籃球場上的馬尾辮 二十二，仇人相見

    曾強和彭子楓一起走進了籃球館，籃球館裡面已經響起了皮球與地面撞擊的聲音，中間還伴隨著籃球鞋摩擦地板的尖叫聲。

    「肯定是奇白石！」曾強說道。

    奇白石每次都會提前一小時來到球館。開始的時候看門老大爺還不讓他進，後來也就習慣了，他早早地將籃球館的門鎖打開，留一條縫，奇白石來了就自己偷偷地推門進來，免得到時候奇白石敲門影響他睡覺。只是老大爺發現自己還是睡不成，那皮球拍在地面上咚咚咚的聲音就像是在敲鼓。

    「今天好像不止一個人。」彭子楓接話道。自從奇白石上次打敗他們後，他心裡就一直不服氣，直到去年在省運動會上，奇白石連續單挑吳洛甫，才讓彭子楓對他心服口服。而且在那場比賽中彭子楓感覺最沮喪的時候，正是奇白石的鼓勵才讓他堅持到了最後。他挺喜歡這小子的，只是平時這個傢伙話不多，看起來貌似比較難接近的樣子。

    曾強和彭子楓走上了籃球場地，他們看見在遠端的半場上，奇白石和冷航正斗個不亦樂乎。

    「你說是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冷航怎麼也會提前來訓練？」曾強說道。

    冷航剛進隊的時候，天天訓練遲到，而且借著女球迷親近的機會，已經挑了數學學院最漂亮的一個姑娘當女朋友，天天在校園裡面逛來逛去。他自己也打扮得油頭粉面，來訓練的時候都是一身香氣，讓彭子楓都不好意思貼防。

    彭子楓看著奇白石一個加速衝刺，甩開了冷航的防守，然後一個上籃結束了一個回合。他說道：「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了？」

    「好像上次張導說我們四強的對手是江城理工大學之後，冷航就再也沒有訓練遲到過了。」

    「也許江城理工大學的強大嚇著他了？」

    「嗯，吳洛甫的名頭可是夠響的。連初上大學的人都知道他。」

    彭子楓想起了去年那場比賽的痛苦經歷，他根本不願意再提起這個人，可是天意弄人，今年偏偏又遇上了江城理工大學。今年省大學生聯賽上，煙城師大一路過關斬將，已經殺入到四強，這個周末如果過了江城理工大學這一關，就能夠衝擊冠軍了。

    「早晚會碰上的，還不如早點解決掉他們。」奇白石當時這樣說道。

    奇白石又是一個加速，但是這次卻沒有擺脫冷航的防守，他回過身來，重新調整。然而剛出三分線，他就跳了起來，將球扔了出去。冷航反應也夠神速，迅速撲了上來，將右手伸到最頂端。「咣當」，球砸在了籃筐上，沒有投進。奇白石搖了搖頭，這種出其不意的投籃他一般都能夠很有信心，而冷航的反應速度卻讓他心裡驚了一下，出手自己就有一些無力。「這小子，果然夠專業。」

    彭子楓說道：「你說我為什麼一看見冷航，就覺得心裡有一些討厭呢？」

    「也許因為他太像一個人了。」曾強說道。

    「你是說……」

    「吳洛甫！」

    「像我們這種普通人，在這種天賦出眾的人才面前，怎麼樣才能找到信心呢？」

    曾強笑道：「你是普通人，我可不是。我有身高。」

    彭子楓笑道：「你也不照照鏡子，狗屎一塊還敢自詡為有天賦的人？」

    曾強說道：「也許我們的時代即將過去了。」

    「我們天天刻苦訓練，也剛剛達到普通級別的水準，你看像吳洛甫和冷航這樣的，身體條件出眾，技術也相當紮實，早上醒過來，拿起籃球拍一拍，就趕上我們好幾年的苦練。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冷航在空中扭轉了一下身體，躲過奇白石的封蓋，在身體下落的時候，才將右手的球扔了出去，球在籃筐上轉了一圈，滾進了籃網中。

