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出了陽春麵館,上了車後,葉裳眼神一直涼涼地盯著蘇風暖。
蘇風暖伸手摸摸臉,對他問,「我臉上沾了面了?」
葉裳冷冷地看著她,「你臉上沒沾面,只是把良心丟了。」
蘇風暖瞪著他,「少跟我陰陽怪氣,我還沒找你算賬呢,胡謅的本事和欺負人的本事越來越大了,連小孩子也不放過。」
葉裳冷笑,「你自己做出的事情,自己不反省,如今還好意思找我算賬?我就算胡謅和欺負人又如何?你不進京的時候,我做過比這更甚的事情多了去了,你理會嗎?如今來管我了。」
蘇風暖一噎,惱道,「越說越沒譜了。我做什麼事情需要反省了?你說說。」
葉裳看著她,冷聲道,「一年前,你來過陽朔鎮,距離京城這麼近了,竟然沒進京。」
蘇風暖瞪他,「這算什麼需要反省的事兒?」
葉裳繃起臉,聞言十分難看,冷嘲,「的確不算什麼需要反省的事兒,在你的心裡,恨不得躲得我遠遠的。一年前靠近京城,卻不回京,根本就不算什麼。也根本就不理會我日日盼著你進京,盼的心都涼成冰了。」
蘇風暖哽住。
葉裳冷冷地看著她,「你還有什麼話說?」
蘇風暖氣急,他原來是聽到小池說一年沒見她了,如今在這裡等著找她算賬。她惱道,「我沒話說。」話落,她轉身跳出了車廂,對千寒說,「把你的馬給我。」
千寒乖乖地下馬,將馬給了蘇風暖。
蘇風暖翻身上馬,打馬衝出了靈雲鎮。
她的馬奔馳的快,轉眼就跑沒了蹤影,捲起一溜煙塵。
葉裳挑開車簾,看了前方她離開的身影一眼,薄唇緊緊抿起,一雙眸子既黑且深。
千寒看著葉裳,小聲問,「世子,蘇小姐她」
葉裳放下簾幕,沉聲說,「她會在前面等著我們,繼續趕路。」
千寒禁了聲,吩咐隊伍加快了行程。
蘇風暖一口氣縱馬馳出五十里,才勒住馬韁繩止步,回頭看了一眼,葉裳的車馬被落得遙遙。她狠狠地吐了一口氣,翻身下馬,扔下馬韁繩,走到路旁,沒看到能歇腳的地方,便上了不遠處的山坡,找了一棵大樹,躺在了樹幹上休息。
暑日雖熱,但樹上卻陰涼,不多少她就睡著了。
一個時辰後,葉裳的車馬來到,千寒四下看了一眼,對葉裳說,「世子,只看到了馬在路邊,沒看到蘇小姐。」
葉裳挑開車簾,四處望了一眼,目光定在不遠處的山坡樹林裡,說,「她定然在樹上睡覺。你去喊她。」
千寒立即去了,果然在一棵樹上找到了蘇風暖,暗想世子真是懂蘇小姐。
蘇風暖聽到車馬聲,已經醒來,在樹上醒了一會兒神,在千寒找來時跳下了樹,對他說,「走的挺快。」
千寒小聲說,「趕得急了些,怕與您落下太遠跟不上。」
蘇風暖揉揉眉心,看了一眼馬車,只見簾幕緊閉,她問,「他好了嗎?」
千寒小聲說,「是世子讓我來這裡找您的,說您定然在樹上睡覺,想必氣消了。」
蘇風暖輕哼一聲,踢著山坡上的草嘟囔,「什麼破脾氣。」
千寒猶豫了一下說,「世子尋常時候,脾氣還是極好的。」
蘇風暖翻了白眼,「尋常時候本就不多。」
千寒不說話了。
二人下了山坡,蘇風暖還沒上馬,千寒立即說,「天太熱了,屬下跟人擠一匹馬,實在累得很。您還是上車吧,車上涼快。」
蘇風暖想著車上的確是涼快,她都快被某個人的火氣凍死了。
上了馬車,只見葉裳躺在車中間,閉著眼睛,十分安靜。
馬車本來十分寬敞,可是被他往中間一躺,兩側就感覺窄了。
蘇風暖抬腳踢了踢他的腿,「靠邊點兒,讓出點兒地方。」
葉裳伸手拽住她的手,猛地用力,蘇風暖沒防備他突然拽她,一下子被他拽到了跟前,幾乎趴在了他的身上。他閉著眼睛不睜開,手臂強硬地圈住她的腰,「再有兩個你,這裡也有地方。」
