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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裂骨的劇痛,讓楊牧之睜開眼來。
下意識的想支起身來,卻發覺很難使出力氣來,臉上像爬滿了小螞蟻,麻麻痒痒,還有點像針扎一樣的疼。
想抬手去臉上撓一下,可惜還是做不到。
他發現,小腹處也有麻癢的感覺,勉強抬頭望去,只見自己腹部插滿了數十支銀針。
「難道,是有人在給我療傷?」
身體四肢雖然不能動,但腦袋還是可以勉強轉動的,左右看了幾眼,這是一間陳設精緻的木屋。
木屋不算大,但家具擺設一應俱全,很多東西好像還是上了年紀的老物件,屋子有兩扇大窗戶,屋內光線充足,窗明几淨。
一扇木窗下,就是楊牧之躺著的這張床,窗外除了嘰嘰喳喳的小鳥聲,好像,還有潮水的聲音?
不時有鹹濕的海風從窗外吹進來,楊牧之眨了眨眼睛,努力在腦海里搜尋著記憶。
「好像是海邊,我怎麼到這裡來了?」
楊牧之想了起來,自己是被人一劍刺下了萬丈海崖,一直往下跌落的時候,暈了過去。
他驟然扭頭去看自己的右手,手臂好不容易抬起了一點點角度,伸開手掌一看,總算鬆了一口氣。
手心裡,那條絲帶,安安穩穩的躺著。
這是楚玉的絲帶,在葫蘆鎮山洞裡,這條絲帶在手臂傷口上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傷好之後,就一直被他好好臻藏著。
忽然心中一痛,那個跌落海崖之前的畫面,一幕幕清晰的在他腦海里跑了出來。
玉兒替他擋下了透胸一劍;盧秀麗刺在他丹田的那致命一劍;玉兒隨他跳下海崖;玉兒遞過來的手,停在半空中……
「玉兒……!」
楊牧之只覺得此時的心痛,比那個讓他痛醒的痛楚,還要痛上三分。
直到他記起,隨之跳下海崖的楚玉被五彩蛛網兜住,她的傷口也止住了血,想必不會有什麼大礙了。
楊牧之的心才稍稍好過了一點。
他察看了一遍自己的身體狀況,發覺此時的他,就像是當年初到葫蘆鎮一般。
一身靈力盡失,元嬰境修為蕩然無存,丹田內金丹碎裂,雖然精神識海里的神識沒有受損,但沒有靈力支撐,也發揮不了太大的作用。
吸收了五雷正火的大日金焰,再度沉睡。
接近大煉的本命物相思圈,也黯然無神。
就連一名劍修賴以生存的本命飛劍,少商竅穴中的點絳唇,也變得有氣無力、生機孱弱。
「看來,這下是真正的廢物一個了!」
曾經說過,要呵護楚玉一世周全的,也說過要照顧楚虞瑤一生一世的,而眼下,卻半死不活的躺在這個陌生的地方,變成了一個實打實、徹徹底底的大廢物?
就在楊牧之要憤怒責怪老天的不公平之時,他腦中突然浮現出那八個字:謙謙君子,卑以自牧。
心念微動,手指上帶著的咫尺物還建立著聯繫,可以隨時拿取物品,並沒有因為靈力的消失而失去作用。
咫尺物里,那枚簪子還在。
楊牧之勉強擠出一個笑臉,即便這會牽扯起臉上的痛癢。
「不管什麼時候,都請安靜且愉快的接受人生,勇敢地、大膽地、而且永遠地微笑著!」
楊牧之靜下心來,不再怨天尤人,一如他初到葫蘆鎮之時。
那個時候,胡爺爺讓他裝出那副無賴地痞、吊兒郎當的模樣來,還真是廢了他不少功夫呢。
可惜,這個無賴形象維持得太久了,一時半會都改不過來了。
屋門推開,有輕輕的腳步聲傳來。
楊牧之正要抬頭去看時,一隻手按下他的肩頭,「別亂動!」
清冷的聲音中,帶有一絲甘冽。
楊牧之的腦袋只需輕輕轉動,就能看見一個娉婷裊娜的身姿,她一襲湖藍繡波花絹裙,柔細曼腰繫著同色半月絲絛,輕輕掛著一個銀絲海棠荷包,一晃一晃,格外打眼。
楊牧之老老實實躺下來,果然一動不動,調皮的眼睛卻沒有閒著,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清她的容貌。
杏眼蛾眉,桃腮玉面,看上去也就雙十年華,眉目雖然略顯冰清,但那份細膩的溫柔,還是能感受得到的。
一雙潔白的柔荑小手輕輕遞到楊牧之眼前,由於她沒有靠近床榻,伸長的手臂自然而然的露出一小截在衣袖之外。
一一摘掉楊牧之臉上的銀針,頓感舒服的楊牧之露出了一個笑臉。
雖然這位不知名女子的容貌,在見過了大風大浪的楊牧之看來,最多也就能拿七十來枚小雪錢的樣子,但那份冰冷中夾雜的溫柔,讓他心裡泛起點點溫暖。
楊牧之不敢去問她的名字,靜靜看著她替自己拔掉腹部的銀針,放下衣服,蓋好了被褥。
女子從腰間掛著的荷包里摸出一粒藥丸,俯身下來,看著他。
楊牧之楞了一楞,張開了嘴巴。
女子將藥丸塞進他嘴裡,走到門邊,回頭看了他一眼,就推門出去了。
藥丸入口即化,苦苦澀澀的,還有一絲酸酸的味道。
迷迷糊糊的,就睡著了。
……
等楊牧之再次睜眼醒來,發覺自己還是不能活動四肢,但腦袋起碼還是能勉強抬起了。
木門被輕輕推開,進來的依然是昨天那名女子,她一聲不響在他臉上和腹部扎完銀針,又轉身出門了。
同樣的,還是回頭望了他一眼。
楊牧之忖測著她出門前的那個眼神,實在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那個眼神里,好像包含四分熟人相見後的那種陌生;有兩分多情少女再遇多年不見,分手後的情人;有兩分初次相見的陌生人,卻發現似乎相識很久了的那種感覺。
最後還有兩分,好像是,恨意!
