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一早,一婦人帶著一群家丁闖進了艷花樓,嚷嚷著要見樓里的頭牌。
王媽媽招呼著幾個強壯的龜奴迎了上去,見這婦人衣著打扮華麗非凡,賠著笑臉道:「莫不是梁夫人?夫人親自來奴家這樓里是要做甚?」
梁夫人也不繞彎子,拍拍手就見十幾個家丁扛著一箱又一箱黃金魚貫而入,開門見山道:「算你慧眼識人。我這是替我家官人納妾來了。這些,是那賤奴的聘禮。」
梁夫人闖樓的動靜很大,樓里的姑娘們都擠在戲台後又怕又好奇地張望著。
「我今日就要帶那賤人回府。她人呢?」梁夫人的聲音越發高了。
王媽媽卻同她周旋起來:「夫人說要帶走我艷花樓的頭牌……奴家不知是哪一位啊……」
「不知道?」梁夫人盛氣凌人,「那就全都喊出來見我!」
「夫人,這艷花樓是朝廷建的,樓里的姑娘原先都是朝臣之女,官府都有記錄在案,可不是您想要人就能跟你走的。」
梁夫人朝身後招招手,下人端著一份文書過來,她抄起文書,恨不得拍到王媽媽臉上:「我家官人在朝廷里說話還是算話的,不就是脫籍嗎?喊她出來按個指印,她就不歸你們艷花樓了!」
一聽說能脫籍,不僅王媽媽一臉不可置信,戲台後面的姑娘們都是眼放星光。
「脫籍這麼容易嗎?」
「就是這個梁夫人看著太兇了,不然那麼多聘禮,還能脫籍,真是夢也夢不來的。」
「梁夫人好像是武官之女,她這氣勢太嚇人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要強搶呢!」
青鸞眉頭緊蹙,回過頭去:「這不就是強搶嗎?」一看小葉子跟常安也骨碌著大眼睛在後面縮著,連忙過去,「你們快上樓讓牡丹姐藏起來,千萬別下來!」
正說著,就聽牡丹明媚溫婉的嗓音在頭頂響起:「梁夫人美意,奴家不敢不領。」
在眾人的注視下,牡丹婷婷裊裊邁下樓。
她的步子很慢,仿佛這段樓梯,她花了一輩子走完。面上噙著柔媚的笑,但扶著欄杆的手不住發顫。
梁夫人不急不躁,死死盯著她,好像怕她一不留神就能變不見了一樣。
待行至梁夫人面前,牡丹欠身道:「可奴家不願嫁,請夫人替奴家回話:望梁大人不要強人所難……」
不等她話落,梁夫人抬手一個耳光:「你這賤奴還配說不願意?!」
梁夫人手勁極大,好在有王媽媽在後面攙一把,牡丹不至於跌倒。
突如其來的暴力,嚇得戲台幕後偷看的姑娘心裡直打鼓。
青鸞遲鈍地反應過來捂住兩個孩子的眼。
實際上,兩個小孩的眼睛已經在那一刻蒙上了一層陰霾。
牡丹捂著火辣辣的臉,滿心屈辱,但此情此景,她別無選擇。
牡丹直著身板,朝梁夫人跪了下來:「奴家愚鈍,竟這般沒分寸,懇請夫人見諒。」
王媽媽在一邊悄聲嘆息,無可奈何。
梁夫人滿意笑道:「還真是滿臉奴相,這口飯,是你該吃的!」說著將手中文書拍在牡丹胸前,「收好,昂。」
眼見著牡丹就要被人帶走,常安再也忍不住了,趁青鸞不注意衝出去:「姐姐!牡丹姐姐!」
牡丹一聽聲音就知道是上次喊她娘親的臭小子,露出一副傷情的模樣求梁夫人肯允:「奴家與弟弟相依為命……」
梁夫人一臉不耐煩:「小孩子你自己哄,今日最要緊的是隨我回府,其餘的事情,你自己同梁家人說。」
牡丹這才回過頭,傾身抱住跑過來的常安,低聲囑咐:「對不起啊,姐姐那天不該那樣轟你走。」
「姐姐……」常安看著牡丹發紅的一側臉頰,又害怕又心疼,急得淚眼汪汪。他不想讓她走,但又沒有辦法留她。
「乖,等事情辦妥了,就能接你過去。你要是捨不得這裡,我也不強求,或者等你大一些再說,能脫籍總是好的……」
能脫籍是好的,既然能沾到朝廷官員的特權,能撈一個是一個。
常安不懂這些彎彎繞繞,他一個勁搖頭:「姐姐,你要是受欺負了,就告訴我們,我們給你想辦法……」
牡丹悽然一笑,這小小的人兒,什麼世故都不懂呢,哪裡能有什麼辦法?
