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弩箭大半射空,呂布像狼似的又追了過來,秦牧暗自感慨。
飛將就是飛將,這騎術和武藝簡直神了,這也能避得過去?
不過他來不及多想,呂布不光騎術好,射藝更好,一旦他發現無法近身,他很可能會改用弓箭。為了防止中箭,他特地減掉了一件冬衣,多穿了一件金絲錦甲。只要不被呂布射中臉或者脖子,呂布想取他性命可沒麼容易。
當然,更重要的是拉開距離,即使是呂布射出的箭,百步外的命中率和勁道都會迅速下降。這不是呂布一個人的事,而是木學堂、算學堂多年研究的成果,也得到了析城謝家兄弟的證實。所以陸議才會對他說,我不敢保證你一定能活下來,但我可以保證,只要你沒有自己落馬,沒有主動與呂布單挑,陣亡的可能性不到三成。
聽完陸議為他設計的戰術,又仔細分析了陸議的理由,秦牧覺得陸議還是比較靠譜的,這才答應了陸議的安排。上陣不可能沒有危險,低於三成的陣亡可能換一個臨陣重創呂布的大功,這個功勞值。有了這個功勞,再升一級,以後就可以脫離前線,享享清福了。
秦牧一邊想著,一邊策馬飛奔,保持著與呂布的距離。他一直舉著盾,擋住面門、胸腹和戰馬的脖子,只有眼睛在盾緣觀看呂布的動靜。只要呂布舉弓,不管是不是射他,他都會縮到盾牌後面。事實證明,呂布還是最恨他,十箭倒有八九箭是衝著他這個方向來的,至少有三枝箭射中了他的盾牌。
秦牧的部下近距離欣賞了一次精妙的箭藝展示,呂布在急馳的戰馬上,百步外開弓,十發倒有八九中,如果不是秦牧防得滴水不漏,難免中箭。如此精準的射藝,即使是他們之中有不少人來自關中也嘆為觀止。飛將就是飛將,這手絕技堪與李廣比肩。
呂布連射十餘箭也沒能傷著秦牧,眼看著箭越來越少,只得收起弓,重新執戟追擊。這時,他們已經超過了他的一半部下,那些人正準備按照號令轉身,見此情景,乾脆不轉了,直接跟著呂布,大約有千人左右。兩軍並肩而行,迅速展開激戰,長矛並舉,箭矢交馳。
并州軍吃了大虧,不論是裝備還是戰鬥技巧,甚至在馬背上的穩定性,他們都沒有什麼優勢可言,面對一丈五尺長的鋒利長矛,他們手中的長矛和戰刀還沒夠著對方,就被捅了個透心涼,身上的札甲也沒什麼用,更別提皮甲了。而他們就算砍中、刺中了對方,也無法造成致命的傷害,對方反倒有可能趁著他們開心的機會一矛刺來,直接取了他們性命。
長矛入體,鮮血飛濺,刀甲相交,火星四射,喊聲殺、馬蹄聲夾雜在一起,不時有人落馬,隨即又被急促的馬蹄踩中,難以倖免。只有極少數的幸運兒能逃過一劫,重新回到馬背上。
秦牧為了保命,不惜馬力的奔馳,千步之後,馬力漸衰。戰馬急促的喘息著,奔馳的動作也不可避免的慢了下來。秦牧熟悉馬性,知道戰馬已是強弩之末,堅持不了太久,抬頭一看,紀靈的陣地就在眼前,又不由得暗自贊了一聲。
陸議真是算無遺策,剛剛好。
「左!左!」秦牧連聲大呼。令旗兵搖動戰旗,號令兵卻沒有什麼反應。秦牧轉頭一看,兩個傳令兵都不見了,顧不上多想,抓起腰間的備用牛角號,用力吹響。
號角聲一響,所有的騎士都抬頭看旗,隨即轉向,向并州軍擠壓過去。并州軍在剛才的戰鬥中吃了大虧,損失慘重,陣型稀疏,無力抵擋江東騎兵的反擊,只得避讓,只有呂布獨自一人舞動長戟,連殺十餘人,透陣而出。可是秦牧卻在他前面二十步掠過,向步卒大陣飛馳而去。
呂布很想追上去,但他知道赤兔馬也跑不動了。他再次摘下弓,搭上箭,向秦牧的方向連射三箭。
羽箭飛馳而去,呂布盯著箭矢,咬牙切齒,仿佛將所有的怒意也附在了這三枝箭上。
秦牧似乎感受到了呂布的怒意,轉身看了一眼,卻是舉著盾牌。三枝箭都射在盾牌上,秦牧的身體搖晃了一下,卻沒有落馬,他舉起手中的長矛,示威的揮了兩下,沿著步卒之間的空檔奔了進去。
被擠壓到步卒大陣前的并州軍騎士卻無路可走,面對武剛車,面對鋒利的長矛,他們拼命的想勒住坐騎,卻還是有不少人撞了上去,立刻被無情的殺死。
呂布恨得眼角青筋直冒,卻無可奈何。他揮舞長戟,瘋狂的攻擊尚未入陣的江東騎士。江東騎士奮起還擊,長矛如林般刺來,雖然沒能殺死呂布,卻也讓他多了兩道傷,一道在左腿,一道在左臂。
呂布怒火攻心,正考慮要不要招集魏續等人沖陣,赤兔馬突然晃了兩下。呂布一驚,低頭一看,大吃一驚,赤兔馬傷得很重,左腿、左臀上鮮血淋漓,已經沒一塊好肉。呂布稍一思索,頓時明白過來,剛才好多江東騎士衝來的時候身體姿勢很低,幾乎是伏在馬背上,並不是躲避他的攻擊,而是藉機攻擊他的戰馬。憑著馬速,用戰刀或者矛鋒拖過,足以割裂戰馬的皮肉,而且不易引起騎士的注意。
他身材高大,逾於常人,如果沒有赤兔這樣的高大雄駿的坐騎,根本無法發揮出他的真正實力。赤兔難得,他一直在尋找能夠替代赤兔的備用戰馬,卻未能如願。上次天子倒是有一匹與赤兔相似的大宛馬,他很想討來,沒想到天子賞給了關羽。關羽和他一樣,一直受制於戰馬,無法發揮全部的實力,對寶馬的需求很迫切。
看到赤兔受傷,無法再戰,呂布有點慌了。這像是個坑,專門為我而來?
