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與龐德公對面而坐,談笑風生。筆神閣 bishenge.com
龐德公家基本沒變樣,只是新換了屋頂的茅草,家裡的牆壁也重新刷過了,清爽整潔。與以前變化最大的就是書房,龐德公購置了兩個書架,上面擺滿了書,有新書,有舊簡,琳琅滿目。向陽的窗子換成了琉璃格窗,窗前擺了一張寬大的書案,書案上堆滿了筆墨、簡牘,還有一些剛剛寫好的文稿,屋裡散發著淡淡的墨香。
孫策拿起文稿看了看,是龐德公寫的一些讀書札記,內容繁雜,有文有史,還有一些野史雜說,其中一篇居然講的是習家、蒯家傳承史,從他們遷來算起,一直寫到他們被孫策滅門。
孫策看完,微微一笑。「多謝龐公秉公直言。」
孫策拿起文稿的時候,龐德公還有些不安,雖說他自問公正,不偏不倚,但這畢竟對孫策名聲不利,聽了孫策這句話,他如釋重負。
「將軍覺得還行?」
「我讀書少,文筆是否優美,我不敢置喙,就事實而言,基本屬實,就算觀感不同也是各人立場所致,不存在故意抹黑的嫌疑。」孫策淡淡地說道:「這是為蔡公著史做的準備嗎?」
「不是,是我自己寫的一些東西。亂世將至,家族興衰,有的由寂寂無名一躍而富貴,有的一步走錯,百年傳承毀於一旦,不過數年,家園便已荒蕪,雜草叢生,我年紀大了,難免悲秋,所以想趁還記得,留下一些記載,以便後人明興替、知榮辱。」
「這也算是襄陽之史了,有意義,有意義。龐公將來印行天下,可要送我一本讀讀。」
「這是自然。」龐德公心裡放下一塊大石頭,同時又生起一種說不出的開心。孫策說印行之後再送他一本,自然是說不會阻攔他傳布這些內容。年紀輕輕,又是少年成名,能有這樣的胸懷難能可貴。蔡邕說孫策要求著史秉筆直書,不為尊者諱,他還有點不相信,現在是徹底信了。
龐德公的心情輕鬆起來,更添了幾分興奮,與孫策談笑風生。兩人正說得熱鬧,郭武進來匯報,有一個叫楊儀的少年求見龐德公,說有問題請教,是關於《鹽鐵論》的。龐德公聽了,轉頭看著孫策。
「將軍還記得這個叫楊儀的少年嗎?」
孫策點點頭。「當然記得。幾年不見,他應該長大了吧?」
「今年十七,剛剛從襄陽書院畢業,聽說想去平輿拜入徐公河門下學習算學。對《鹽鐵論》很感興趣,讀了小兒所著的《鹽鐵論考釋》後,經常來找我談論心得。」
孫策笑了。龐德公這是藉機會引薦楊儀啊,不過這也是楊儀自己聰明,那麼多人在營外等著,就他知道借著龐德公的機會來求見。既然如此,豈有不見之理。
「既然如此,不如讓我也聽聽。」
龐德公大喜。趁著楊儀沒到,他又說道:「聽說當年將軍考過他,他沒能回答上來?」
孫策哈哈一笑,又感慨不已。「我希望他現在能回答得出來。」
說話間,楊儀走了進來。雖然身子單薄,看起來也有些緊張,但他還算鎮定,一步步走得堅定。他來到孫策面前,躬身行禮。「襄陽楊儀,字威公,拜見孫將軍。」又向龐德公行禮。「小子問龐公安好,冒昧來訪,多有叨擾,還請龐公見諒。」
龐德公撫須而笑,向楊儀使了個眼色。楊儀會意,又向孫策拜了一拜。「謹以家兄事,敢向將軍致謝。」
「你兄長?」孫策想了想,覺得自己沒給楊慮什麼好處,楊儀這麼說是故意套近乎嗎?而且他印象中楊慮是早夭的,難道沒死,命運也被我改變了?可是即使如此,他們也不可能知道啊。「為何謝我?」
「前年家兄得了惡疾,久治不愈,後來聽說南陽本草堂有名醫,便趕到宛城就醫,虧得張祭酒與幾個胡醫會診,用一種西域獨有的醫術才控制了病情,又在本草堂療養了半年,如今身體康健,病根已除,不久前剛剛娶妻,成家立業,此皆將軍之恩德。若非將軍建本草堂,聚集天下名醫,研究醫術,家兄恐難倖免,家父母失一愛子,儀失一仁兄,如此大恩,豈能不謝?家父小恙,臥床多日,聞將軍來,猶自扶杖而起,灑掃庭院,以待將軍,欲當面向將軍致謝。」
孫策也是又驚又喜。他在南陽時,已經聽過不少本草堂的醫師救病救人的故事,有張伯祖、張仲景師徒,再加上從洛陽請來的胡醫,南陽本草堂已經是大漢首屈一指的醫學殿堂,很多人得了重疾時都會想到去南陽本草堂試試運氣,有不少人因此得救,沒想到楊慮也是其中之一。
這樣的例子太多了,張仲景根本沒有一一講述的興趣。楊慮不過是個少年,他的名聲也僅限於襄陽,到了南陽根本沒人知道他。
「照這麼說,我就不推辭了。」孫策笑道:「如此說來,我也算是為襄陽人造了一點福。」
「豈止一點。」龐德公笑道:「論起南陽本草堂治病,襄陽書院更能治愚。有了襄陽書院,襄陽子弟就不用捨近求遠,去各地拜師求學,家門口就能領教大儒的教導,這才是對襄陽最大的恩惠。」
孫策笑笑。「襄陽書院嘛,我只是提了一個建議,給了一筆不多的資金而已,真正支持襄陽書院的還是襄陽本地人,我可不敢掠功。該我的,誰也不能搶。不該我的,我也不敢要。」
楊儀說道:「將軍原來是信奉楊朱的?」
「你對楊朱有研究?」
「孟子曾云: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儀既有志於事功,自然要有所了解。我在書院讀書時,曾向蔡伯喈先生請教過,從諸書中擷取與楊朱有關的記載,寫了一篇短文,還曾請龐公指正,將軍如果有興趣,我可以背給你聽一聽。」
「你專門研究楊朱?」孫策很驚訝,再次打量楊儀。「你一個人?」
「學問轉益多師,執筆皆由己出。雖然文章淺陋,卻有前賢未發之言。」楊儀挺起胸脯,聲音朗朗,很是自信。孫策見了,連連點頭,讓楊儀背來聽聽。楊儀清了清嗓子,略作思索,便背誦起來,洋洋灑灑,足有三千餘言。除了中間略停了幾次,幾乎沒有打磕巴的。
孫策看在眼裡,暗自佩服,這小子不僅心算能力強,記憶力也好,如果上次讓他去聽蔡邕背《論衡》,也許效果會更好一點。不過讓他尷尬的是楊儀用辭典雅,有不少生僻的字詞,他全神貫注也只聽了個半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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