籃球場上的馬尾辮 四，謀事在先

    大學生活就是這樣：你身在其中的時候，會覺得度日如年；但是等你過完了往回一看，才發現什麼叫時光如梭。

    張國強站在自己的辦公室窗口朝下望去，四點多鐘正是學生下課的時候，只見從各個教學樓里湧出來密密麻麻的學生，他們吵吵嚷嚷，滿面春風。上完了一天的課，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欣喜和笑容，一天裡剩下的時間都是屬於他們自己的了，這種無拘無束的感覺是他們在高中三年甚至從小都沒有享受過的。

    然而自由就像一把雙刃劍，你用好了，自然會讓你在自己喜歡的領域裡突飛猛進迅速成長，你沒有用好，萎靡不振無所事事就會日漸侵蝕你的生活讓你感受到生活的綿軟無力，更有一群孩子在大學四年裡迷失了自己，沉迷於網路遊戲和男歡女愛，畢業來臨之時才發現自己四年來消耗掉無限精力卻一無所獲。

    在張國強看來，大學四年，最怕的就是無所事事，無論如何，都要學會專心做一件事情，不管這件事情是什麼，只要不犯法，沒有讓你感覺到空虛，你都會從這件事情裡面學會以後在社會上生存的一些技能和信心，甚至有些潛移默化的影響是你現在所無法預料得到的。

    張國強很慶幸自己當年膝蓋受傷從專業籃球隊退役之後，明智地選擇申請到大學校園裡面教籃球。只有在這裡，他才能夠從年輕人身上延續自己的籃球夢。當年選擇到企業籃球隊裡面作個教練或者小科長是一時的風尚，他的許多同學都走了這樣一條路。然而在2000年前後企業改制，政府號召給企業減負，很多籃球隊直接被解散，一部分人無奈選擇內退，另一部分隊員進入車間成為流水線工人，一大把年齡了，整日還跟咣咣噹噹的機器為伍。與他們相比，張國強感到自己當初的選擇實在是太幸運了，人的生命很長，但是最重要的就是那幾個關鍵性的選擇。

    「咚咚咚」，敲門聲打斷了張國強的思緒。

    「進來」，他轉過身來，面對著辦公室的大門。

    一個腦袋探進來，是彭子楓。

    彭子楓一看見張國強，笑眯眯地眼睛就擠成了一條線。他走了進來，將手裡的一疊稿紙遞給了張國強。

    「張導，這是今年校內籃球聯賽的時間表。」

    張國強精神一振，今年校籃球聯賽就快開始了，全校的籃球精英們都會在這個舞台上展露拳腳，這也是校籃球隊招新的好時機，看看今年有沒有什麼好苗子，也看看去年還差點火候的小伙子們有沒有取得進步達到入選校隊的標準。今年的選秀結果將會影響明年四月初的全省大中專籃球聯賽的比賽成績。煙城市師範大學籃球隊已經連續兩年沒有進入到八強，作為煙城市唯一的本科院校，這個成績實在說不過去。

    張國強坐了下來，將時間表鋪在辦公桌上看了起來。每一年新生籃球聯賽和校足球聯賽結束之後，校籃球聯賽就會開始運作。全校共十五個院系，再加上成教院獨立成隊，加在一起正好十六支隊伍，根據去年的比賽成績分成四個小組，每組的前兩名進入八強的淘汰賽，淘汰賽採取抽籤形式捉對撕殺，勝者進入到四強戰，最後是代表煙城師範大學各院系最高籃球水平的兩個院系爭奪冠軍。在正式的比賽結束之後，還會選出學生中表現最好的球員組成全明星球隊與教工代表打一場表演賽。在上半學期校籃球隊沒有正式比賽任務的時候，校籃球聯賽是張國強心頭的一件大事。作為校籃球隊的總教練，張國強總是親自上陣把關每一個細節，力求把工作做在前面，不斷擴大籃球在學生中的影響力，只能玩籃球的多了，才能挑到更好的苗子。最近兩年，由於中央電視台轉播NBA比賽的次數越來越多，更是由於姚明今年被選為NBA的狀元，NBA開始受到空前的關注，很多孩子都開始慢慢了解NBA和姚明，也開始慢慢打起了籃球。在煙城師範大學校園裡，足球一直是第一運動，而近兩年，籃球已經隱隱有超越之勢。

