籃球場上的馬尾辮 四十二，女人的想象力

    王雁嵐靠在椅背上，看著外面的風景迅速地向後退卻。

    車速很快。

    這條連接江城與煙城的城際高速車流量非常大，特別是周末的時候，煙城的大車小車都喜歡去江城，作為省城，那裡有更多的名牌和更好的娛樂設施。

    路況好的情況之下，一個半小時就可以從煙城到達江城。

    周五的時候，接到了奇白石的電話，他滿嘴都是對江宇峰的讚揚，激動之情溢於言表，王雁嵐就這樣樂呵呵地聽著奇白石在電話那一頭嘮叨，就好像這輩子從來沒有聽過奇白石這麼話嘮過一樣。

    跟王雁嵐在一起的時候，跟以前相比，奇白石話已經很多了。

    王雁嵐想起奇白石打電話的樣子，不自覺地微笑了起來。

    昨天晚上奇白石羅里八嗦講了一大堆，然後忽然間停了下來。電話那頭一點聲音了沒有了，以致於王雁嵐將電話拿在眼前看一看，以為電話沒電了。

    過了好一會，奇白石才結結巴巴地問王雁嵐：「你，明天……真的要來……看比賽嗎？」

    「那當然了。」王雁嵐覺得好笑，這事一個月前就已經說定了，王雁嵐一定要去看決賽的。

    她相信奇白石一定會帶領煙城師大走到決賽的。

    奇白石又沉默了一會，然後說道：「那，我明天在體育館門口等你。」

    王雁嵐趕緊說道：「不！你不用等我，你還是跟你的隊友們一起訓練吧！專心比賽，等比賽結束的時候，我會打你電話的。」

    「好吧！記得一定要打電話。我讓江宇峰請我們倆吃飯！」

    奇白石難得一次這麼主動，他一定是對即將到來的決賽期待太多。電話掛了，王雁嵐開心的一晚上都沒有睡覺，直到凌晨的時候，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吳遠卓和張曉嫻兩人早就張羅著要去江城給奇白石加油，他們約定了周五下午上完課就出發。他們喊劉華的時候，劉華嘴一撇，說道：「你們倆跟度蜜月似的，晚上又沒有人陪我睡覺，我才不去當電燈泡。」

    吳遠卓抓抓腦袋，其實他們倆去看球只是一方面，去江城各處去玩玩才是他們此行的主要目的。

    劉華不去江城，借了他錢的老鄉，化學學院的老北消失了，這幾天電話打不通，人也沒見著，問他們學院的同學，都搖搖頭說好久沒有見過老北了。

    吳遠卓又去邀請桂德明，桂德明放下英語書，眼睛朝窗外看了一眼，然後搖了搖頭，說道：「不用興師動眾，我在煙城師大等奇白石凱旋。」然後低下頭，又鑽進了書的世界。

    吳遠卓和張曉嫻就要不要邀請王雁嵐一起去這件事情商量了好半天，最後決定還是不要邀請了。不說當電燈泡了，說不定人家王雁嵐已經自有安排了。

    王雁嵐的爸爸媽媽本來周末的時候就要去江城玩，這一次，王雁嵐坐上老爸的別克車，當起了爹媽的電燈泡。

    王雁嵐的爸爸王志是煙城市城市建設局的局長，媽媽羅桂香是煙城市第一人民醫院的副院長。兩個人平時都挺忙，但是周末王雁嵐回家的時候，兩個人一定要抽出時間，一家三口一起聚聚，其樂融融。

    這個周末，王志在江城工作的老同學家里添了一個孫子，他們倆口子趁著周末去江城給老同學道賀，王雁嵐就搭個順風車，去江城大學給自己學校的籃球隊加油助威。

    羅桂香坐在副駕駛上，回頭一看，寶貝閨女王雁嵐靠在車窗上，眼睛望著窗外，嘴角卻浮現著淡淡的微笑。她心裡嘆了一口氣：「女兒長大了，不知道哪個臭小子會有這好福氣，讓我們家閨女看上了。」

    她輕輕點了點正在開車的王志。王志抬起頭瞅了一眼後視鏡，見到了正在靈魂出竅的王雁嵐。他笑著搖了搖頭。大二大三以來，王雁嵐周末也經常找藉口不回家，說是學校裡面事情多，學習壓力大。而且王雁嵐還聲稱這正好給老兩口留點私人空間，別把時間都用在她的身上，多找找年輕時候的甜蜜。

