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問劍 第44章：江湖路窄酒杯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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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昊與師弟董景行相互對視了一眼，眼中閃過一抹堅毅決然，兩人同時點了點頭。

    董景行拾起地上的長劍，挽出一朵劍花，他雖看上去沒有大師兄的穿腹之傷那麼悽慘，而實際上他五臟六腑所受內傷更重，已經傷及了大道根本。

    吳昊忍住腹中殘留半截劍身的劇痛，緩緩提起僅剩兩尺的長劍，指向桐山雙玉兄弟倆，每一個呼吸都能讓他清楚的感受到左腹里那一截短劍的真實存在。

    兩人的視線緩緩掃過三位師妹，有笑，有愧！

    笑，是因為從師妹進師門的三年以來，對她的包容和歡喜，是這最後死別前的一抹灑脫。

    愧，是不能保護自己心愛之人的那種痛徹心扉的痛！

    這世間，如果還有一種東西能撫平這種痛，哪怕需要付出我的生命，我也毫不猶豫！

    師妹，我喜歡你，無怨無悔，不管你知道不知！

    就在這一刻，衣裙半褪、身不能動的姚夢萱和胡巧蘭，終於分別從師兄的眼神中明白了什麼。

    姚夢萱看著吳昊，胡巧蘭看著董景行，只是一切都太遲了，她們拼命的搖頭，想告訴師兄這三年來是我錯了，想告訴師兄們不要做傻事，卻是動彈不了半分。

    只剩下無聲的淚流滿面……

    「想要死還不容易嗎？」

    桐山雙玉眼神猙獰，他們不會明白，是什麼讓這兩隻小丑，在重傷之下猶有勇氣挑戰自己。

    漆黑的桐樹林中，寂然的小水塘邊。

    似乎有一陣爽朗的清風吹來，就像大熱天口乾舌燥時喝了一碗涼颼颼的甘甜泉水，讓人倍感舒爽。

    孿生兄弟不安的看了一眼桐樹下，果然有一縷黑影悄然而至，他似乎輕輕嘆息了一聲。

    「是啊，想死還不容易嗎……」

    黑影緩緩走出桐樹的陰影，居然是客棧里那個麻子，帶著兩位絕色美人的那個麻子。

    劉鴻俊微微低頭閉眼感受了一番，如果這麻子沒有壓境的話，也就是個凝元境，而已。

    兄弟倆對視一眼，劉鴻逸跨前一步笑道：「也罷，你一個下五境，既然送上門來，那就一併收拾了，你放心，我哥倆定會好好照顧你那兩位夫人的……」

    他的眼神玩味，表情下作。

    楊牧之繼續緩緩朝前走，繞過吳昊和董景行，在兩位神雷派弟子搖搖欲墜的身前站定，眼瞼低垂不言不語，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打架時從來不喜歡多話，也不會像那些江湖好漢那樣自報名號。

    離桐山雙玉不足十步，一襲青衣的他右腳斜跨半步，左手負後，右手緩緩朝前平伸，攤開手掌朝向這一對孿生俊逸公子。

    若是不論長相，楊牧之這一手豪邁的風采無疑要勝過雙玉太多，兩位金丹客，楊牧之想試試在不祭出本命飛劍的情況下，自己的勝算有多少，或者說是能堅持多少合不敗。

    在煙雲峰白楊樹林被那黑影偷襲一戰後，他就經常在腦海里模擬那場戰鬥，將當下的自己代入白楊樹林，不斷演算自己還會不會那麼不堪。當初那把翠綠飛劍三擊都徒勞無功，他也很想知道再遇到那黑影之時，自己的點絳唇會不會奏效……

    「裝模作樣！」

    劉鴻俊怒喝一聲，揮拳就直搗這個小小凝元境的胸膛，不一拳將你砸個稀爛，老子就不是金丹客了。

    金丹客，就是世人常說的「結成金丹客，方是我輩人」。

    天下丹祖曾說過：烹金炙石用丹鼎為爐以煉外丹，龍胎虎息用人體為爐以煉內丹，謂之外丹煉器，內丹煉人。

    修練者築基凝元後，繼續吸收天地靈氣，在丹田裡緩慢凝聚除一顆金丹，這顆實質的金丹形成後，會給全身竅穴和氣府源源不斷的提供強大靈氣，無論對敵或是後續的修行，有沒有一顆金丹是一個很大的分水嶺。