    一想到足球，張國強就想起了在這次足球聯賽上，他又碰見了歷史學院的奇白石。看到奇白石在足球場上的表現，張國強才明白他的大腿為什麼那麼粗壯了。難得一見的是作為一個新生，奇白石竟然包辦了歷史學院所有的定位球，甚至後場開球的任務也偶爾由他來客串一把。身為中場的奇白石充分體現了拼命三郎的戰鬥精神，全場比賽滿場飛奔，偶爾喘口氣也是為了下一次更快的衝鋒。雖然歷史學院實力不濟小組未能出線，但是奇白石的表現又深深打動了張國強。張國強對足球沒有任何偏見，他相信運動都是互通的，都是對人的身體素質和心理素質的鍛煉和強化，只是作為籃球教練，他存點私心，希望奇白石這個好苗子能夠將更多的心思用在提高籃球技術上。

    張國強定下神來仔細看聯賽的分組。體育學院與數學學院、生物學院和外語學院分在A組；物理學院與中文學院、音樂學院和政治學院分在了B組；計科學院與生物學院、教育學院和美術學院分在了C組；成教學院與地理學院、化工學院和歷史學院分在了D組。小組排在第一位的是各組的種子隊，按照以往的成績，各組的種子隊出線基本沒有問題，而第二梯隊中數學學院、中文學院和生物學院一來是理科學院，男生比例高，二來他們是大學院，人數眾多，籃球群眾基礎雄厚，出線自然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張國強用食指在紙上戳了戳，唯有D組，按照以往的實力和比賽成績來說，成教學院因為蕭隸的存在，小組第一毫無懸念。而地理學院和化工學院人數眾多，比賽應該非常的激烈。而歷史學院因為今年奇白石的加盟，會不會成為一匹黑馬呢？張國強心裡帶著對奇白石的期許，希望歷史學院能夠殺進八強。

    彭子楓坐在對面，看著張國強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一會眉頭緊鎖，一會又嘴角含笑，他心裡明白了八九分。彭子楓說道：「張導，歷史學院去年小組沒有出線。」

    張國強點點頭，又搖了搖頭，歷史學院這兩年可是刺頭。

    歷史學院本身學院不算大，整個學院不到五百人，內部人才不多，而且大部分人籃球基礎比較差。然而歷史學院由於歷史原因，在學院之外又創辦了一個旅遊管理系，專門招收分數不夠本科標準的學生。前年從山東招來一批身高體壯的大漢，那群小伙子各各虎背熊腰，身體素質出眾。只是脾氣也出眾了一點，在球場上肢體接觸一多，火氣就容易竄上來。去年第一場跟數學系的比賽，下半場開始沒有多久，這群山東大漢就跟對方球員打起架來，場面好不壯觀，最後判定歷史學院負。第二場稍微收斂了一些，取得了勝利。在事關出線的第三場比賽中，又跟裁判較上了勁，裁判都是體育學院的學生，自從來到大學，都不知道什麼叫做低調和含蓄，他們忘記了自己裁判的身份，跟歷史學院吵了起來。這乾柴烈火掌一出山就收不回來了，引得其他場地的比賽都停了下來，大批學生趕過來湊熱鬧瞎起鬨。體育學院正在比賽的隊伍不樂意了，自古以來只有體育學院欺負其他學院，還沒有見哪個學院有膽子撅體育學院的虎鬚，於是沖了過去跟歷史學院打起架來。幸虧張國強當時在現場，扯著嗓子將曾強和彭子楓罵了回來，猶豫之間，其他同學在體育學院和歷史學院之間隔了兩道人牆，事情才沒有鬧大。只不過這一鬧，歷史學院又被判負，最終沒有從小組出線。

    這歷史學院脾氣大已經全校聞名，這幾個山東大漢在歷史學院的隊伍中更是鶴立雞群，雖然籃球和足球基礎不夠好，可是憑著自己一幅好身板，倒是在球場上也不可小覷。

    「那群山東來的孩子畢業了沒有？」張國強抬頭問道。

    彭子楓攤攤手，說道：「沒有呢。今年足球聯賽，他們也參加了，又跟數學學院幹了一架，歷史學院被判0比3負。」

    張國強搖搖頭，這還真是一件麻煩事，沒有這群大漢，靠奇白石一個人，歷史學院絕對不可能出線，可是有了這群大漢，就像身上綁了一個定時炸彈，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引爆了，連帶著把自己也搞殘了。全校聯賽水平可不像新生聯賽，正是檢驗奇白石實力和潛力的好舞台，再說了，他們將會對上成教學院，蕭隸是奇白石最好的試金石。那一場，對奇白石和蕭隸來說，必將是火星撞地球的強強對抗。

    彭子楓坐在那裡看著張國強，他心裡有一些不忿，這個奇白石瘦得跟小雞子似的，新生聯賽上也沒有見多麼突出的實力，憑什麼教練就這麼看重他？難道體育學院的人才都不夠張導挑的嗎？

    張國強一抬頭，看見了彭子楓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忽然醒悟自己在這群孩子面前對奇白石的喜愛表現的太多了，對他們這些跟了自己兩年多的孩子是不公平的。現在的孩子都很敏感，容不得教練老說別家的孩子好，反襯之下就是說自己家的孩子不好。

