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軍功評定結果,下達到了雁門軍。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此時,雁門軍已經盡數回歸雁門關。
在趙北望的命令下,三軍將士在騎兵訓練的大校場集結。而後按照流程,公布了朝廷的軍功評定,升官的升官,賞賜的賞賜,撫恤的撫恤。
唯二有功還被懲罰的,就是趙寧跟楊佳妮。
氣氛並不熱烈,早就從將校們那裡,知道「軍功被消減兩成」的將士們,在憤怒之餘,心情都很低落。
冒著生死之險,血戰得來的戰功,被朝廷打了折扣,偏偏還無處喊冤,只能默默承受,自認倒霉,誰心裡都會很難受。
從宣讀朝廷文書的文官那裡,將士們得知了,軍功被消減的原因,是雁門軍將校桀驁不馴,對核定軍功的文官動手,如此舉止必須得到懲罰、訓誡。
他們當然知道,這指代的是趙寧。
但沒人會就此怨恨趙寧。
因為安思明的軍報,跟對年輕子弟戰力的合理評判,皇帝打心眼裡認為,趙寧的軍功水分濃厚,所以他對趙寧在雁門軍將士心中的地位,完全估計錯了。
對雁門軍將士而言,沒有趙寧,他們兩戰不會贏得那麼順利,甚至都不會贏。情況若是如此,將士死傷會更多不說,又何處來的這些軍功?
兩成軍功的消減,跟趙寧對雁門軍的戰績貢獻不能比。
更何況,若無趙寧出頭,按照孔嚴華、徐再勛這些傢伙的軍功論斷,他們還遠沒有手上這些軍功。且趙寧還為此付出了「慘重代價」,相當於被趕出了軍伍。
是以此時此刻,雁門軍怨恨的只有朝廷,而不是趙氏。他們對趙寧和趙氏,是發自內心的感念。
朝廷的軍功評審與賞賜結束後,文官們相繼離場,就在雁門軍將士們,以為他們也要緊跟著回營的時候,他們看到趙寧走上了點兵台。
眼下的趙寧,一身青衫,沒有著甲冑。
他已經不是雁門軍的將領。
看到兩袖清風的趙寧,想起趙寧的所作所為,很多雁門軍將士們,都是喉嚨發硬,雙目泛紅。如馮牛兒這種,本就敬佩趙寧的將士,更是眼含淚花。
而趙寧接下來對眾將士所說的話,則是直接讓他們的情緒點燃,很多人當場就熱淚奪眶而出:
「本將......本公子,因為這回的過錯,連累很多將士的賞賜受損,那是眾將士血戰得來的戰功,是老父老母與家中妻兒生活的希望,每一分都珍貴無比,所以本公子自責尤甚。
「眾所周知,本公子在達旦部跟達旦可汗、太子有賭局,贏了不少金銀,現在,本公子就用這些金銀,來彌補大家的虧損。」
說著,他揮了揮手,一群群甲士,便將一個個箱子抬了出來。
聽到趙寧自稱什麼公子,還說出這番話,無數將士頓時眼紅如血,更有許多漢子當場站了起來。
內心的感動、心潮的翻湧,讓他們情緒激昂,想要大吼出聲,讓趙寧收回這些金銀,表明自己絕對沒有怪罪趙寧的意思。
他們是並肩浴血,把性命拴在一條褲腰帶上的生死同袍,怎能接受趙寧這樣的好意?
趙寧為他們已經做了足夠多,且不說身先士卒、衝鋒陷陣,現在連官位都丟了!
但在他們出聲之前,趙寧就擺手制止:「這不是什麼恩賜,而是眾將士應得的。
「軍中講究公平,我帶你們出生入死,我帶你們血灑疆場,我帶你們埋骨他鄉,我靠你們擊敗強敵,我靠你們功成名就,我靠你們楊名塞北......
「我沒能保住你們的軍功,可我若是連你們應得的東西,都給不了你們,那我就沒資格做你們的將軍,沒有臉面面對戰死的將士,沒有資格做一個雁門軍!