就在這時,紀靈陣中響起了更響亮的歌聲。呂布不用聽,就知道是另一面旗幟上的話,血氣上涌,太陽穴怦怦亂跳,眼前一陣陣發黑。他握緊拳頭,咬牙切齒,一字一句的發誓。
「陸議,秦牧,不斬爾等首級,我呂布誓不為人。」
——
紀靈的陣中,秦牧笑逐顏開。
經過粗略統計,隨他出戰的八百餘騎士陣亡的不過百餘人,受傷近半,但大多是輕傷,不影響上陣再戰。他們自己報上來的斬殺數字要遠遠超過己方的傷亡,至少一倍以上。
這個傷亡比例和之前閻行估計的差不多。
戰鬥基本不出計劃範圍,秦牧心中大定,知道陸議之計可行。這一戰不僅能勝,而且可能大勝。擊敗天子的功勞他是沒機會分了,但擊敗呂布的功勞已經穩穩的落在了他的手中。現在要考慮就是怎麼殺死呂布。擊殺和擊敗的區別很大,臨陣斬將是很多將領一輩子都沒有機會的榮耀,何況斬的還是呂布。
「將軍,請按計劃行事,莫要節外生枝。」奉命前來與秦牧接洽的書吏陸商見秦牧眼神不對,立刻提醒。
秦牧哈哈一笑,連連點頭。陸商是陸議的族人,他不能不給面子。
借著秦牧等人更換戰馬,補充軍械,進食補充體力的空當,陸商轉達了陸議的建議。呂布的赤兔馬應該是廢了,他有可能會放棄攻擊,撤回去,秦牧現在的任務就是拖住他,等文丑擊敗張遼後回援。只要廢了并州軍,呂布活著和死了沒什麼區別。反則影響中軍作戰,萬一讓天子帶著主力跑了,那才是後患無窮。
秦牧迅速冷靜下來。這次朱桓統兵出擊,戰果不錯,但失誤也不少,朱桓、陸議需要一件大功來彌補過失,這件大功就是擊敗甚至擊殺天子。如果耽誤了這件事,到時候吳王問責,朱桓、陸議不會幫他說一句話,反倒可能將責任推到他的身上。他們都是江東人,一個是吳王一手培養起來的親信,一個是吳王有意提拔的大將,吳王會聽誰的,一目了然。
「我知道了。」秦牧很嚴肅的說道:「一定按朱將軍和陸軍師的計劃執行。」
「祝將軍馬到成功!」陸商仔細打量了秦牧的臉色後,鬆了一口氣。陸議說的對,強弱是相對的,關鍵在於怎麼用。秦牧不是膽大妄為的人,只要及時提醒,他會知道怎麼做。這個任務就是交給他最合適。
「走了,走了。」秦牧翻身上馬,大聲喊道:「兄弟們,唱起來!」
陸商笑道:「將軍莫急,朱將軍已經為將軍準備好了鼓吹。」說著,向將台方向揮了揮手。秦牧轉身看去,果然看到一群歌舞伎,站在將台旁的一個平台上,正向他躬身施禮,一個身材高挑,容貌姣好的女子穿著貼身舞衣,雙手虛扶,右腿微抬,單足點地,正是風靡江東的入陣曲起手式。
秦牧受寵若驚。「這……這如何當得起,鼓吹……是朱將軍的儀仗。」
陸商笑道:「呂布天下名將,將軍能擊敗他,什麼都當得。」他頓了頓又道:「當然,你得活著。」
秦牧轉身,向著中軍將台,躬身施了一禮。「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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