蘇風暖伸手要捶他,但即將落下拳頭的地方是他的傷口處,她堪堪住了手。對他瞪眼,「你的意思是,這馬車裡,夠你左擁右抱了?」
葉裳忽然笑了,「你這樣理解,原也沒錯。」
蘇風暖冷哼,「鬆手,否則我廢了你的手。」
葉裳閉著眼睛,笑意依舊留在嘴角,懶洋洋地說,「你只管廢。」
蘇風暖氣急,但看著他滿不在乎的臉,篤定她只是說說,惱怒地罵,「無賴!」
葉裳笑意蔓延,「你已經說過無數次了。」
蘇風暖額頭突突地跳,忍了又忍,才說,「我這樣難受。」
葉裳收起了笑,「與我靠近一些,你就難受是不是?嫌棄我吃過」
「葉裳!」蘇風暖輕喝。
葉裳打住話,睜開了眼睛。
蘇風暖一雙眸子瞪著他,神色分明現出真正的清冷惱怒之意,一字一句地道,「你信不信,你再得寸進尺,我真不管你了。」
葉裳抿唇,看了她一會兒,見她眸中清冷和惱怒極真實,他慢慢地鬆開了手,垂下眼睫,低聲說,「我早就知道,你從兩年八個月前,就打定主意不想管我了是不是?你早晚會將我丟開,早丟晚丟,有什麼區別?」
蘇風暖一噎。
葉裳翻轉過身,背靠著他,面對著車壁,又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
蘇風暖心裡窩了些火,但看著他渾身低低沉暗的氣息,不知不覺火氣褪去,無奈地揉額頭,「你不是小孩子了。不是小池,需要我管。」
葉裳沒說話。
蘇風暖在樹上睡了一個時辰,自然沒什麼困意了,坐了一會兒,便隨手找來一本書翻看。
她剛看了一頁,只聽葉裳低聲說,「你慣的脾氣,你不管誰管?別人管得了嗎?」
蘇風暖翻書頁的手一頓,抬眼看他。只見他依然背著身子,這些日子,被暗殺,被穿骨釘刺中中毒,被剔骨挖肉、失血過多,又折騰進京,如今又出京,他清瘦了許多。這樣背對著他,明明身形頎長的連躺在馬車裡都要曲這些腿,但偏偏就跟沒人管的小孩子一樣,可憐至極。
她收回視線,心軟了幾分,又氣又笑地說,「好,繼續管你。」
葉裳聞言,背對著她的嘴角輕輕勾起,笑意寸寸蔓延到整張臉,心情似乎一瞬間好極了。
蘇風暖感覺到他氣息變化,收回視線,心裡腹誹,這個無賴,果然是無賴,無賴至極。
馬車又走出了五十里地,天黑十分,終於來到了清水岸。
清水岸顧名思義,是一道清水河畔。半山腰有一處道觀,周遭沒有人煙,看起來與世無爭,十分清靜。
馬車來到道觀門前,千寒前去叩門。
有一小道士打開道觀的門,向外看了一眼,見是陌生人,奇怪地剛要發問,便見馬車簾幕打開,探出一名女子的臉,他認識,頓時歡喜起來,「原來是蘇姑娘來了。」
蘇風暖跳下車,上前兩步,偏偏小道士的肩膀,「不止我,還有個姓葉的,你家臭老道呢?可在這觀里?」
這時,葉裳也探出頭,下了車。
小道士愣了愣,訝異地道,「葉世子?」
葉裳微笑點頭。
小道士對蘇風暖說,「真人正在觀里,我這就帶你們去。」話落,頭前帶路,同時歡喜地對蘇風暖說,「真人前幾日說,蘇姑娘回京了,一定閒不住,定然去乞巧節,他打算去乞巧節遇遇你。沒想到乞巧節沒到,你倒提前來了。」
蘇風暖笑著問,「臭老道找我有事兒?」
小道士悄聲說,「還不是為了去年那一盤棋的事兒,至今真人也沒參悟出來。另外,真人尋到了一本古劍譜。但是殘缺不全,想著與你一起研究。」
蘇風暖一聽古劍譜,頓時說,「這個我感興趣。」
葉裳輕聲提醒,「別忘了正事。」
蘇風暖偏頭看了他一眼,「那是你的正事,我只是陪你來的。」
葉裳一時無言。
來到一處觀堂,因為天黑,裡面已經掌了燈,一個人影坐在窗前,像是在拼湊什麼。聽到動靜,向外看了一眼,洪亮的聲音笑道,「臭丫頭來了?這回還帶了一個臭小子?這是刮的什麼風?」