「收下屬於你們的東西,繼續鎮守北境,保家衛國,這是軍令......不,這是我最後的希望。」
說著,趙寧轉過身,走下點兵台。
「少帥!」
「少帥怎能自責......」
「少帥留步,我們不能......」
「少帥......」
眾將士群情激奮,無不起身高聲呼喚,很多人明顯都帶上了哭腔,這些流血、戰死也不流淚的鐵血漢子,現在卻一個個淚如泉湧。
他們想要表明心跡,挽留趙寧,可趙寧已經走下點兵台,消失在甲士身後。這讓他們悵然若失,也讓他們心中愈發難受——跟之前不一樣的難受。
「少帥......」
......
看著將士們目送趙寧離開,安思明一顆心不斷往下沉。
雁門軍眾將士現在的樣子,就算讓他們跟著趙寧上刀山下火海,也多的是人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趙氏在雁門軍本就有根深蒂固的影響力,眼下趙寧又用他的行動,凝聚了雁門軍人心。
皇帝想通過消減雁門軍戰功,來突顯趙氏不能保護將士利益,讓趙氏威望折損的算盤,在這一刻徹底落空。
還起到了反作用。
在這種情況下,他安思明就算有三頭六臂,想要挖趙氏的牆角,分趙氏的軍權,至少十年之內,都是痴人說夢。
往後,能保證自己在六萬禁軍中的權威,就已經很不容易。
「這小子真他娘的會裝樣子,又是賣慘又是大義凜然,還不吝嗇錢財......我要是有那麼多銀子,何愁不能像他一樣收買人心?」
安思明腹誹趙寧一通,怎麼想怎麼覺得晦氣。
......
趙寧離開雁門關南歸燕平的時候,順路帶走了一部分金錠。彌補將士們兩成的軍功虧損,攏共也就花了幾十萬金而已,九牛一毛。
「雁門軍是趙氏根本,萬萬不容有失。無論世間風雲如何變化,天下大勢如何激盪,有這十萬將士效命,我們就有自保的能力。
「補充的兵員到了之後,軍中要抓緊訓練。安思明那邊,就靠你盯著了,父親不好做得太過明顯。」
趙寧跟送他到代州城的趙辛,在一路上談論了很多機密要聞。
「你就放心吧。時至今日,你已經快成了雁門軍的神,就算是禁軍將士,他們中的主體也是普通人,分得清是非恩怨,不會對安思明死心塌地。
「有你這塊金字招牌,只要我稍微表示一二,禁軍中低層軍官中,多的是人願意跟我趙氏結交。
「只要我不讓他們立即背叛安思明,何愁他們不跟我們親近?」
說這些話的時候,趙辛胸有成竹。
到了代州城,趙寧繼續往南行,趙寧則去了趙氏在城中的別院,兩人在大道口告別。而後,趙寧帶著楊佳妮等人,加快速度趕回燕平城。
......
燕平城城門處,車水馬龍人來人往。
煙塵瀰漫的大道邊,兩個錦衣華服的公子,蹲在地上望著官道盡頭,臉上已經染了一臉的灰,因為經常拍打灰塵,頭髮也亂糟糟的,看起來格外狼狽。
「魏蛤蟆,我聽說你最近很喜歡詩詞啊,怎麼著,就你這體型,也想學士子風流那一套?」瘦子說。
「我怎麼就不風流了?論英俊,我怎麼也能在咱們三個人中排前二。你這是嫉妒。」胖子道。
「幾天沒見,魏蛤蟆你變幽默了嘛。來,跟哥哥說說,你是不是心裡有人了?」
「誰心裡有人了?」
「裝,你就繼續裝,心裡沒人你收集什麼詩詞?」
蹲得雙腿發麻的胖子嘆息一聲,換了個姿勢,雙手撐著幾層下巴,望著遠處惆悵道:「其實,每次收集完一首深情的詩,我都以為自己要擁有那個女人了。」
「後來如何?」
「後來?後來我就會背很多詩詞了啊。」
「這......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不,這並不悲傷。」
「還有更慘的?」