    「運動的本質在於挑戰自己的極限。」

    後面響起了一個聲音，把曾強和彭子楓嚇了一跳。他倆回頭看去，發現張國強和蕭隸一起走了過來。

    張國強問道：「彭子楓，你什麼開始打籃球的？」

    「高中。」

    「我是說，你什麼時候從零開始？」

    曾強笑了起來，說道：「就是三步上籃還不知道是應該走三步還是走兩步的時候。」

    彭子楓笑道：「我初三的時候打籃球，那時候還真跟自己的同學討論了兩天，他說三步上籃只能走兩步，我說走三步，要是走兩步，為什麼不叫兩步上籃。」

    張國強搖搖頭，說道：「比這還早，差不多運球砸到腳的時候。」

    「那是在初二。」

    「那你學會運球花了多久？」

    彭子楓想一想，說道：「差不多半年吧。」

    曾強笑道：「唉，果然是普通人。」

    彭子楓笑道：「那時候一周兩節體育課，三十個人搶一個籃球，像瘋狗一樣，哪有機會學？還不是自己周末找同學借了一個足球，才慢慢學會的。」

    張國強問道：「學會了，高興嗎？」

    「也不怎麼高興吧？因為過程很漫長，所以不知不覺間就能夠運球了，所以興奮的感覺都在平時的訓練中。」

    「很不錯。那你學會三步上籃高興嗎？」

    「高興。第一個三步上籃投進之後的感覺到現在都能體會到。」

    「再後來又自學了什麼技術動作？」

    「籃下擦板投籃。」

    「你是櫻木花道嗎？」曾強笑道。

    「我們這一代，哪一個人沒有看過《灌籃高手》，哪一個人沒有被這部漫畫激動過？」彭子楓笑道。

    「學會了之後，高興嗎？」

    「高興。」

    「後來……？」

    「後來又學定點投籃，雖然命中率到現在都不高，但是每進一個球，都會高興。」

    「你看，其實你已經體會到了運動的快樂。我剛才就說過，在打籃球的時候，你每每克服一個困難，學會一個新動作，你都會體會到籃球的魅力，然後刺激你學習更多的東西。」

    彭子楓指著場地中間還在單挑的奇白石和冷航，說道：「可是，你看他們倆，還有蕭隸，還有吳洛甫。跟這些人比起來，我們就感覺練多少年都趕不上他們，這樣就讓人很絕望。」

    「NBA裡面只有一個喬丹，一個科比，今年新選出來的詹姆斯被稱作『天之驕子』，也就只有這麼一個。可是NBA有那麼球員還在拼命，美國還有那麼多的年輕人夢想進入NBA。你說他們是為了什麼？」

    「有錢賺。」曾強搶答道。

    「他們相對我們而言，已經是非常非常有天賦了，可是在看到喬丹科比的時候，也一定會產生像剛才彭子楓一樣的想法。但是每個人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位置，大部分人都不可能成為天皇巨星，但是每個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努力貢獻自己的力量。就算是強如喬丹，他也需要藉助隊友的力量才能拿到冠軍。對喬丹、科比這樣的人物來說，個人的身體天賦已經到達了極致，他們也在不斷的挑戰自己以達到新的高度。找到自己的位置，他們才能奪冠。奪得冠軍，對他們來說，是挑戰，保持住冠軍，對他們來說，更是挑戰。如果沒有一次一次的挑戰，我相信喬丹不能為喬丹，科比不能為科比。你們也不能像現在的你們。」

    曾強念道：「找自己的位置？」

    張國強點點頭，說道：「對，找自己，找自己的位置。將來，你們就算是不打籃球了，不管做什麼，最重要的，是找准自己的位置。」

    漸漸地，其他的隊友也來到了體育館。他們圍在張國強身邊，聽著他們人生中關於挑戰關於道路關於尋找的第一課。這一課也許來得有點晚，不過一旦他們記住了這一課，這一課一定會幫助他們在以後的人生道路上多一些堅強，少一些迷茫。

    在籃球場上單挑的冷航和奇白石看到隊友都已經到了，他們也停了下來，走過來跟隊友們匯合。

    張國強繼續說道：「大學只是你們生命中很短的一個階段。可是你看，很多人走出了大學，繼而就開始慢慢積累，逐漸小有成就，最後飛黃騰達者不在少數。但是同為一個班，甚至同一個寢室的好朋友，卻工作工作找不著，工資工資拿不高，最後不思進取窮困潦倒下去。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眾人搖搖頭，他們還沒有經歷社會。

