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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昭儀,本朝當然沒有一位姓齊的昭儀。卓太嬪說的,乃是先帝時的昭儀齊氏。
也是在李惑十歲時,將人過繼到膝下,成為其名義上的母親,為他帶去無數政治支持的人。
比如說,當年一朝回朝便位列三公,讓夾縫中苦苦求生的端王瞬間翻身,獲得一派文臣支持,現在也在朝堂上幫助李惑對抗黨爭的太師蘇啟之。
這位蘇啟之便是齊昭儀大伯的學生。
齊家,書香門第,齊昭儀的大伯曾是當世大儒,被仁宗皇帝指給先帝作為太子少師,可見其知識淵博,通儒達士。
一般來說,太子老師授學期間與太子關係很少有不融洽的,師生得宜,身後再有世家高門支撐,等到太子登基便會賜予太師之位。就算兩個條件有所不及,但只要不是得罪得太狠,在這個講究尊師重道的世道,帝王一般也會選擇厚待自己的老師。三公難登,一個尚書的位置也是可以給的,最差也是從一品翰林院掌院學士。
但這位齊大儒與先帝的關係很奇怪。
先帝幼時與齊大儒關係極為親密,時常稱之為「恩師」,在文華殿眾多皇子教習面前,也對齊大儒執弟子禮,從不以身份自倨。
要知道,雖然大家崇尚尊師重道,但君臣之別才是最重要的綱領。太子是君,老師是臣,先帝這種作為顯然表現出了師生之間的融洽,以及他對於齊大儒的優厚。
甚至在太子十五歲即將成丁之際,曾經傳出心儀齊大儒嫡女,要娶齊家女為太子妃的消息。
不過在太子被指婚肅國公家的姑娘為太子妃後,這件事再沒人提起。
雖然沒有結成秦晉之好,但是太子對於齊家依舊親密。直到,先帝登基,元豐元年,元後貞靜皇后冊立兩月病逝。太后下旨,點肅國公嫡女卓耀靈為繼後。
自此,先帝與齊家徹底疏遠。
具體發生何事,只有當事人了解。外人只知道,一年之中,曾經的太子少師被迫致仕。齊家在朝為官的宗族,或下獄或告老,統共二十三人,接連離開朝堂。其中甚至包括,時任揚州刺史的齊文端。
堂堂從一品大員,統管淮南道(揚州)一十二郡的最高長官,就這樣被革職查辦。朝廷動盪,民心浮躁,但是這些,先帝都不管。一時間朝廷中再無齊氏族人。
後來齊氏二房嫡女入宮伴駕,一入宮就被點為昭儀。京城世家皆以為這是齊家復起的徵兆。沒想到,齊家依舊毫無起色。甚至之後多年齊昭儀的地位再沒變化,連子嗣都沒生下一個。就這麼在宮裡不咸不淡不高不低的混著,直至陛下登基前一年,一場疾病猝然而逝。
自先帝清洗齊家勢力到駕崩,在位二十四年,再無一齊家嫡系入仕,也沒有第二個齊家女入宮,生出帶有齊家血統的一兒半女。
可見當年先帝怒火之盛,兩方恩怨撲朔淵深。
......
時隔多年,再次有人突然提起齊昭儀這個名字,讓梅瑾萱心頭一緊,手不自覺地在袖中握成拳。
有沒有人說過,她和齊昭儀相像?