楊牧之自然想不出來,為什麼會惹來她的恨意,連名字都還不知道,又是第一次見過她。
甚至,他連自己現在身在何方都不知道。
看見這個女子,他就會偶爾想起楚虞瑤。
有時候,楚虞瑤的眼神里,也包含著很多複雜的東西,比如這種莫名的恨意,就不少。
最後一次看見她,是潔白雪地里,她一襲鮮艷紅妝。
那個容顏無雙的姑娘,本該是他的新娘。
一位眼睜睜看著自己夫婿,跌落萬丈海崖的新娘。
楊牧之笑了笑,再想那些都沒有什麼作用了,如今,還是重頭來過吧!
十四歲那一年,此心安刺出的那一劍,母親流的血淚,都不能白流啊!
黃昏時分,那名冷清女子又來了,這次一同來的,好像還多了一個人。
女子依然是掏出一顆藥丸,等著楊牧之乖乖張嘴。
身旁一個可愛的聲音響起:「大姨,你調的藥,怎麼都不起個名字啊?」
大姨?
楊牧之極力轉頭來看這個甜美聲音的主人,脖子歪得老長。
床榻邊,大大咧咧站著一位梳編著單螺髻的少女。
她烏黑秀麗的發股集結,盤疊如螺,置於頭頂,頂端堆疊出一個小尖,有點像腦袋上頂著一坨屎。
「你個丑八蓋!看什麼看?挖你眼珠哦!」
「丑八……蓋?誰啊?」楊牧之忍住笑意。
少女伸手一指,「你啊!你就是丑八蓋!不然還會是我麼?」
楊牧之撇撇嘴,自然不太服氣。
雖然我一臉麻子,但那張面具已經改變了不少,好歹也與英俊扯得上一點關係了嘛!
「咦?不對哦,好像,我的心之一面完全破碎了啊……!」
就在楊牧之吃驚之時,少女竟然找了一面銅鏡過來,「你自己看看,你是不是丑八蓋嘛!」
少女端起銅鏡,乖乖給他照著臉蛋。
楊牧之抬眼望去,鏡中的自己,滿頭銀髮,一臉皺紋,好一副老態龍鐘的模樣。
若不是眉目唇角依稀有點記憶,都要認不出鏡中這張臉來了。
見楊牧之不敢再吭聲了,少女心滿意足收起銅鏡,安慰道:「哎呀,大叔!你這樣子雖然丑了點,但是也不用太擔心了,畢竟,你都過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了嘛!」
楊牧之楞道:「大叔?」
少女扶了一下頭頂發尖,嫣然笑道:「是啊,不叫你大叔,難道叫你哥哥?」
想到自己的滿頭白髮,楊牧之只得憨笑道:「好,好,大叔就大叔!」
少女還想說點什麼,只是她大姨不想在讓她在這裡糾纏不休了。
「可可,我們走吧,大姨教你調這個藥。」
少女難得見到一個看得順眼的傢伙,不舍的回頭看了那個白頭髮一眼,跟著她大姨走了。
等她們走後,楊牧之哭笑不得道:「之前就讓我做一個人見人憎的麻子,如今又是一個白髮大叔,唉!」
又想到這個少女的髮髻,楊牧之就忍不住心中好笑。
「自己腦袋上頂著一坨屎,叫我丑八蓋?怪,蓋?」
按照楊牧之的那套審美標準來衡量,這位少女的容貌,最多只能拿六十枚小雪錢,屬於那種給她打分都懶得打的類型。
楊牧之心中感概良多,浩然天下的胭脂譜雖說還算公允,但好像很多人都沒有被算進胭脂譜之列。
比如小狐狸、小魚兒,還有林薇,她們幾個,在胭脂譜上就必定能占據一席。
當然在楊牧之心裡,也有自己的一個胭脂譜。
排名第一的,自然是雩兒。
虞瑤排在第二位,應該沒有問題。
第三名,應該是小狐狸姚魏紫。
至於第四名嘛!是我的好玉兒!
那麼,溫婉柔順的香婓,就只能屈居第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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