    「那是因為他們不認識自己。認識了自己，才知道自己可以幹什麼，不能幹什麼，自己未來能夠飛到多高。」

    奇白石他們站在那裡若有所思。他們在心裡問自己：「我們將來可以幹什麼？」不想罷了，一想就覺得腦袋裡面亂糟糟的一片，理不清頭緒。

    「所以，這四年裡，你們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找到自己。」

    「找到自己，可是怎麼樣去找呢？」彭子楓還是一頭霧水。

    「專心致志、全心全意地做好自己的每一件事情。」

    「談戀愛呢？」曾強看了一眼奇白石，他的師妹華洛菲正跟奇白石打得火熱。

    眾人鬨笑了起來，又有些不好意思。

    張國強笑道：「談戀愛也是。如果你不用心談戀愛，你怎麼知道你對女孩子有沒有魅力呢？這樣不負責任的談戀愛，會讓女孩子對你望而卻步的。就算是最後結果是真心換絕情，但是你至少學會了一件事。」

    「什麼事？」

    張國強笑道：「在其他人的眼裡，自己並不是一個完美的人。」

    大家還沒有想明白的時候，張國強大手一拍，高聲說道：「好了，今天聊得夠多了，耽誤了這麼久的時間。你看冷航和奇白石身上的汗都已經幹了，下面十組折返跑熱熱身。」

    「啊！」周圍響起了一片叫苦的聲音。

    訓練結束後，眾人一一離開，冷航和蕭隸跟張國強打了聲招呼，最後並肩離開。

    天已經黑了，可是校園裡面還是熱氣騰騰的，精力無限的大學生們在晚飯之後才開始了屬於自己的生活。三三兩兩的男生拖著人字拖大聲說著話擠進網吧打遊戲；學校周圍的小樹林裡總是會冒出一陣陣的竊竊私語；遠處的圖書館燈火通明，不知道又有多少的學子在那裡學海無涯苦作舟；比圖書館更亮的地方就是寢室了，每一個寢室都亮著燈，裡面傳來嘰嘰喳喳的吵鬧聲和尖叫聲。

    蕭隸問冷航：「你覺得奇白石怎麼樣？」

    冷航一愣，說道：「水平很高。就單挑這方面，我不如他。」

    蕭隸笑道：「那是，他可是我們最鋒利的一把尖刀。」

    「不過還是有一些毛病，有時候太執著於單打會忽視很多更好的機會。」

    「沒有關係，也許他只是喜歡挑戰，並不是看不見機會。」

    「你是說流川楓那種人。」

    蕭隸笑一笑，問道：「最近你好像訓練很刻苦，不像原來老是遲到。」

    冷航臉紅了一下，說道：「四強賽要開始了，我很激動。」

    蕭隸看了冷航一眼，說道：「你也有激動的時候，我覺得你一直都很冷靜的。」

    冷航眼睛看向前方，說道：「那是因為碰到了強大的對手。」

    「你是說吳洛甫？」

    冷航笑笑，說道：「是的。」

    「你怎麼知道他的？」

    「我們是老鄉，來自同一個城市。」

    蕭隸明白了，說道：「你們高中的時候一定交過手。」

    「是的，那對我來說是一個不堪的回憶。」

    「說說唄，挺有意思，每個人背後都有故事。」

    「我剛上高一，他就已經是高三了。我們學校在市籃球聯賽上碰到他們。之前的比賽中，我已經被稱作『新人王』了。可是在他面前，我卻輸得一敗塗地。」

    「原來你也有過失敗。」

    「正是這場比賽之後，我暗暗發誓要報仇，但是當年比賽結束之後他就畢業了。」

    「於是這個仇就一直放到了今天。」

    「我已經等很久了。」冷航有一些激動，他雙手握拳，使勁捏了一下。

    蕭隸笑道：「這次，你一定會打敗他的。」

    「是嗎？我有兩年沒有見過他了，大學裡面的專業訓練要比高中正加正規和系統，所以我挺擔心就算是自己再怎麼訓練刻苦，但是他的提高更是一日千里。」

    「奇白石有沒有告訴你一件事？」

    「他除了單挑的時候叫我去撿球外，幾乎不跟我說話。」

    「哈哈，打比賽的時候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不過，他的內心可不像他的外表一樣冷冰冰哦。」

    「你說他要告訴我一件什麼事？」

    「他沒有告訴過你，你現在的水平比吳洛甫高嗎？」

    又來到了去年一樣的場地，奇白石環顧四周，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場邊的觀眾席基本上已經全部坐滿了，大部分都是江城理工大學的學生，每一次來江城，無論跟江城的哪個學校比賽，對奇白石他們來說，都算是客場作戰。