沒有人說過,但是她自己知道。
因為她和齊昭儀真的有點關係,只是這關係不能向外人泄露半分,是她一輩子閉緊嘴巴保守的秘密。
梅瑾萱心裡驚疑不定,但是面上還是懵懂自然的樣子。
她全然不知地反問:「這倒是第一次聽說。怎麼,太嬪和齊昭儀很熟嗎?」
卓太嬪打量著梅瑾萱的眼睛,梅瑾萱放緩呼吸,直視回去,表達自己的真誠。
卓太嬪鬆開手,靠回椅子上。
「不太熟。她小了我快十歲,我倒是跟她本家大伯的姐姐比較熟。」
梅瑾萱呼吸一頓,就聽卓太嬪接著說:
「貴妃不知道吧。我母親出自蘇州吳郡的世家望族,齊太傅的妻子是我母親的親姐姐。所以我與那位齊家姐姐,乃是姨表親。說起來也是巧了,貴妃娘娘姓梅,竟是同我母親與姨母一個姓氏。」
梅瑾萱幾乎撐不住平靜的臉,她垂下眸子,偷偷咽了下口水,才能穩住聲音,說出接下來的話:「也不算巧合。我鄉野出身,不似太嬪生於富貴錦繡中,連名字都是精心挑選,寓意雅致的。我本名粗俗,梅瑾萱這個名字是到了毓秀宮,昭儀賜的。太嬪母家乃吳郡大族,必也是書香傳承靈秀逼人,現在想來,可能是昭儀盼望我能沾染上幾分太嬪母家的文雅聰慧。」
卓太嬪深深地看著梅瑾萱,突然笑了。
她說:「對,應是如此。」
卓太嬪不再糾纏齊昭儀的事,讓梅瑾萱鬆了口氣。她話鋒轉折,重新說回了正題。
「我之前把一句話送給過齊昭儀,今日也送給你。」
梅瑾萱眼眸看她。就見卓太嬪坐姿不甚淑女,十分肆意懶散,嘴角掛著玩味輕佻的笑,但是那眼神卻如千年不移的磐石,嚴肅且堅定。
「我和她說,人在世間走一遭,活著,要痛痛快快,死了,亦要轟轟烈烈。像她那種活著憋屈死也艱難,半死不活最是難受。」
她說:「今天這話,也適合你。」
梅瑾萱心頭一跳,不知是不是因為被人看透,讓她胸腔仿若被碎石堵住,嘴裡泛起陣陣苦澀。
卓太嬪的話確實振聾發聵,但梅瑾萱更想沖她喊:
誰人不想痛痛快快、轟轟烈烈走上一遭,可那談何容易。大家不都是如履薄冰,步履維艱。
而她都那樣小心翼翼地活著了,也留不住想留的東西,護不住想護的人。世情如深山逐鹿,前路迷茫,猛獸環繞。難道,還要怪她活得不夠熱烈,處事不夠決絕嗎?
而當年被卓太嬪送話的齊昭儀,同樣如此!
但最後,梅瑾萱忍住了,連同她胸口的翻滾的情緒。
梅瑾萱面上再如高僧入定,可敏銳似卓太嬪,也看出了她麻木之下的不滿與憤怒。
卓太嬪倒不惱,只是搖了搖頭,嘆道:「你和她真像。」
梅瑾萱瞬間眯起眼睛。
她?指的是誰?
梅瑾萱戒備起來。
沒想到,卓太嬪卻不再說了。如她自顧自地來一樣,她站起身也要自顧自地走。
不過臨走前,落下一句話。
「你這樣無精打采,想來也是閒的。既然勸說沒用,過一陣忙起來就好了。」
香風拂面,倩影漸遠。
留下梅瑾萱坐在遠處思索著卓太嬪的話。
忙起來?
忙什麼?又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而這個謎底,很快就揭曉了。
......
不出三日,便有一個十七八歲的俏麗女子,被秋水引著來到梅瑾萱面前。
這女子穿著一身素白的衣裳,雖是裙裝,但行動間颯爽利落,毫不扭捏。頭上沒有珠翠裝點,僅一根繩子把頭髮高高豎起,一頭青絲傾斜而下,更加惹眼。
再看那眉目,未施粉黛,墨眉鳳目,沒有煙雨朦朧的美感,卻似山川奇峰的秀麗。
這人落落大方地來到梅瑾萱身前,對著她俯首行禮:
「民女寧安候府楚清怡,拜見貴妃娘娘。」
梅瑾萱當然知道她的身份。
秋水來請示,有人求到她面前,想要入宮拜見的時候,就提到了寧安候府三小姐的名號。
不提寧安候府,梅瑾萱也不能同意見她。
不過,梅瑾萱想不明白她來見自己的目的。遂叫了免禮後,只專注觀察她,再不說話。
楚清怡也不是迂迴的性子,直接跪了下去,說明來意:
「娘娘,自年前西北韃靼五部聯合犯邊,寧安候重傷,拖到現在。五天前,已經不治身亡。」
梅瑾萱手一顫,手裡的茶杯磕碰出聲,晃出幾滴滾燙的茶水來。