「嗯。我現在已經不收集詩詞了。」
「......」
瘦子只能拍拍兄弟的肩膀以示安慰,「對一棵樹死了心也是好事,當你把目光從她身上挪開的時候,你就會發現,原來你可以看到整片森林。」
胖子搖搖頭:「你錯了。」
「哪裡錯了?」
「有時候,當你放棄一棵樹的時候,你會發現,你對整片森林都死了心。」
瘦子張了張嘴,末了一巴掌拍在胖子腦袋上,罵道:「狗-娘養的矯情!哥哥我的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
胖子頓時對他怒目而視。-
瘦子以為他要發火,卻不料下一刻胖子神色又黯然下去,「你沒真心喜歡過一個人,這種感受你不懂。」
瘦子:「嘔......」
兩人閒扯半響,終於安靜下來,一起望著官道盡頭,一動不動像是兩隻王八。
「你看看寧哥兒,沙場建功,殺敵無算,已經是名震塞北,再看看你,竟然為了一個女人搞得精氣神全無,溫柔鄉英雄冢啊,少年郎你知不知?」
好半響,瘦子忽然又開了口。
胖子喟嘆一聲:「我現在就很想去衝鋒陷陣,只可惜,隴右沒有戰事。」
「就你這要死不活的樣子,去了戰場也是給敵人送首級。」
瘦子嗤之以鼻,隨即話鋒一轉:「不過說起來,寧哥兒可真是夠慘的。軍功如此卓著,就因為戰陣演練時傷了參知政事,戰功全沒了不說,還被罷官奪職。」
胖子又是一嘆,眼神憂傷面色滄桑:「同是天涯失意人,待會兒寧哥兒到了,正好跟他不醉不休。」
瘦子撇撇嘴,不屑道:「你這點兒女情長的雞毛蒜皮,也好意思拿到寧哥兒面前說?丟人現眼。」
「陳安之!我忍你很久了,是不是要哥哥給你松松皮?」魏無羨滕地一下子跳起來。
「寧哥兒回來了!」陳安之正想說一聲好,忽然看到官道盡頭煙塵大起,一支騎隊奔了出來。
奔至城門前,勒住馬韁聲,看到渾身是灰,好似在泥地上打了幾個滾的魏無羨跟陳安之,趙寧跳下馬,訝然道:「你倆怎麼這副模樣?」
魏無羨哪還顧得上跟陳安之拌嘴,哈哈大笑三聲,豪氣干雲道:「朝廷不迎接立下非凡軍功的驍將凱旋,咱們自家兄弟,還能不來捧個場?」
陳安之呸呸吐了兩口嘴裡的灰塵,抹了抹頭髮,正了正衣襟,一臉肅然的行禮:「大齊子民陳安之,恭迎趙將軍凱旋,拜謝趙將軍為國浴血奮戰!」
說著,他咳嗽一聲,作勢真要拜伏下去。
趙寧心中有些異樣。朝廷的確對不起他,但自家兄弟卻沒忘記他的血戰辛苦,早早就等在城門處迎接他歸來。這讓他心裡覺得溫暖。
有兄弟承認自己的功勳,足夠了。
魏無羨一腳踹在陳安之屁股上,「狗-娘養的矯情,自家兄弟之間還弄這些,丟人現眼。」
陳安之被踹的側移一步,轉頭對魏無羨怒目而視,「魏蛤蟆你活膩了不成?我還有一大堆禮節,你這讓我怎麼繼續?」
魏無羨哼哼兩聲:「怎麼著,你還想念詩?」
「當然有詩!你以為我像你,討女人歡心的詩詞都要去市井收集?我這可是自己作的!」
「你會作個屁詩,你就會舞槍弄棒......」
「臭蛤蟆你找死......」
他倆在這一唱一和,逗樂讓趙寧開心,好讓被罷官奪職的趙寧,能夠忘掉煩心事。忽然,兩人發現一匹馬杵到了跟前,把他倆頂了開,頓時一起惱火的轉頭。
「你誰啊?不看路?」
「在本官面前,還敢高居馬背,欠收拾是不是,知不知道本官是都尉府......」
他倆的話一起戛然而止,同時瞪大了眼珠子,這不僅是因為馬背上的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還因為這人是楊佳妮。
楊佳妮雖然穿著便於行動、騎馬的男子勁裝,但大家都是熟人,哪能認不出來?