    「蘭蘭，」羅桂香喊王雁嵐的小名，喊了好幾聲，王雁嵐才回過神來，她趴在副駕駛的椅子上，雙手扶著媽媽的肩膀，問道：「什麼事？」

    羅桂香略帶埋怨地看了王雁嵐一眼，笑道：「姑娘，在想啥呢？」

    王雁嵐臉微微一紅，說道：「沒呢，沒想啥。」

    「你說你要出國留學，準備的怎麼樣了？」

    「放心吧，我已經計劃好了，在下個學期就考一次托福，如果成績不太好，就在大四上學期再考一次。」

    「除了英語，其他的呢？」

    「我現在成績都是在90分以上，GPA不會有問題的。再有，就是錢的問題了，那就要從你們身上掏了。哈哈。」

    羅桂香和王志笑了起來，這要出國，要準備一大筆錢，王雁嵐卻總是覺得不好意思找爹媽要，總是說這是自己先借的，到工作了一定分期付款還。

    「只要你準備好了，我們就準備好了。」王志笑道。

    「哎呀，爸爸，等我工作了，我一定還你們。」

    「哈哈，到時候，我們老了，你別不要我們了，我們就知足了。」

    「我怎麼可能不要你們，我可是在中華傳統文化薰陶下長大的好孩子。」王雁嵐笑道。

    羅桂香看了看王志，笑道：「現在說得好聽，再過兩年，哪個小帥哥把你的心勾走了，到時候結婚生子過自己的小日子，早就忘記我們這兩個老東西了。」

    「哎呀，媽，你說得真難聽。你這是性別歧視。你是不是後悔自己生個女兒了？」王雁嵐不幹了。

    王志趕緊打圓場：「我們寶貝女兒能力這麼強，又這麼體貼，怎麼可能忘記我們？」

    王雁嵐嘟起小嘴，靠在椅背上，不再說話。

    王志不滿地看了妻子一眼，好好的氣氛被搞壞了。羅桂香小聲辯解道：「我哪裡說錯了？玩笑也開不得嗎？」

    王志問道：「蘭蘭，你說你們學校今天有籃球比賽？是在江城大學？」

    王雁嵐不想回答，只是從嗓子眼裡哼出了一個字：「嗯。」

    「是你們學校對哪個學校？」

    「江城理工。」

    「那你們學校還挺厲害的，你認識籃球隊的人嗎？」

    「都認識。」

    王志看了羅桂香一眼，兩個人有些明白為什麼王雁嵐要去江城看比賽了。

    「看比賽就看比賽了，別把太多的心思放在籃球上，你還有一年就要出國了……」

    王雁嵐打斷了她媽的話，說道：「媽，你說你們倆年輕的時候，怎麼不再給我生一個弟弟？」

    王志趕緊說道：「哎呀，政策不允許，再說了，有你這個活寶就已經夠了，再多一個，豈不是家裡要鬧翻天？」

    「爸，我才不是活寶，我媽才是活寶。」

    「我怎麼就成活寶了？」羅桂香笑道。

    她每天都督促王雁嵐好好學習這，好好學習那，就怕王雁嵐心思用到其他地方，耽誤了自己大好的前程。現在大學實在是太浮躁，男孩子心思太多，女孩子總是很危險，一不小心，就被甜言蜜語套住，還沒兩天，就沉陷進去，海誓山盟海枯石爛了起來。

    身為一個負責任的媽媽，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的寶貝女兒。

    王志就不這麼想，他總覺得自己兩口子辛辛苦苦，總是為了孩子著想，只要王雁嵐將來幸福快樂就行，至於她做什麼，隨她自己的意。只要一不違法亂紀，二不道德敗壞，他就滿意了。現在這個社會路那麼寬，能夠選擇的機會比以前多了更多，作父母的，能夠給自己孩子提供一個更高一點的平台和舞台就足夠了。