    「雙方隊員集合！」裁判站在場地中間向兩支隊伍示意。

    去年的控球後衛張聖已經畢業離校，蕭隸主動提出打控球後衛，將得分後衛的位置讓給了奇白石，新來的冷航占據了主力小前鋒的位置，而王俊傑和曾強則繼續守在大前鋒和中鋒的位置上巋然不動。而江城理工大學人才輩出，每一年都有舊人哭新人笑，今年的陣容變化較大，唯一不變的仍然是以吳洛甫為核心，中鋒劉寅辰和大前鋒伍子善剛牢固占據首發位置。胡家森和劉凱威則是從去年的替補新增上來分別做得分後衛和控球後衛。

    八個人兩兩相對，圍在中圈周圍準備比賽。曾強和劉寅辰則站在中圈裡面準備跳球。

    吳洛甫看了一眼冷航，笑道：「你是今年的菜鳥嗎？你行不行，看你好緊張的樣子。」

    他轉頭過去喊奇白石：「喂！小猴子，你們今年一開場就準備放棄嗎？拿個菜鳥來防我。」

    奇白石冷笑一聲，忽然問身邊的胡家森：「江城有沒有動物園？」

    胡家森莫名其妙，順口答道：「當然有。」

    奇白石指著吳洛甫說道：「你們有沒有打電話通知他們，動物園裡的長頸鹿跑了一隻出來在這撒野呢。」

    「哈哈……」胡家森忍住沒敢笑，憋得臉都紅了。

    煙城師大的隊員們可不給吳洛甫面子，笑得都不能好好開球了。

    吳洛甫臉色鐵青，不再說話。

    冷航冷笑一聲。吳洛甫轉向他，說道：「有什麼好笑的，你個菜鳥。」

    冷航說道：「我原來怎麼沒有發現你還有這個外號呢？」

    吳洛甫心裡一動，再看了看冷航的臉，這張臉似曾相識，什麼時候一定見過。

    就在吳洛甫猶豫的一瞬間，曾強和劉寅辰已經跳了起來，劉寅辰將球撥向了吳洛甫的方向，還沒有等吳洛甫回過神來，冷航已經跳起來將球抱在了懷裡。

    蕭隸接到冷航扔過來的皮球，帶著球過了半場，第一次進攻，一定要打進，當然要交給最穩當的奇白石來打了。

    奇白石在王俊傑的擋人幫助下，擺脫了胡家森的防守，在左側接到了蕭隸的傳球。

    「這小子又要開始單打了！」看了去年比賽的觀眾，對奇白石單打的能力記憶猶新。

    奇白石拍著球，向右邊做了一個突破的假動作，胡家森不為所動。奇白石冷笑一聲，向右邊沖了過去，左腳向前一踏，胡家森已經在他的後面了。胡家森反應也挺快，他迅速加速，左腳向前跨了一大步，堪堪追上奇白石的半個身位，擠住了奇白石向內線突破的路線，他想迫使奇白石向中路突破，延緩他突破的速度，等待大前鋒伍子善的協防，讓他陷入到包夾之中。

    奇白石忽然剎住腳步，右手將球一個回扣，從雙腿之間穿了過去，換到了左手，重心也隨之換到了左邊，他以左腳為軸，使勁一蹬，向底線突破過去。這一換位在電光火石之間，已經失去重心的胡家森無法再跟上。奇白石的前面一片開闊地，他向內線沖了進去。對方中鋒劉寅辰見勢不妙，衝過來補防。奇白石借著向前的衝勁跳了起來，將球朝空中一扔，正好飛過劉寅辰舉起的雙手。

    吳洛甫站在右邊的底線處防守冷航，他的眼睛正盯著奇白石的這一動作，忽然身後黑影一閃。他心裡暗道：「不好！」

    冷航沿著底線沖向籃下，剛進三秒區，他就高高躍起，整個身體向後伸展，向一張拉滿的弓。奇白石扔在空中的皮球正好飛到，他右手接住，用盡全身的力量扣了下去。

    全場一片寂靜。過了好一會，就像將要煮沸的水，有人開始了竊竊私語：

    「這小子是誰？」

    「這個動作真是霸氣十足。」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空中接力。」

    「不知道吳洛甫能不能做到。」

    「能不能做到主要是看傳球的那個人，這個球對方8號傳的恰到好處。」

    「這個8號就是去年單挑吳洛浦的小子。」

    冷航從空中落下，用手指了指奇白石，臉都不抬地向自己半場跑去。吳洛甫臉色發青，這一球實在太有氣勢了。這個菜鳥竟然能夠在他面前做出這樣的動作，讓他實在是太丟臉了。

    「這小子是誰？他看我的時候，好像跟我上輩子有仇似的。」

    奇白石說道：「吳洛甫，你不用想太多。等他打敗了你，你會永遠記住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