼」
容緒毫不留情指出,「如果蕭暥換做北宮達,會對陛下更尊重一分嗎」
桓帝臉色陰沉不定。
然後他又轉向王戎,「北宮達此人野心不小,且言而無信,現今,他是要用得著我們,什麼承諾都肯給我們,但將來他若真的勝了,是遷都盛京,還是遷都燕城,恐怕都不好說吧」
王戎臉色一震,「你是說,北宮達也有挾持陛下和朝廷之意」
桓帝癟著嘴,面色更加陰沉。
容緒曬然道,「上回我跟陛下說過,我我有把握能控制住蕭暥,經過這幾天的布局,如今我已經基本在金錢上控制了他。等到尚元城建成,他的軍費開銷都要仰仗這裡,而尚元城的商戶都受是我王氏的掌控,將來他會越來越離不開我。」
然後他又轉向王戎,「大哥,這尚元城立意新穎,我預見若建成了獲利頗為可觀。」
王戎凝眉道「可你這還是在做生意,豈不知道,最大的投資是謀一國之利,而不是區區尚元城。」
容緒道「大哥,謀國之利益,收成是很大,但風險也很大。盛京王氏步步為營才能今天。更不能跟著北宮達去賭。」
王戎面色微微一動,輕輕點了下頭。
容緒又道,「大哥再想,北宮達如果打敗了,他還可以據守幽州青州之地,那我們呢盛京就在大梁旁邊,以蕭暥的果決手腕,秋後算賬第一個就會剷除我們,到時候我們怎麼辦」
王戎聞言沉默。
桓帝見王戎臉色鬆動下來,心中更是鬱結,鼻子裡冷哼了幾聲,道「我看二舅就是個買賣人,從來不做賠本生意啊,」
然後他似乎恍然想起些什麼,陰陽怪氣道,「我聽說容緒先生前幾天把銀貂披風送給蕭暥了。銀貂世上罕見,這披風可只此一件啊。二舅這賠本的買賣做的,嘖嘖」
容緒毫不在意地一拂袖子。沒理睬他。也懶得解釋。
旁邊的王戎聽不明白了,「陛下這話是什麼意思」
桓帝道「大舅忘了啊,當年你誇蕭暥驚才絕羨,這蕭將軍不僅是梟雄,模樣生得也是妙。」
「哦」王戎似乎用力想了想,「我見到他已經是多年前的蘭台之變了,那時候他才十幾歲,回想起來,倒確是俊秀。」
桓帝陰森森笑了笑,「二舅舅風流,在士林中向來有憐香惜玉的美名」
王戎簇起眉頭有點懵,不明白怎麼突然扯到這些風花雪月去了這不是好好討論這當下局勢嗎
「陛下慎言。」容緒冷冷道,
然後他站起來,似乎已經沒有興趣再討論下去了,道「陛下和大哥放心,本人從來不做賠本的買賣,我今天給蕭暥的,將來都會加倍從他身上取回來。」
然後他轉向桓帝,罕見地皺眉道,「陛下既遠離了無相這個小人,那麼迦南香也不要燃了,免得濁了眼睛,昏了頭腦,看不清局勢。」
「你」桓帝伸出一根乾瘦的手指氣得發抖。
然後容緒又彬彬有禮對王戎道,「大哥,這件事關係我盛京王氏的存亡,還請大哥聽我一言,不要貿然出兵。我王氏自從蘭台之變後,稍許有些積累,切不可妄動,稍有不慎經年積累,毀於一旦啊」
王戎深以為然地點了下頭,「但是北宮達那裡,若我們不出兵,晾著他去,他也不會就此善罷甘休吧。」
容緒道,「大哥儘管回復北宮達,雖然我們不會出兵,但我們依舊可以接應他,對付秦羽。」
王戎疑惑道,「不出兵,談什麼對付秦羽」
容緒篤定道「戰場上至勝的手段遠遠不限於刀劍,我不需要動一兵一卒,就能讓秦羽頭痛不已,軍心潰散,餘下的就看北宮達了。」
如秦羽兵敗,十萬大軍盡數交代,蕭暥手中只剩下一群不中用的少爺兵和老弱,若要存活,就只能更倚賴於盛京王氏來抵抗北宮達了。
這才是真正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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