    「蘭蘭，那今天晚上比賽之後，我跟你媽來接你。然後明天在江城再玩一天，晚上再回來好不好？」

    王雁嵐想了想，說道：「好的。不過我們比賽結束的比較晚，你們見到老同學，吃完飯，再多玩一會。等我電話再來接我。」

    「能玩啥？」

    「多打兩圈麻將，要不，兩個人找個酒吧浪漫一下？」王雁嵐笑道。

    「還酒吧？」，王志笑了出來，說道：「人家見我這糟老頭子進去了，會不會說：『哎喲，老爺子，老當益壯啊！』」

    羅桂香和王雁嵐都被他逗笑了起來。

    爸爸總是這樣，成為羅桂香和王雁嵐之間的潤滑劑，在他的眼裡面，沒有什麼事情是解決不了的。

    王志將車一直開到了江城大學，然後將王雁嵐放了下來。

    臨走的時候，王志又叮囑了一句：「這邊結束沒什麼事情了，早點給我們打電話啊！」

    王雁嵐有一些不耐煩的點了點頭，然後趕緊將車門關上，招了招手，也不等他們的車走沒走，就轉身直奔籃球館了。她看了看表，6點，還有一個小時比賽就開始了，她擔心去晚了，在那個籃球館裡，找不到視野好一點的座位。

    江城大學，全國排名前十名的著名高校，具有百年的歷史，這裡曾經也是王雁嵐的理想，只是當年高考的時候，她發揮失常了。她也不想再復讀重新選擇，高中，已經受夠了，於是就來到了煙城師大。

    雖然是省大學生籃球聯賽的決賽，但是因為江城大學籃球隊已經結束了比賽任務，所以籃球館的門口球迷數量倒是不太多。

    王雁嵐走進籃球館，直接上了觀眾席，還好，觀眾還沒有來多少。

    越是近的，來得越晚，越是遠的，來得反而越早。

    她猶豫了一下，選擇了正對著煙城師大替補席背後的座位。

    已經有球員在場地上熱身了。

    她一坐定，就開始尋找奇白石的身影。煙城師大這個位置的籃球場上，有趙侃、魯天勤，還有幾個替補球員，他們在那裡做著簡單的定點投籃。

    氣氛不算輕鬆，他們第一次進入校隊，就直接面臨省籃球聯賽決賽的比賽場面，趙侃和魯天勤顯得特別緊張。

    奇白石不在，他一定跟蕭隸和冷航他們在更衣室安排戰術吧！

    王雁嵐拿出手機，無聊地玩起了貪吃蛇遊戲，來得太早了。

    6點30分的時候，觀眾越來越多。大部分都是來給江城理工助威的，煙城師大不在江城，路途遙遠，很少有人願意花一天的時候跑來看一場籃球比賽。有幾隻大鼓被一群人抬了進來，擺在了江城理工大學的替補席後面的觀眾席上。

    王雁嵐也看到了一些身穿統一運動套裝來看比賽的人，他們一定是屬於哪個高校的籃球隊，已經被江城理工或者煙城師大打敗的隊伍。

    沒有十分鐘，觀眾席就被塞滿了。

    參加決賽的兩支球隊也出現在籃球場上，他們開始最後的熱身。

    蕭隸帶領著煙城師大的隊員在三步上籃。

    王雁嵐心臟忽然「咚咚」地跳了起來。她不知道為什麼，渾身發抖起來。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因為她在那支隊伍中，找不到奇白石的身影。

    可是煙城師大的其他隊員都表情淡然，平靜得就好像他們的隊伍中從來沒有奇白石這個人物存在一樣。

    蕭隸也是面無表情。

    「如果奇白石有事，蕭隸應該很緊張才是。他們倆關係那麼好。」王雁嵐推理。

    可是見不到奇白石本人，她總是放不下心來。

    拿出手機找到奇白石的電話，卻下不了決心按撥通鍵。

    說好的，比賽結束之後再聯繫。淡定，淡定，保持淡定。

    裁判吹哨，還有最後五分鐘。雙方隊員都回到了替補席上，聽教練最後的布置，而圍在煙城師大張國強教練身邊的五個人，分別是控球後衛蕭隸、小前鋒冷航、大前鋒趙侃、中鋒武智強以及得分後衛錢志軍。