「以後,我不在艷花樓,你多照顧小葉子平時的吃食,她愛吃酸甜的,但是對牙齒不好,得提防著壞牙……」
「又不是生離死別再也見不到了,沒必要交代太多!」梁夫人等不及了,眼神示意家丁上前將他們拉開,將牡丹硬拉上了樓外的轎子。
常安愣在原處抽噎,半晌回過神來,望向正從戲台後走出來的小葉子。
「常安,你聽見了嗎?牡丹姐姐認你做弟弟。」小葉子尚未修行,但五感敏銳已異於常人,牡丹對他說的悄悄話,她都聽得分明,「還有機會再見的。」
小葉子招招手,讓他低下腦袋,她輕拍他的發頂,以示安撫。
她不高興的時候,姐姐們都是這麼安撫她的,似乎有些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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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葉子,我……可以跟你一起學武嗎?」常安抬臉,眸中似有光點,熠熠生輝。
「好呀,你陪我,一起學。」小葉子暗笑他的心思太明顯了。
可能他在想,如果他能高大一點、強壯一點,會不會有辦法改變牡丹的命運。
好單純的學武動力,單純得可笑。
改變命運,可不會這般簡單。
但這樣也好,讓他相信一切還有挽回的餘地。說不定,真的能改變一些事情呢。
二樓春字雅間裡,芙蓉將一張信紙揉成一團塞進嘴裡,飲了幾口酒吞咽下肚。
紅鳶掏出自己的手帕遞給芙蓉:「你的妝,又花了。」
芙蓉接過手帕,抹著臉上的淚,滿臉悔恨:「兩年前的梁松言還只是一個想考取功名的書生……」
「看開點,牡丹姐是有些本事的,她嫁過去未必就是任人宰割。」紅鳶又倒了幾盞酒,「就是可惜,這梁夫人來得太快,姐妹們都沒能同牡丹好好道個別。」
「牡丹一走,最難過的該是你的小葉子吧。」芙蓉平復了情緒提起了姑娘們的心間寵。
紅鳶嘆了又嘆,忽而想到什麼:「我們牡丹姐不是一直念叨著要給小葉子取個像樣的名字嗎?」
「若有機會,我代你問她,讓她給小葉子取個好名兒。」芙蓉緊握住紅鳶一雙手,淚又流了下來,「怪我……怪我當初沒有好好勸她……」
紅鳶見她如此自責也難過極了:「芙蓉姐,人各有命……」
*
牡丹離了艷花樓後,芙蓉也病倒了。
艷花樓一下沒了兩個大梁,可把王媽媽急得團團轉。
好在秋菊青鸞經過幾年曆練也能上得了台。而一直被王媽媽護在幕後的紅鳶也開始露面經營。
紅鳶渾身的書卷氣,舉手投足落落大方很有大家風範。她每晚半遮著面,寥寥幾句唱詞就勾得許多官家貴子魂不守舍了。
牡丹的日子過得還算順遂。梁松言得知她有一個「弟弟」在艷花樓,本是想將他接去府上。但梁老夫人有意阻攔,只能作罷,只同意牡丹可以定期與艷花樓傳信。
也是在這樣的條件下,紅鳶問了牡丹要給小葉子取名的事。
「生宣多寫山水意,多墨趣,落筆既定。就叫她葉生宣吧。」牡丹在信中回道。
紅鳶才記起,最初是牡丹教她用生宣畫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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