她把茶杯放下,制止了素雪查看傷勢的動作,自己把水漬抹乾。
她這點燙傷,對比楚清怡口中驚雷般的消息來說,不算什麼。
這下可以看出,梅瑾萱的力不能及了。
對於沒有母族幫扶的她來說,雖然在後宮裡她的掌控非常人能比,但在前朝事態上,僅靠著李惑提點的一二,實在不及那些母家強橫的。
比如說這次,賢妃早就知道了寧安候離世的消息,但梅瑾萱卻晚了這麼多天才知道。
有時候,消息的早晚,可是關乎著布局的成敗。
但梅瑾萱現在沒空去想自己的弱勢之處,她聽到楚清怡繼續道:
「民女曾在西北見過先端王妃幾面,端王妃曾說,若是有難,可尋端王府梅姑娘相助。這些年,民女雖有心餘力拙的時候,但是娘娘已貴為貴妃,實不敢相煩。如今,真是走投無路。寧安候為國捐軀,寧安候府世代盡忠,自太祖起百年竭誠,一日不敢祖先忘報效之志。」
說著,楚清怡俯首,重重把頭磕在地上:「如今寧安候府危在旦夕,如蟻穴鷹巢即將傾覆。請娘娘看在先王妃和楚家幾代人浴血殫力的份上,救救寧安侯府!」
梅瑾萱垂眸看著一身素白消瘦,說話間還在微微顫抖身影。深吸了一口氣。
她明白了之前卓太嬪來說的「忙」是什麼了。
而這個忙,她也的確不得不幫。
韃靼三十姓,現在有名望有兵馬的共十六部。
其中六部歸順南平,東遷入漢,剩餘十部依舊居住於關外,以牧馬劫掠為生。連年冬日,都來犯境。
而先端王妃烏蘭察.娜仁,便是出自仁宗年間歸順的烏蘭察部。是烏蘭察部汗王的小女兒。
當年先帝提出讓烏蘭察送女入京聯姻,結兩族通婚之好。
烏蘭察部在韃靼十六部中,不算最大的部落也能位列前五,兵強馬壯驍勇非凡。
所以可汗之女一到京城,就引得眾皇子紛紛示好。
誰都知道,娶了烏蘭察.娜仁,就是娶了烏蘭察部五萬韃靼兵。這麼大的一塊餅,誰能不想咬一口。
當時,肅王和安王都已成婚有了正妃。其他王爺皇子雖未大婚,但是自持身份,加上看不起外族蠻夷的心理,也不肯娶娜仁為正妃。說的天花亂墜,則是讓人做小。
其實也不都是傲慢的原因,儒家不就講究那點子血脈傳承嘛。為了皇室血統純正,一個帶著外族血脈的孩子是不可能登上皇位,也不可能襲爵的。
不過,人家汗王幼女,自小也是手捧口含長大的,乃是汗王的掌上明珠。就算知道自己是帶著政治任務,作為利益交換來的,又怎麼能不端著點傲氣。
所以,最後娜仁選擇了答應予其正妃之位的端王。
在端王府的四年中,娜仁和她身後的烏蘭察部帶給了李惑數不清的好處。
最大功勞便是她聯合烏蘭察部,在肅王請纓奔赴北境戰場想積累戰功時,讓烏蘭察部暗中陰了肅王一把,切斷了他的支援,想把他困死在冬日連荒草都看不見,大雪及腰的草原上。
雖然肅王僥倖不死,但是凍廢了一條胳膊一條腿,淪為殘疾。
皇座之上,怎能容下一個身體殘缺之人呢?
肅王保住了性命,卻徹底失去了繼承大統的機會。
如此功績,縱使現在端王妃已逝世多年,梅瑾萱也不敢忘。
所以,楚清怡帶著先端王妃的遺言前來,她必須得幫。
可是,怎麼幫?梅瑾萱也犯難。
寧安候終身未娶,沒有子嗣。寧安候府本就人丁不旺,再加上的確對於南平國忠心耿耿,歷代嫡系旁支捐軀殞首。
就說老寧安候那一代,三個兄弟全都戰死。老寧安候留下兩女一子,他二弟僅有一個女兒,三弟更是在成親三月前犧牲。
所以到了寧安候這一代,就寧安侯一個兒子,還是個私生子。
現在寧安侯捐了軀,滿楚家族譜死了個乾淨,連可以過繼承爵的人都沒有。
讓人有什麼辦法?
梅瑾萱再感激先端王妃,再為楚家滿門忠義動容。但她也不能憑空給寧安候變出一個兒子吧?!
梅瑾萱不想敷衍楚清怡,把話清清楚楚地告訴她。
接下來,楚清怡就又扔下一記驚雷。直把梅瑾萱震得三魂沒了七魄,腦袋都停止轉動了。
她說:「寧安候其實就是我嫡姐,十歲病故的楚清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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