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重新怒吼的馬克沁重機槍這種最純粹的殺人武器,面對四行倉庫居高臨下,對著他們實施火力壓制的兩挺捷克式輕機槍,面對右翼戰場上,那些躲在廢墟後面,躲在臨時挖制的戰壕裡面,躲在被迫擊炮、手榴彈不斷轟炸,終於慢慢出現的彈殼裡,不斷向他們打著冷槍的中國軍人,已經幾乎要衝到中國軍人陣地上的日本士兵,終於被壓制在了戰場上。
面對這種只要再稍稍怒力就可以攻入敵人陣地,逼中國軍人進行刺刀格鬥的戰況,日本軍隊的指揮官也下了狠心,他一拳重重砸在面前的地圖上,放聲狂吼道:「我還沒有見過我們帝國軍隊的鐵拳,砸不開的陣地!如果這一次還攻不下支那人的陣地,他們就全死在戰場上好了,我們軍隊裡不需要這樣的窩囊廢!」
就在不到五十米的距離,中國和日本軍人趴在到處都是彈坑,到處都是尖銳彈片的戰場上彼此對射。在這個時候,日本軍人沒有接到撤退的命令,所以他們不能撤。在這個時候,守在右翼戰場上的中國軍人都清楚的明白,他們根本沒有地方可以再撤退!
在這個時候,在四行倉庫右翼,這個絕對無法投入過多兵力進行會戰的局部戰場上,中國軍人和日本軍人,就像是兩個在獨木橋上進行捨命決鬥的勇士。在這個時候,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清楚的知道,在這麼近的距離,無論誰先撤退,先退讓,誰就等於是親手把自己的腦袋送到了死神大手的口袋裡!
十對一百,這是一個絕不公平的近距離絕斗!
在這個時候,要不是雷震手中的馬克沁重機槍,和四行倉庫上面那兩捷克式輕機槍在不停的掃射,日本士兵早就一鼓作氣攻進了中國軍人防守的陣地。
那些試圖用精準的槍法,直接狙擊掉機槍手的日本軍人,很快就發現,他們這一次的對手絕不相同!雷震重新調校了重機槍的位置,那些填滿了泥土,壘在重機槍前面的子彈箱,更成了他最好的防禦堡壘,再加上雷震擁有的野獸般的直覺,想要打中他已經非常困難。只要一槍打空,重機槍的反擊立刻就會傾泄過來。
看著一個又一個a級射手死在了和重機槍的對射中,那些趴在地上的日本士兵,都在心中狂罵:「我操,究竟是哪個王八蛋在操縱重機槍,竟然可以打得這麼准?!」
雙方就在這樣的膠著戰中不知道對射了多久,那一直壓制著整個局部戰場的重機槍轟鳴突然嘎然而止。望著已經打空的帆布子彈鏈,雷震放聲狂喝道:「彈藥手,子彈!」
沒有人回應,也沒有人再衝上來為重機槍更換子彈鏈,直到這個時候,雷震才發現,那個因為手臂受傷,不能再開槍,而臨時成為重機槍彈藥手的軍人,已經倒在了幾十米外的戰場上。看著那些空空如也的子彈箱,看著那個倒在陣地上,身上還背著幾條子彈鏈的彈藥手,雷震才知道,在這樣絕對激烈,後退一步就是死,重機槍一被打啞還是死的戰場上,他已經打光了準備的所有子彈。那個彈藥手,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要爬回到四行倉庫下面,去尋找四行倉庫的兄弟們丟下來的子彈鏈,再把它們運送到雷震的身邊。
再沒有了重機槍的轟鳴,那些日本士兵疑惑的抬起了頭,一名頭腦靈活的中尉,猛然發出了一聲狂呼:「大家沖啊,他們沒的機槍有子彈了!」
雷震瞪圓了眼睛,他伸手指著那個躺在幾十米外,身上還背著幾條子彈鏈的彈藥手,猛然發出了一聲狂喝:「兒子,子彈!」
一條灰黑色的身影,就像是一道黑色的閃電,狠狠射向那個倒在半途中的彈藥手。
是一直跟在雷震身邊的那條狼!它飛撲到那個彈藥手的身邊,它用自己的牙齒咬住兩條插了二百五十發子彈的帆布彈鏈,撒開腿就向雷震的方向狂奔。兩條插滿子彈,顯得過於沉重的帆布子彈鏈,隨著它的全力奔跑不斷磕磕碰碰,發出一陣陣金屬的輕鳴。
突然雷震的兒子前爪被它咬在嘴裡的子彈絆住,明明它鬆開嘴,就可以憑藉自己矯健的身手,想辦法恢復自己的平衡,可是在這種情況下,它仍然死死咬住嘴裡的子彈鏈,用最狼狽的動作,狠狠倒撞在到處都是炮彈片的大地上。
鮮血猛的從它的嘴角揚起,一塊鋒利的炮彈片劃傷了它的嘴,但是在跳起來後,它卻不顧一切,咬著那兩條子彈鏈,繼續向雷震狂奔。它是一條狼,它當然不知道為什麼雷震要參加這場戰鬥,它更不知道為什麼雷震要面對數量如此眾多的敵人,但是它卻清楚的知道,雷震需要這些子彈,如果沒有了這些東西,如果它不能儘快把這些東西送到雷震的手邊,雷震就會死!