蘇風暖翻了個白眼,「東南西北風。」
雲山真人大笑,「快進來,我正在拼劍譜,你來得正好。」
蘇風暖邁進門檻,一眼所見,鬚髮皆白的老道,穿著道袍,正坐在桌前拿著碎紙片拼拼湊湊。她走到近前,看了一眼,挑眉,「你確定這是劍譜?都碎成渣了。」
雲山真人道,「正是劍譜,我偶然從一處地窖挖出來,密封得不好,出土後,不碰還好,剛一碰就碎成了這樣子。這樣的古劍譜,失傳太可惜。」
「你拼了幾日了?」蘇風暖問。
「得空就拼,記不住多久了,大半個月了吧。」雲山真人道,「還有一半。」
蘇風暖側身讓開,對他說,「這我幫不了忙,我不會幹這個。」話落,看了一眼隨後跟進門,已經站在一旁的葉裳說,「他興許能幫你。」
臭老道偏頭看了一眼葉裳,笑咪咪地說,「臭小子又長俊了。」
葉裳微笑,拱手,「見過師祖。」
臭老道擺手,「在京城那塊地方呆久了吧?虛禮甚多。以後你也跟小丫頭一樣,在我面前沒有這麼多虛禮?不必在乎禮數。」
葉裳點點頭。
雲山真人對他招手,「既然小丫頭說你能拼,你來幫我。」
葉裳搖頭,「我們還沒吃飯,沒力氣。」
雲山真人一怔,大笑,「你小子倒還真不客氣,比你師傅強。他在我面前,總是一副戰戰兢兢尊師重道的死樣子。你不錯。」話落,對那小道士說,「去,給他們弄飯。」
小道士立即去了。
葉裳在雲山真人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蘇風暖走去了一旁的軟榻上,歪躺了下來。
葉裳看了一會兒桌子上散落的碎紙片,以及雲山真人拼了一半卻禁不住一指頭挑開就碎的紙葉,說,「拼的話,實在費力,不如重新抄錄一本。」
「嗯?」玉山鎮人看著他,「怎樣抄錄?」
葉裳說,「先將這些紙片上的話逐一過目摘記,然後,重新還原,抄錄一本新書。最好用最好的易保存的紙張,才能長久些。如今這樣即便拼上,費時費力不說,也保存不了一年半載。」
雲山真人一拍腦門,「我怎麼沒想到啊。」
蘇風暖翻了個白眼,接過話說,「你笨唄。」
雲山真人看著蘇風暖,鬍子翹了翹,轉頭看向葉裳,「我這半個月的工夫白費了,不做了不做了,太累了。抄錄的事兒,交給你吧。」
葉裳看著他說,「我有傷在身。」
雲山真人打量了他一遍,「我看沒什麼大事兒,你跟著小丫頭來這裡,憑著她的醫術,傷勢估計也好幾分了。」頓了頓,又說,「你來這裡,不是有事兒求我嗎?你幫我做好這個,你不管求什麼事兒,我都應了你。」
葉裳看著他,「我明日還要回去,一夜之間做不完。」
雲山真人挑眉,「這麼急著走?」
葉裳點頭,「太子被人下毒,中了無傷花,需要有情草,三日期限。如今已經過了一日了。」
雲山真人皺眉,「無傷花?」
葉裳看了蘇風暖一眼,「據說是。」
雲山真人看向蘇風暖,「臭丫頭,真是無傷花?太子怎麼會中無傷花?」
蘇風暖點頭,懶洋洋地說,「是無傷花,我診的脈。誰知道他怎麼會中無傷花?」
雲山真人眉毛擰成一塊兒,思索了一會兒,對蘇風暖道,「你知道百年前情花閣的事兒嗎?」
蘇風暖道,「知之不多。」
雲山真人道,「百年前,江湖上最大的門派情花閣,出了一對師兄妹。一個喜毒,一個喜醫。二人自小喜好鬥醫毒之術,以此為樂。都十分要強,師兄喜歡師妹,但師妹另外心有所屬。師兄便對師妹喜歡的那人下了毒。那毒就是無傷花。說如果她能解了毒,他就成全他們。師妹使出渾身解術,鑽營出了解毒之法,也就是有情草。但是毒雖然解了,那被解毒之人,自此也落下了終身殘廢,不能人道的下場。這是無傷花和有情草的來歷。」