    就在王雁嵐冷汗直冒的時候，聽見旁邊的觀眾正在議論紛紛。

    「怎麼沒見吳洛甫？」

    王雁嵐扭頭向右邊看去，江城理工五個主力隊員圍在教練的周圍，那個脖子長長的吳洛甫卻並沒有出現在首發陣容里，甚至連替補席上也沒有他的身影。

    「你說可奇怪，就在比賽開始之前，吳洛甫忽然說自己食物中毒了，又吐又泄的，好像現在正在醫院打吊瓶。」

    「沒有吳洛甫，誰來跟冷航對抗？」

    「江城理工懸了。」

    「把他們搞死最好，上次打我們江城大學的時候，看吳洛甫那囂張的臭臉，真想上去抽他。要不是最後一節江宇峰出場，他還真當自己是籃球第一人。」

    「就是，江宇峰剛剛大一，前途不可限量。他吳洛甫早已經是昨日黃花，日薄西山了。」

    「可是，今天這場比賽，沒有冷航對抗吳洛甫的好戲，這還有什麼意思？」

    「算啦，既然來啦，就好好欣賞江城理工是如何被煙城師大揍得鼻青臉腫吧！」

    「要不，我們把江宇峰借給江城理工大學，看江宇峰和冷航到底哪個更強。哈哈。」

    「我看江宇峰那個樣子，他肯定願意跟冷航好好干一場。」

    「不過，江宇峰也是奇怪，一直以來都是替補，為什麼吳洛甫會知道他很強呢？」

    「誰知道，也許天註定，就是要讓江宇峰在這場比賽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吧！」

    王雁嵐雖然心裡很著急，卻也不禁得意，這些，不都是奇白石在幕後做得好事？

    比賽開始了，王雁嵐卻無心看比賽，她開始胡思亂想了起來。

    「難道吳洛甫和奇白石兩個人打架，被禁賽了？拉肚子只是藉口嗎？那奇白石也拉肚子了嗎？」

    「難道兩個人相約今天都不出場？那也不至於把這場決賽當成雞肋吧？他們應該還沒有這個膽子。」

    王雁嵐向場地上看去。沒有吳洛甫，江城理工的整個進攻都陷入了停滯。而蕭隸帶領的煙城師大則打得不緊不慢，冷航外投內突，沒有幾分鐘就拿了6分了。再看看教練張國強，他坐在替補席上，氣定神閒，正在跟旁邊的魯天勤說著什麼。

    王雁嵐忽然心裡閃過一個念頭，她又拼命地搖頭，想將這個念頭從腦袋中甩出去，可是這個念頭卻像狗皮藥一般，一旦開始出現，就緊緊貼在腦袋中，越來越清晰。

    她冒出了一身冷汗。

    「奇白石不會跟自己高中的初戀田夢雅在一起吧？」

    女人的心思你無法猜。她們的腦袋中，永遠裝著無數個神奇的劇本，在合適的時候就會冒出來一部，然後開始在腦袋中模擬演練自己所設想的那驚心動魄的故事。

    一想到這，王雁嵐就再也坐不住了。她站起身來朝籃球館外面走去。一邊走，還一邊撥通了奇白石的電話。

    什麼意外都可以，就是奇白石和田夢雅在一起這個意外不能發生！

    「餵？」電話那一頭出現了奇白石的聲音，雖然聲音有一些急，卻也平靜而又正常。

    至少，這個字，讓王雁嵐的心開始平靜了起來。

    「你在哪？」王雁嵐現在都不再自報家門了。

    「王雁嵐？你來體育館了嗎？比賽開始了嗎？怎麼樣？」奇白石聲調高了一些。

    「你不在體育館嗎？你在哪裡？」王雁嵐又開始緊張了起來。

    「我在來體育館的路上，就快進大門了。」

    「那我來接你。」

    王雁嵐掛了電話，一路小跑到體育館門口，站在那裡左右張望，陸陸續續的，還有球迷入場。

    天已經黑了。

    遠處的路燈下面，來來往往的都是人。王雁嵐朝左邊望去，那裡是一條大路直通到校外，路上沒有自己熟悉的身影。她還沒有回頭，就聽到「吱呀」一聲，一輛輪椅車從體育館的後面繞了過來，停在了自己的面前。

    奇白石坐在上面，左腿膝蓋處包得就像饅頭，正似笑非笑地看著王雁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