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瑾大半夜偷偷摸摸溜進餐廳的時候,就看到坐在吧檯上緩緩飲冰水的男人。
「表哥?」她驚訝道:「你怎麼也在這裡?」
顧林珏轉過頭,問:「怎麼這麼晚還沒睡?」
「還不是今天晚上那宴會,擺著水果點心,好看是好看,但明擺著不打算讓人吃飽,害得我大半夜餓醒了,還得自己出來找吃的。」林瑾一邊抱怨著,一邊拉開冰箱門找東西吃。
她拿著餅乾坐到顧林珏對面,問:「表哥,你怎麼也沒睡?看你臉色冷冰冰的,是不是被夫人趕出來了?」
見顧林珏不理她,林瑾覺得自己一定是猜對了,於是來了興致,探著身子追問:「表哥,穆遙是不是因為你去見俞姐姐吃醋了?」
顧林珏咽下喉中的冰水,開口也是冰冰涼涼:「林瑾,今天事忙,本來打算放過你,沒想到你還自己找上門來。」
林瑾往後一縮,嘴硬道:「你找我幹什麼?我又沒惹你。」
「我問你,今天你為什麼沒有帶你表嫂去宴會廳?」他和俞夢澤談完事情就趕去宴會廳,卻沒看到本該先他一步的穆遙,他還沒把林瑾捉過來問清楚,穆遙就魂不守舍地出現了。
林瑾理所當然地說道:「是她說不必的,我以為她不願讓我帶路,所以就由她自己去咯,怎麼?咱們家連這點自由都沒有嗎?」
顧林珏瞥了一眼林瑾,看她昂著頭,顯然十分占理的樣子,說道:「我的夫人我當然了解,你要是真心給她領路,她不會拒絕你的好意。」
林瑾氣道:「表哥,你剛娶了她幾天?你就這麼相信她?你以前從來沒凶過我,現在竟然為了她來指責我!」
顧林珏說:「林瑾,誰教你的道理,我是你表哥,就該任由你囂張跋扈,刁蠻任性嗎?你難道覺得自己一點錯都沒有嗎?」
「這些道理不用你來教我!」林瑾把手中的餅乾重重一摔:「我總算知道你今天要跟我說什麼,在你心裡這個世界上只有穆遙沒有錯,你只會偏袒她!」
「林瑾。」他沉聲說道:「你要把所有人都吵醒嗎?坐下。」
林瑾看了一眼樓上外公的房間,儘管仍舊憤憤不平,但還是忍氣坐下來。
她看了一眼自己精心挑選出來的零食,覺得興味索然,直接扔到一邊。
顧林珏沉默地喝著玻璃杯中的清水,林瑾心頭怒火未平,轉眼看見了,於是也去接了一杯,嘗試著喝了幾口,覺得又冰又淡,實在想不出表哥為什麼會喜歡。
她坐回來,看著顧林珏,只見他低垂著眉目,神色冷淡,林瑾躊躇了一會兒,終歸還是瓮聲瓮氣地低聲說了一句:「我是刁難了她幾句,沒想到她轉身就走了,我還因此被林璟訓了幾句呢。」
顧林珏問了一句:「林璟?」
「是啊,」林瑾垂眸說道:「你們一個個地都向著她,我心裡當然不服氣了。怎麼說我都是你們妹妹啊,為了個外人……」
「林瑾,她是我妻子,你如果還認我是你哥哥,她就不是外人。」
他的語氣淡淡,卻不容置疑。
林瑾撇了撇嘴,沒什麼可說的了,沉默一會兒,她忍不住問道:「表哥,今天俞姐姐來找你說什麼事啊?」
顧林珏抬眸,不答反問:「你明天不用上課麼?幾點起床?」
林瑾被這話一噎,打聽八卦的興致一下子煙消雲散,只能吐吐舌頭,丟下一堆零食就回房睡覺去了。
顧林珏想起今天俞夢澤來找他,他本以為是她幫他找到了梁瑟的線索,沒想到見了面俞夢澤只是在追問他結婚的細節。
她咄咄逼人的樣子也耗盡了他的耐性,顧林珏只是說道:「俞小姐,就算我們是朋友,我也沒必要拿出結婚證讓你鑑別自己婚姻的真偽吧?」
即便傷心,俞夢澤也保持著最好的儀態和最得體的表情,她匆匆離開,甚至來不及和老爺子打聲招呼。
梁瑟仍無音訊,穆遙見到梁瑟的母親又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邵辰一直把穆遙當作親生妹妹看待,為什麼與穆遙十年不見?