蘇風暖點頭,說,「師兄不懂得成人之美,實在當不得是君子。」
葉裳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愛到極致,何談成人之美?他成全了別人,誰來成全他?」
蘇風暖一噎。
雲山真人笑看了二人一眼,繼續道,「後來師妹刺了師兄一劍,還是與那個人在一起了。師兄心灰意冷,遠走他鄉,自此杳無蹤跡,無傷花的製法,也因此曇花一現,失傳了。」
葉裳問,「那您手裡怎麼會有一株有情草?」
雲山真人道,「我的師祖與那師妹有些淵源,在她故去前,受他所託,保留了一株有情草,以便將來再有無傷花現世留以後用,雖然有情草不能徹底根治解毒,使人殘廢,但還是能救人一命。師祖傳給了師傅,師傅傳給了我。這有情草也就保留了下來。」
葉裳點頭。
雲山真人嘆道,「沒想到這無傷花之毒竟然中在了太子身上,到底是什麼人,手裡有這無傷花?」
蘇風暖道,「那師兄的遺傳之人唄,且是居心不良之人,果然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葉裳瞥了她一眼,沒說話。
雲山真人憂愁地道,「太子有難,國之柱石轟塌,等於半壁江山傾塌啊。皇上膝下再無撐得住的皇子。這南齊的江山,怕是要風雨飄搖了。」
蘇風暖嗤笑,「臭老道,你別做老道了,這麼悲天憫人,出家當和尚算了。」
雲山真人笑道,「和尚和道士殊途同歸。」
蘇風暖翻了個白眼。
雲山真人對葉裳說,「這書給你的話,你幾日能做完?」
葉裳想了想,道,「最快也要三日吧。」
雲山真人掐指一算,道,「四日後正是乞巧節了,也是你父母的祭日,你若是三日弄完,不耽誤。」話落,他道,「這樣,我派人將有情草給太子送去,你們在這裡住三日吧。」
葉裳微笑,「我只是奉皇命求得有情草,但沒說必須親自送去。何況太子中了無傷花毒之事,皇上定然保密,我離京之事也是藉口自己身上有傷來求師祖診治,我親自送去,反而受人關注,引得多方揣測。師祖既然派人送去,我住上三日,也無礙。」
雲山真人伸手拍拍他肩膀,「那就這麼定了。」話落,他看向蘇風暖,「小丫頭,你那一局棋我還沒參透,這三日我們繼續切磋。」
蘇風暖不買賬,「下棋我沒興趣,你沒參透繼續參,若是切磋武功,我奉陪。」
雲山真人大笑,「看來你是閒得久了,手又癢了。」
蘇風暖彎起嘴角,「然也。」
「好好,我奉陪你。」雲山真人笑著妥協。
小道士做好了飯,端來屋子裡,幾樣飯菜,都是蘇風暖慣常愛吃的菜,還有兩壺酒。
蘇風暖拍拍小道士的肩膀,笑眯眯地說,「看來不止臭老道想我了,你也想我了啊,還記得我的口味和愛吃的菜還有酒。不錯。」
葉裳橫了她一眼,伸手打掉她的手,打的有點兒狠。
蘇風暖白皙的手霎時紅了一片,她轉回頭,瞪著他,「哪裡又得罪你了?」
雲山真人大笑,看了葉裳一眼,對蘇風暖說,「小丫頭果然是小丫頭,長不大啊。」
蘇風暖輕哼了一聲,「你倒是長大了,老的只剩一把骨頭,就差邁進閻王爺的門了。」
雲山真人笑道,「你這張嘴,從來不饒人。早晚有人治得了你。」
蘇風暖又哼了一聲,倒了兩盞酒,一盞留在了自己面前,一盞推到了雲山真人面前。抬眼見葉裳看著她,她道,「你有傷在身,不能喝酒。」
葉裳沒說話。
兩壺酒,被雲山真人和她一人一壺,平分了。
飯後,雲山真人拿出有情草,交給了小道士,囑咐,「務必明日一早之前,送去靈雲鎮,救活太子。不得有誤。」
小道士點頭,匆匆去了。
葉裳見小道士離開,沒說話。
雲山真人借著酒勁兒,十分精神地拉著蘇風暖去試劍。
葉裳也跟了出去。