    結成金丹後，體內靈氣大增，同時吸收天地靈氣的速度也更快，因此才有龍虎胎息，吐故納新之說。

    而結成金丹也是一個修煉者真正踏進了修仙門檻的一個重要標誌，金丹境，中五境第一個境界。金丹境修煉者不但容顏更不易衰老，陽壽也有所大增。

    金丹客還有另一個方便之處就是已經勉強可以御風飛行了，只不過速度不夠快，也飛得不高而已。

    是以世間對金丹客以上的修士還有另一種稱呼：陸地神仙。

    楊牧之不躲不閃，前伸的那隻手掌抵住劉鴻俊的拳頭，雙腳微動，僅靠身形在空中倒退三步卸掉了這一拳之威，落地時還依舊是那個左手負後右手朝前平伸的灑脫姿勢。

    劉鴻俊怒從心起，你這小小凝元境還挺能裝的嘛，冷笑中他繼續攻出了兩拳一腳，那傢伙都是硬生生接住，並後撤不同的步數來卸去力道，自始至終都沒有還出一拳或半腳。

    本在一旁觀戰的劉俊義在他孿生哥哥的一個眼神下也加入了戰場，早點解決這礙眼的傢伙，還有好多正事要做呢。

    雖然楊牧之一直靠後撤卸力來抵禦攻勢，但是劉俊義加入後就由不得他再像之前那麼輕鬆了。

    還是一味防守的楊牧之心裡默默感應這孿生兄弟的氣機流轉和吐納換氣，不愧是孿生兄弟，兩人之間心有靈犀，一拳一掌配合得完美無瑕。

    好幾次楊牧之都是險象環生，被一拳擊中時又挨了一掌，看得神雷派五位弟子心驚膽顫。

    還能勉強站立的吳昊不由得心裡默默為這位楊公子捏了一把又一把的冷汗。

    一口氣戰到現在的楊牧之在又挨了一腿一掌之後，嘴角微微抿起。

    就是現在！

    雙胞胎做什麼都能異手同心，互生感應，在呼吸吐納上也是一致，就在此時，兩人一口濁氣用盡欲換新氣之時，楊牧之迅速出拳，九納一吐的八錦拳精準擊出，踢中楊牧之腰側一腳的劉鴻俊正要換氣收回這一腳，就被對方一拳擊在小腹丹田之上。

    魂飛魄散中他躲閃不及，想不到這傢伙計算時機能如此精準。

    這一拳打得劉鴻俊丹田中的金丹竟然出現一絲裂縫，倒地後又滑出了兩丈余元，吐出一大口鮮血後終歸是爬不起來了。

    他一直不明白，為什麼身為金丹境的自己擊中了對方那麼多次，他都沒有大礙，而自己被一個凝元境一拳就能傷了大道根本。

    同樣也在新舊氣息交替之時的劉鴻逸救援不急，眼看一拳下去孿生哥哥就倒地吐血，在哥哥眼神之中還知道他連金丹都受損了。

    退後了十數步的他在一顆桐油樹幹上驟然轉身，竟然是御風就逃，速度快若離弦之箭。

    這讓神雷派幾位弟子吃驚不已，就這樣丟棄了受傷的孿生兄弟逃跑了嗎？

    對比之下，師兄為了自己，卻可以捨棄掉他的生命……一瞬間，本已停止哭泣的姚師妹和胡師妹又流下了悔恨的淚水。

    在楊牧之的強大神識籠罩之下，劉鴻逸剛轉身逃跑之際，就有一枚細不可察的牛毛小針射向他的後腦風池穴，才御風飛出三丈不到的劉鴻逸瞬間腦中一窒，跌落在地不能動彈。

    楊牧之不急不慌的解開神雷派三位仙子的禁錮，又餵了一顆止血丹給吳昊服下，止住了他腹部還在汩汩流出的鮮血，然後讓他們趕緊回師門療傷去。

    穿好衣服後的師妹各自過來攙扶自己的師兄，兩位少女眼中儘是悔恨之意。

    吳昊和董景行各自輕輕替師妹抹掉眼淚。

    師兄從來就不曾，怪過你……

    兩人人看向楊牧之，想感謝卻又不知道如何說出口。

    沉默中只聽到那個楊公子擺了擺手笑道：「別忘記了我們的賭注……」

    吳昊和董景行兩位堂堂七尺男兒，眼中已有淚珠閃耀。

    「賭注嘛，一壺好酒，便足矣！」

    江湖路窄酒杯寬，楊兄弟，大恩不言謝！

    兩位師姐各自攙扶著師兄步履蹣跚的走在前面，小師妹蘇憐雪回頭看去，那位很沒有大師風範、吊兒郎當的楊公子，對著倒在地上姓劉的孿生兄弟又各自補了一拳……見到她看過來，還不忘對她露出一個笑臉。

    或許，就是這樣一襲青衣，在這個少女的心田，正悄悄萌芽。

    楊牧之回到客棧，在兩女房門前駐足了一會，感受到她們正在熟睡，才回到自己房裡，盤坐在床上靜靜溫養著飛劍，一邊釋放出強大的神識籠罩住客棧方圓幾里的範圍。

    經此一役，除了感嘆那兩個紙糊的金丹境不堪一擊之外，還讓他從神雷派的吳昊和董景行身上明白了一件事情：即使自己小如螻蟻，在這個強者為尊的世界，也該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也有一種讓自己能捨棄性命去捍衛的東西。

    那兩位師妹雖受此侮辱，但是她們也必定會得到原諒……好一段美好的真情啊！

    這一刻，他感覺到自己已靜不下心來。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楊牧之苦笑一聲，原來自己也會有這樣柔情的一面呢，他從懷裡拿出一個女子扎束頭髮的絲帶，痴痴凝望。

    有一根髮絲飛出窗外，迎風扶搖直上青天，最後與風一起，飄向了千里之外。

    客棧後院牆下，有一株叫做牆下紅的小花被輕輕踩折。

    楊牧之緩緩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