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來說,成親後娘家人第一次上門,簡瑩應該帶著簡四太太等人去采藍院單獨坐坐,喝杯茶。瞧一瞧屋子裡的擺設,女兒在婆家的日子過得如何也就知道個大概其了。
偏這一次的接風宴是簡瑩操持的,迎客是她,送客也得是她,便分不出那個工夫來。
簡家的人要麼識趣,要麼並不真正關心簡瑩過得好壞,也不提這樣的要求,茶宴散了,便跟其他女眷辭別離開王府。
簡瑩送走一眾賓客,回到采藍院就來了潮。
她這前身跟著寡母長大,雖不至於食不果腹,可也僅限於溫飽,自是沒有那麼多閒錢調養身體,通潮之後信期一直不准。她來了這些日子,還是第一次邂逅大姨媽,只覺腰酸腹脹,疼得厲害。
身上不爽利,也不耐煩理會那一屋子的爛事,只臥床休息。
方氏回去就將周沅的另一個小廝鐵柱叫過去審了,鐵柱經不住震懾,將周沅和銅柱兩個是如何行事的悉數招了。
方氏平日裡對周沅確是寵了一些,任他調皮搗蛋,只要無傷大雅便不理會,然而在大是大非上卻從來沒有放鬆過。這一回險些鬧出人命,讓她意識到不能再這麼縱著了。
狠狠地教訓了一通,又吩咐張媽給他收拾東西,明天一早就將他挪到外院書房去。
處置完周沅,聽說簡瑩不舒坦,只當她操持宴席過於勞累,加之下水救人被冷水激到了,心中的愧疚由三分升成五分,立即叫人備了白鳳丸,益母草膏,紅棗,核桃,杏仁粉,兩對烏雞,外加幾匹上好的緞子和一套鑲了紅寶石的十三件兒,送到采藍院。
來送東西的依舊是憐珠,給簡瑩見了禮,便笑盈盈地道:「王妃說了,這次多虧二少夫人操持才沒出什麼差池,功勞苦勞她都記著呢。
叫二少夫人這幾日不必去菁莪院請安,行經不是小事,一不小心就會落下病根兒,需得好生養著。莫要貪涼吹風吃了不當吃的東西,缺什麼少什麼,只管差人去說一聲。
這回凡是跟著二少夫人出了力的,統統有賞。今天太晚就不折騰了,等到月底跟月錢份例一併發下來。」
簡瑩點頭笑道:「有勞母妃掛念了,你回去替我謝謝母妃。
大熱天的,你走這一趟也辛苦了。廚房裡備了解暑湯,你喝一碗再回去。
我身上不方便,雪琴你代我招呼著吧。」
憐珠忙說不用了,還要回去服侍王妃。
雪琴哪肯放她走,將她拉到自己屋裡,熱情招待了一番,又按照簡瑩的意思塞給她一隻分量不輕的荷包。跟來跑腿兒的也每人喝了一碗湯,得了一把銅錢。
將幾人高高興興地送走了,轉回來見簡瑩靠在錦枕上,彩屏正拿著銀匙餵她喝著紅糖姜水。每一勺都要細細吹過,才送到她嘴邊,樣子十分殷切。
心知這丫頭是徹底被二少夫人收服了,一時間竟有些羨慕。
自從她表明了立場,二少夫人對她的態度好了許多,開始把重要的事情分派給她做。可她知道,自己離著信任和倚重還差得遠。
只怕在二少夫人心裡,曉笳和彩屏都是排在她前頭的。
回到知府衙門,方宏生直接隨妻女進了後宅。
打發走了方依雲,夫妻兩個梳洗一番,換上家常的衣服,便對坐說話。
「你見到表妹了?」方宏生開口問道。
「見到了,齊庶妃雖然病著,精神還是很不錯的。」方夫人意有所指地道。
夫妻多年,方宏生自是聽得出她弦外有音,「可是表妹跟你說了什麼?」
「齊庶妃怕是有了呢。」方夫人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見丈夫神色平靜,既不吃驚也無喜色,繼續說道,「齊庶妃說有人想害死她和孩子,想讓老爺替她查一查呢。」
方宏生眉心起了一絲褶皺,「年輕時就愛咋咋呼呼,活了半輩子,依舊沒能改了那毛躁的性子。
日後我們免不了要跟濟安王府常來常往,你莫要聽她說幾句混話,就一時心軟,幫她出頭,壞了兩家的情分。
她有王爺寵著,哪個敢害她?便是真有其事,那也是王爺的家事,沒得讓外人插手的道理。」
方夫人應了聲「是」,不著痕跡地打量著丈夫,不由想起自己躲在屏風後面偷偷相看他的情景。
那時他還是一個未有功名的少年,許是察覺到了,腰板坐得筆挺,臉孔繃得緊緊的,一味地垂著眼睛,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一晃二十年過去了,他已人到中年,在官場混了許久,早就磨光了當年的拘謹和青澀,儒雅之中透著精明,謙和之下藏著算計,新婚之初的恩愛也變成了依賴。
一起順境逆境地闖過來,她以為這世上再沒誰比她更了解這個男人了,可是最近她突然發覺,自己似乎並沒有想像中那般了解他。
放棄江南的肥缺來濟南府接任,他嘴裡說著不想,朝廷有令沒法子,來得卻比誰都快;
齊庶妃與他青梅竹馬,還差點結為夫妻。在江南時禮尚往來,從未斷過土儀節禮。離得近了,他反倒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甚至有些不耐煩。
她不明白,卻不想問,因為問了也聽不到實話。
方宏生並不知道妻子心中所想,神色又和悅起來,「聽說雲兒跟那位二少夫人頗為投契?」
方夫人也不問他聽誰說的,點點頭道:「似乎是呢,我還是第一次見雲兒主動親近別人。」
「那位二少夫人頗具賢名,讓雲兒多跟這樣的人走動走動也好,免得她滿腦子都是不切實際的想法。」提起這個女兒,方宏生語氣不自覺地帶出幾分無奈來,「也該給她許個人家了,若有合適的,就趕緊定下吧。」
方夫人比他更急,可她那寶貝女兒咬死了終生不嫁,她又能有什麼辦法?
見丈夫說完這話習慣性地摸了一下鬍子,心中一動,「老爺今日在濟安王府想必見了不少人,當中可有與我們雲兒年紀匹配的?」
方宏生微微點頭,「倒是有一個……」
「是誰家的公子?」方夫人趕忙問道。
「杭州楚家。」方宏生又摸了一下鬍子,語帶玩味地笑道,「少年英才,前途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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