院中,一老一少,手持著劍,很快就過起招來。
葉裳懶洋洋地靠著門框,見蘇風暖輕輕巧巧地挽了個劍花,平平常常的一劍,十分綿柔,不見凌厲,卻堪堪迫使得雲山真人後退了一步避開。他微微勾唇,露出笑意。
半個時辰後,二人難分勝負。
千寒靠近葉裳身邊,輕聲問,「世子,您看蘇小姐和真人,誰能勝?」
葉裳道,「他們能打上三日,不分勝負。」
千寒感嘆,「蘇小姐劍術當得上天下第一了。」
葉裳不置可否,「她不止劍術天下第一。」
千寒不說話了。
夜深十分,蘇風暖虛挽一招,後退三丈,收了劍,「睡覺睡覺。」
雲山真人意猶未盡,「天色還早。」
蘇風暖對他撇嘴,「臭老道,你是修心之人。修了大半輩子,脫離不了俗世俗味,徹頭徹底,俗得很。該睡覺就要睡覺。又不是過了今日沒明日了。」
雲山真人大笑,「總是被你這個臭丫頭教訓。」話落,他收了劍,看了門口站著的葉裳一眼,笑道,「以前,你與我打上三日,也不惦記著睡覺。今日這般特殊,該不是為了臭小子吧?」
蘇風暖翻了個白眼,轉身向隔壁的房間走去。
雲山真人來到門口,拍拍葉裳肩膀,「你去住旭升那間房間。」
葉裳笑著點了點頭。
轉日,蘇風暖醒來,一夜好眠後,精神極好。
她出了房門,見葉裳正坐在院中的石桌前提筆寫字。他坐姿閒適,提筆的模樣悠然灑意,清晨有細細碎碎的陽光照在他身上。錦袍玉帶踱了淡淡光華,清俊無雙的容顏似乎也踱了一層清輝,真真當得上是舉世無雙。
她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他,想著別發脾氣的時候,這張臉真真是可取的。
葉裳似有所感,偏過頭來,便見到了倚著門口立在門口的人兒,素雅的錦繡綾羅,穿在她身上,她不動不笑不打架不對人翻白眼,靜靜站在那裡的模樣,真真如一個真真正正的大家閨秀,任誰也不會懷疑。
他目光凝定了片刻,挑眉,聲音低緩,「醒了?」
蘇風暖點頭,抬步來到近前,見他正在抄錄昨日臭老道拼湊的劍譜,但他面前並沒有一堆碎紙屑。他已經抄錄了十多頁。她問,「你什麼時候起的?」
「天明十分。」葉裳道。
蘇風暖問,「什麼時候睡的?」
「比你晚睡一個時辰。」葉裳說。
蘇風暖挑眉,「比我晚睡了一個時辰,便將臭老道那一堆碎紙片子上面的字都過目了?然後,過目不忘,在腦中自動捋順了?今早便抄錄了?」
葉裳點頭。
蘇風暖坐在一旁另一個石凳上,懶洋洋地說,「明明一二日能做完的事兒,你偏說三日。這清水岸就那麼好?讓你捨不得走?」
葉裳瞅了她一眼,提筆繼續抄錄,「這裡沒那麼好,我只是不想打擊師祖。」
蘇風暖笑了一聲,伸手叩了叩石桌,「不錯,他半個月沒弄好的事兒,被你三日弄好,已經覺得沒面子了。你若是一二日就能弄好,他估計要去撞牆了。」
葉裳勾唇微笑,「總歸是我的師祖,要給些面子。」
蘇風暖翻了個白眼。
這時,雲山真人從房中出來,笑罵,「臭小子,天資聰穎也要走正道才是,你心眼兒儘是歪的。一肚子歪主意。」
葉裳不說話了。
雲山真人對蘇風暖道,「小丫頭,吃過飯,咱們去山裡採藥如何?」
「好。」蘇風暖想著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葉裳立即說,「不准。」
蘇風暖瞪了他一眼,沒理他。
雲山真人笑看著葉裳,「臭小子,好好在這裡抄錄古劍譜。小丫頭舞劍最是好看,這本古劍譜出來,被我們參悟透的話,你就有眼福了。」
葉裳聞言不說話了。
吃過飯後,蘇風暖便和雲山真人上山了。
葉裳在院中抄錄了一會兒,扔了筆,端起茶來抿了一口,對千寒說,「這個時辰,有情草的解藥該送到了吧?」