「幹得漂亮!」
雷震從兒子的嘴裡接過那條還沾著彈藥手鮮血的帆布子彈鏈,他狠狠一拍兒子的腦袋,然後轉過頭,在把子彈鏈送進重機槍里之後,「嘩啦」一聲,狠狠一拉重機槍的槍栓。
「噠噠噠……」
在帆布子彈高速傳送中,馬克沁水冷重機槍再次開始瘋狂的轟鳴。剛才一直被雷震掃得幾乎抬不起頭,終於得到了喘息的機槍,終於準備一鼓作氣攻進中國軍人陣地的日本士兵,再次齊刷刷的趴到了地上。
「嗷唔……」
雷震的身後傳來了一聲熟悉的哀鳴,雷震霍然轉頭,突然一股絕對的冷意襲上了雷震的心頭,他的眼角更是被生生睜裂。他的兒子又衝到了那個彈藥手的身邊,咬起了他身上最後兩條子彈鏈,但是在這個時候,它已經引起了日本軍人的注意,就在它磕磕碰碰的向回狂奔時,一個趴在地上的老兵,舉起了手中的步槍,隨著一聲輕脆的槍響,一發三八式步槍子彈,準確的打中了它的身體。
正在高速飛奔的狼,被這一顆子彈打得在地上連續翻了幾個跟頭,在它翻滾過的土地上,留下了大片令觸目驚心的鮮血,看著掙扎著要重新站起來的狼,雷震嘶聲狂吼道:「兒子,怎麼樣?」
突然間雷震驚呆了,站在四行倉庫三層,用望遠鏡觀戰的謝晉元也驚呆了。因為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是身體被子彈打穿,但是雷震的兒子,仍然咬著那兩條足足有五百發子彈的帆布子彈鏈,沒有鬆口。
它竟然咬著這兩條子彈鏈,掙扎著又跑向了雷震。
「兒子,告訴我,是誰打傷了你?!」
雷震的兒子當然不會說話,但是它的目光,卻狠狠劃破了上百米的距離,落到了一個手中步槍還在冒著縷縷白煙的日本士兵身上。
一種被死神扼住喉嚨般的窒息感,狠狠撞中了那個日本士兵的心臟。他突然發現,那條中彈的狼,發綠的雙眼在盯著他,而那個操縱著重機槍,不知道打死了他們多少兄弟,現在也沒有倒下的機槍手,同樣發綠的雙眼,也在狠狠盯著他。
「我操你媽的!我兒子咬掉我手上一塊肉,我都沒有捨得打它,你竟然敢對它開槍!!!」
雷震猛的發出了一聲猶如受傷野狼般的長嗥,他手中的重機槍再次開始轟鳴,在彈殼狂跳中,那些同時包融了彈藥手和他兒子鮮血的子彈,猶如狂風驟雨般的狠狠打到了那個日本士兵的身上。
瘋了,雷震在這個時候真的瘋了!
就是這個混蛋,竟然開槍打了他的兒子,打了他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唯一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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