    張國強笑一笑，問道：「張小奇最近怎麼樣了？」

    彭子楓嘆了口氣，說道：「霜打的茄子——蔫了。」

    「你有沒有跟他多聊聊？」

    「聊過了，只不過現在滿腦子都是對奇白石的恨。一時走不出來。」

    張國強輕輕拍拍桌子，說道：「這就是他的不對了。自己做錯了為什麼要怨別人呢？」

    彭子楓笑笑說道：「沒辦法啊！本來咱去看比賽，是為了考查他張小奇的。現在倒好，他自己丟了臉，還把奇白石推到了我們面前。換誰都難受。」

    「這次體育學院的院隊，他有沒有入選。」

    「本來我是想把他招進來的，可是沈導不讓。」

    張國強不再說話，沈嘉飛喜滋滋的讓我去看張小奇的比賽，結果張小奇出了糗，讓自己也下不來台。比賽就是比賽，籃球場上的事情就要在籃球場上解決，怎麼張小奇想不開，你沈嘉飛也想不明白嗎？

    彭子楓看張國強沒有什麼問題了，就站了起來，說道：「強哥，沒事我先走了。」

    張國強點點頭，將紙遞給了他，說道：「時間表沒有什麼問題了，你們挑選幾個得力的裁判，把工作做細點就行了。」

    彭子楓接過稿紙，點點頭。

    張國強又說道：「還有，跟張小奇多聊聊。你就跟他說，籃球場上的事情，籃球場上解決，別活得像個窩囊廢似的。」

    彭子楓笑笑，點了點頭。自己當年意志消沉的時候，張國強也是用這句話來勉勵自己的。

    張國強一愣，也笑了起來。兩年前彭子楓剛入校那一會，在他們那一批新生中他一點也不突出，張國強手拿著鞭子在後面抽了一年，才把彭子楓抽出了人樣出來。

    彭子楓離開後，張國強想了一會，給沈嘉飛打了一個電話，把他對張小奇的意見告訴了他。

    「小沈，我是老張。忙不忙？」其實上午剛見過。

    「張導，不忙。彭子楓把時間表給你送過去了沒？」

    「我已經看過了，沒有問題。這件事情你要多操心啊。」

    「說哪裡話，張導，這是我的職責。」當了兩年教師，沈嘉飛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愣頭青了，話說的很圓。

    「張小奇最近怎麼樣啊？」

    「誰？張小奇啊，我還在叫他反省，什麼時候問題想清楚了，什麼時候來檢討。」

    「張小奇也是塊好田，別荒廢了。特別是信心方面。」

    「張導你可真是一個愛才的人啊。你放心，什麼時候他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我自然不會讓他廢在那。畢竟上大學不容易，這四年下來能決定自己將來一生的命運。」

    張國強放下電話。又給歷史學院的副書記蔡天明打了個電話。蔡天明跟張國強年齡相仿，也特別喜歡打籃球。

    「天明，我是國強。今天晚上有飯局嗎？」

    「老張，窮得叮噹響，哪裡會有油水。」

    「別叫窮了，你那肚子，我可是看著他變大的啊！」

    「哈哈，老張，肚子變大了也是氣大的，可不是油水撐的。」

    「還是因為經費的問題？」

    「誰說不是呢。歷史學院真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找學校要個科研經費跟找他們要命似的。哪像生物、化學這些理科學院。唉，我也就認命了，多少能先給點，把攤子先支起來再說嘛。」

    「沒辦法啊，現在國家都重視科技，哪有重視人文的。」

    「唉。對了，你找我有事？」

    「差點忘了，我們學校籃球聯賽就要開始了。你們歷史學院去年可是讓我很是頭疼啊，那幾個山東小伙子打起架來可厲害了。」

    「哈哈，老張，他們打架哪有體育學院的厲害，你們可是有光榮傳統的。」

    「蒙你誇獎，我臉上無光啊。哈哈。今年聯賽，你可要提前跟他們打個預防針，讓他們老實點，要不然歷史學院又小組出不了線了。」

    「老張你還真是牽掛我們歷史學院，你身為校隊總教練，連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情也要操心？沈嘉飛幹什麼呢？」

    「跟他們沒有關係。我呢，是看上你們學院今年的新生奇白石了，是個好苗子，想多試試他的實力。」

    「你說奇白石。那小子是不錯，今年招的新生中，就他比較突出了。」

    「學習怎麼樣？」

    「中上吧！好像心思不在學習上，天天都去踢足球。」

    「踢足球？」張國強心裡一動。

    張國強掛了電話，呆呆地坐了一會，心裡想道：他不練籃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