千寒點頭,「不出意外的話,應該送到了。」
葉裳又喝了一口茶,淡淡道,「師祖身邊的這個小道士比你的武功還要好,送到靈雲鎮自然沒問題。」
千寒點頭。
葉裳放下茶盞,繼續抄錄。
晌午,雲山真人和蘇風暖沒回來,葉裳食之無味,少少吃了幾口飯菜,便作罷了。
天黑十分,雲山真人和蘇風暖依舊沒回來。葉裳已經沒心情再抄錄,讓千寒收起紙筆,自己去了道觀門口等候。
他站在門口等了一個時辰,那二人才背著筐簍回了道觀。
葉裳看著二人,只見二人灰頭土臉,衣裳破損不堪,身上、頭上沾著儘是草葉子,背後的筐簍里放滿了青青綠綠的草,幾乎認不出人形。他挑了挑眉,「你們這是去採藥了?還是去打劫反而遭劫了?」
雲山真人似乎已經累的不想說話了,看了他一眼,虛虛地說,「臭小子,做飯沒有?」
「沒有。」葉裳搖頭。
雲山真人瞪眼,「旭升不再,你看樣子等在這裡許久了,怎麼不給我們做飯?」
葉裳說,「君子遠庖廚。」
雲山真人抬腳踹了他一腳,「你哪裡是君子?晌午你餓著了?」
葉裳著實挨了一腳,搖頭,「晌午是千寒去外面買的飯。」
雲山真人看著他,「晚飯買了嗎?」
葉裳搖頭,「你們沒回來,沒心情去買。」
雲山真人無言片刻,搖頭再搖頭,「你這個臭小子,孺子不可教也。」
葉裳看向蘇風暖。
蘇風暖似乎也累得沒勁兒了,對他擺手,「你快去做,我沒力氣了。隨便做點兒什麼都行,你會什麼就做什麼。」
葉裳看著她,「現在就讓千寒去買。」
蘇風暖搖頭,一臉菜色地說,「太遠,等他買回來,我們早餓死了。就你去做,只要能吃就行,我們不嫌棄你。」
葉裳聞言轉身進了道觀,去了廚房。
雲山真人和蘇風暖進了道觀內,二人將筐簍放下,也不進屋,都躺在了院中的青石板上。
雲山真人歇了一會兒說,「臭丫頭,你最近虛得很啊,不比以前了。」
蘇風暖哼哼兩聲,「趕明兒咱倆換換,你去做做蘇府小姐試試?一樣懶了筋骨。」
雲山真人吸了吸鼻子,沒聞到廚房飄出味道,問,「臭小子會做飯嗎?」
蘇風暖搖頭,「不知道,毒不死就行。」
雲山真人一時無言。
過了兩三盞茶後,廚房飄出了一股香味,十分好聞。
蘇風暖騰地坐起身,一溜煙地跑去了廚房。
她來到廚房門口,便見葉裳守在一口大鍋前,鍋里滿滿地做了一大鍋面。他挽著袖子,拿著長筷子,正在攪面。她吸了吸鼻子,香味果然是從鍋里飄出來的。她立即走了進去,來到他身邊,驚訝地說,「這是陽春麵?你會做陽春麵啊。」
葉裳頭也不回地說,「第一次做。」
蘇風暖不相信,「不可能,這樣的香味,怎麼會是第一次做?」
葉裳回頭瞅了她一眼,「以前見嬤嬤做過一次,記住了而已。」
蘇風暖從他手中奪過筷子,迫不及待地從鍋里撈了一根面,吃了一口,大聲說,「以後,我要把你帶到天下第一的廚子面前,他做你看,如此你就也能廚藝天下第一了。」
葉裳轉身,拿碗,道,「君子遠庖廚,若不是看你餓得可憐,你以為我來廚房?」
蘇風暖一噎,立即說,「你哪裡是什麼君子?」
葉裳道,「就算不是君子,也要遠離廚房。」話落,他話音一轉,補充說,「除非有一種可能,讓我不遠離廚房。」
蘇風暖立即問,「什麼可能?」
葉裳瞅著她,眸光忽明忽暗,片刻後,轉過頭,挑了面在碗裡,淡淡地說,「我的妻子喜歡吃我做的飯,我便日日給她下廚,又有何妨?」
蘇風暖一噎,奪了他手中盛好的一碗麵,轉身出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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