別人不知道,他倆可清楚,眼前這個風華絕代的美人,已經是元神境後期,而且性格古怪,聽說一言不合就喜歡拿丈二陌刀砍人。
那些去鳳鳴山的文官,就在她手下吃了不少苦,要不然她怎麼也會被罷官?
「原來是楊氏姐姐,失禮失禮......」
「什麼楊氏姐姐,這是楊將軍!楊將軍,你請過.....」
楊佳妮卻沒動,面無表情,看著兩個一臉諂笑的傢伙:「你們不去酒樓為趙寧接風洗塵?」
魏無羨跟陳安之面面相覷,都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是自然,不知.....」
「那還愣著作甚,趕緊。」楊佳妮清清冷冷的道。
魏無羨跟陳安之這才反應過來,楊佳妮是要跟他們一起去酒樓,兩人同時把目光投向趙寧,以目示意:她仇視你這個負心漢就是了,怎麼還要禍害我們?
趙寧搖搖頭,示意這兩個傢伙完全想岔了,「走吧,我們今天還沒吃飯。」
楊佳妮已經趙寧把當作真正的朋友,而魏無羨跟陳安之苦等迎接趙寧的行為,已經讓楊佳妮認同了他們之間的兄弟情義。
所以,她把魏無羨、陳安之,也視為可以結交的朋友,這才有大家一起去酒樓的意思。
至於為何拿馬頭橫在陳安之、魏無羨之間,就完全是餓狠了,吃貨性子發作,想要快些見到美食。
這個舉動雖然頗有些無禮,但趙寧知道,楊佳妮在自己人面前,是不太注重這些虛禮的。
如果她不是生了一張木呆的臉,在外人看來清冷高傲,魏無羨、陳安之應該已經感受到了她的善意。
趙寧讓騎隊自行回鎮國公府,他帶著楊佳妮,跟魏無羨、陳安之直接去酒樓。
原本遠行歸來,應該先拜見家裡的長輩,但趙北望夫婦都在雁門關,趙玄極也是前腳剛剛回來,趙寧就沒必要著急回鎮國公府。
酒樓選的是******,趙寧可以順便告訴扈紅練,他已經回來了。他在草原見過蘇葉青,也可以跟扈紅練轉述一下蘇葉青的近況。
進了******,魏無羨面色愁苦,一步三挪,好似有人拿劍橫在他脖子前。
趙寧見他這副樣子,心想必然是他去北境這段時間,魏無羨在扈紅練面前吃了癟,沒能成功拿下對方。
趙寧並不意外,他對扈紅練還是了解的。一個世家年輕公子,縱然已經是都尉府炙手可熱的人物,畢竟閱歷有限,稚氣尚未褪盡,扈紅練未必肯接納他。
「公子!」
扈紅練聞訊而來,見到趙寧,嫵媚的笑容里,多了不少發自肺腑的敬佩,在得知楊佳妮也曾參與鳳鳴山之戰後,她就當即決定親自下廚。
鳳鳴山之戰的情況,早已在燕平城傳開,雖說很多自視甚高,不把胡人蠻子放在眼裡的人,對雁門軍四萬傷亡不滿意,但對趙寧的功勳,卻無人不敬佩。
當然,也有些心思陰暗的人,覺得趙寧的功績,都是趙氏在軍功奏報上強加給他的,但了解趙氏,了解大齊軍伍,了解戰爭的人,都不會這麼認為。
所以在有人認出趙寧後,席間就不斷有酒樓的食客,來向趙寧敬酒,表達他們對趙寧戰功的佩服,對趙氏「鎮國」的敬重。
皇帝沒有給趙寧的尊榮,這些明辨是非的大齊百姓給了他。
到了後來,敬酒的人實在是太多,一些人還把趙寧已經歸來,在這間酒樓的消息散播了出去,引得更多人想來一睹趙寧的真顏,敬他一杯酒。
扈紅練不得不派人,在雅間外站崗,將這些人擋在外面。如果不這樣,趙寧這頓飯就沒法吃了。
read3;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99s 3.638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