顧林珏掏出手機,在一個號碼上停頓許久,才終於撥通電話。
那邊應該剛剛清晨,傳來一個清潤的聲音:「喂,小珏?」
顧林珏開口道:「阿成,十年前梁瑟到底是怎麼失蹤的?」
電話那頭沉默許久,才說道:「我只知道是遙遙帶走了瑟瑟,然後瑟瑟就在穆鄉失蹤了,如果你想知道更多,最好去問問梁阿姨。」
掛了電話之後,顧林珏揉揉額角,把吧檯略略收拾,便起身回房。
顧林珏走過去,看見穆遙昏昏沉沉地睡著,仍是極不安穩。
他伸出手,握住她放在被子外面冰涼的雙手。
第二天離開林家的時候,林音握著穆遙的手,說道:「平時注意身體,工作不要太辛苦。」
穆遙笑著點頭應承。
可是林音又嘆了口氣:「遙遙,為什麼要做這份工作呢?聽人說研究員壓力很大,總是要加班工作,現在有小珏了,你又何必自己那麼辛苦呢?」
穆遙看著林音,非常誠懇地回道:「媽媽,能做這份工作,我不覺得累,反而很開心。」
顧林珏走過來,對母親說道:「媽媽,您放寬心,我們會好好經營的。」
林音點點頭,看著他們離開。
穆遙剛剛下班,阡雨的電話就打進來。
「遙遙,婚後生活過得怎麼樣?」
穆遙一邊揉著肩膀一邊趕地鐵,有些脫力地回道:「筋疲力盡。」
阡雨笑起來:「怎麼樣?還是像我一樣不婚主義最明智吧?」
穆遙無奈地搖搖頭。
「我沒有你那麼前衛,阡雨,我一開始的夢想,就是能安安穩穩地嫁人,生子,老了躺在搖椅上給子孫們講故事,看一眼旁邊同樣頭髮花白的老頭子,這樣就很滿足了。」穆遙說。
「聽起來真讓人覺得憂傷,」阡雨感嘆道:「那你的夢想就快要實現了啊,你看,下一步就是要生子了。」
坐在旁邊的人正好看過來,穆遙臉一紅,忙否認道:「還早還早。」
聊了幾句,阡雨就要繼續工作,穆遙掛斷電話,聽到旁邊的人在用方言低聲交談。
方言聽著耳熟,甚至他們普通話里還帶著沒有去掉的鄉音。
穆遙心裡一動,想起自己剛剛來這裡,第一天走進教室的時候。
她按著老師的要求,認認真真地寫下自己的名字,她的字是村裡的老秀才教的,自然不會差,果然她轉過身就看到了大家目光中的讚賞,於是大著膽子自我介紹,誰料剛把名字說完,全教室的學生都開始鬨笑。
心中的敏感和自卑讓穆遙立馬閉上了嘴,暗暗絞著手指,不知所措地看向老師。
「老師,新同學來和我坐吧!」坐在教室最後面的女孩忽然站起來,沖穆遙笑:「我一定會關愛新同學的!」
「你?你先顧好你自己吧。」老師話音剛落,就聽穆遙小聲說道:「老師,我願意和這位同學坐一起。」
老師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大概是讓她多多保重的眼神,就揮揮手放行了。
穆遙背著書包,像被流放的臣子一樣在大家好奇又同情的眼神目送下走到了教室的最後面。
其實穆遙想的很簡單,她更喜歡和喜歡自己的人在一起,而那個女孩看自己的目光坦蕩直率,她便認定她不在剛才嘲笑自己的人里。
「新同學,我叫許阡雨。」
「你好,我叫穆遙。」
阡雨琢磨了一下,問:「逍遙的遙?」
穆遙愣了愣,片刻後微笑著點點頭:「嗯。」
「他們剛才笑你,你知道為什麼嗎?」阡雨用手撐著頭,問她。
穆遙搖頭。
「你說話口音太重,尤其是尾音,他們聽著奇怪,所以發笑。」阡雨語重心長地說道:「你要記住,去任何地方,要融入那裡的第一步,就是要學會當地的語言。」
穆遙非常受教地點點頭,問:「你可以教我嗎?」
阡雨想了想,說:「我們在一塊的時候我可以儘量教你,什麼時候學成,就看你的悟性了。」
穆遙回去,對著院子裡顧林珏養的紅玫瑰輕輕抱怨了一句:「uaonpaon。」
「紅玫瑰哪裡招你討厭了?怎麼,學校有誰蠻橫無理,還敢欺負你了?」
穆遙驚訝地回頭,就見顧林珏剛好單肩挎著書包回來,此刻正站在門口看她。
穆遙沒想到他能聽懂,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沒什麼。」
顧林珏走到她身邊,看了看紅玫瑰:「你對著它訴苦可不行,它頂多搖搖葉子,連替你出氣都不能。」
穆遙猶豫了一下,抬起頭:「林珏哥哥,你能不能教我說這裡的話?」
顧林珏沒有回答,反而問道:「阿成、瑟瑟、邵辰,我比他們大不了多少,為什麼只叫我哥哥?」
穆遙非常認真地回答:「因為想要你教我,所以想討好你,才叫你哥哥。」
沒料到她這麼坦率,顧林珏忍不住彎了彎嘴角,可還是說道:「你要學說話,得找瑟瑟,他平時話多,正愁找不到陪練呢。」
穆遙想了想,的確是這個道理,顧林珏話最少,她怎麼挑了個最不合適的來教。
梁瑟果然是個好老師,他教穆遙的第一句話就是「丫的!」
周成斯和顧林珏旁觀過教學過程,聽得直嘆氣,只有邵辰拍手叫好:「教的好啊,話要說的地道,第一步就是要學會國罵。」
梁瑟被誇得極為得意,完全忽略了那兩個人的白眼和穆遙一臉的茫然。
穆遙看著地鐵的窗外掠過一片荒廢的城區,往事也愈發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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