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隘的山谷過道里,兩匹閃電一般奔馳的馬匹呼嘯而過,夾帶起的寒風破開空氣中的浮沉,踐踏飛起的石塊滾出好遠,暮色蒼穹泛濫著戴紅的朦朧,雲層中的半輪皎月被暈沉沉的罩著,只能透出一絲絲銀亮。
「主子,前面是峽谷關,過了關口要不要休息一晚,看天色今晚可能要下雨。」虹染一邊駕馬一邊衝著前面馬上堅毅的背影大喊,風口處愣是把她的聲音吹散,逼著她又把同樣的問句喊了一邊。
雲斐猛然勒馬,身下馬匹揚起前蹄,幾乎把背上之人甩下去。
被前面之人弄得措不及防,虹染直接被驚到的馬甩了出去,身姿靈巧的女子在空中穩身空翻而起然後踮腳落地,她反身去追驚慌的馬,縱身躍起去拽住馬韁,硬生生被拖出十幾米,只見男人一手拉住馬韁,手腕一用力便將慌亂的馬穩住。
終於穩了下來的馬讓虹染出了一身冷汗,她狼狽地從地面上爬起來,粉嫩嫩的衣裙磨了個大口子,她有那麼一瞬間想對她的主子拔劍,尤其是聽到雲斐說了一句:「你還能再蠢一點嗎?」
到底是誰蠢啊?
虹染默默低著頭拍打著身上的泥土,口是心非的道了句:「是奴婢御馬之術不精,讓主子見笑了。」
「算了,把你的檢討的力氣留著救人吧,上馬,天黑之前趕到關口客棧,這裡地勢低凹,若是下雨必定寸步難行,我們到了客棧休息一晚,明日轉水路快一點。」雲斐眺望著遠處一點菸火繚繞,當機立斷下了命令,然後不管身後狼狽的小侍女直接揮了馬鞭揚長而去。
不敢耽誤主子行程的虹染默默脫下破了個口子的粉色外套,一瘸一拐走到馬旁,撫摸著馬鬃喃喃道:「你可要爭氣點,不然切了你烤著吃。」
棕色駿馬好能聽懂女子的話,不滿地打了個噴嚏嘶鳴一聲,碗大的蹄子把砂礫踢得漫天飛舞,虹染好笑地拍拍馬背,一躍而上:「小寶貝,我們這是去救人,你可要識些眼色,不然前面那個人真的會烤了你,駕——」
其實虹染心中也是萬分焦急,但是並不能因為著急亂著陣腳,她一面故作鎮靜的和馬匹說話,一面警惕地看著周圍,誰知道會不會半路半路蹦出個程咬金攔路,而前面趕路的男人看似不慌不忙,實則也是火急火燎,不然幹嘛那麼趕。
小路兩旁樹影婆娑,輝映的枝椏像是猙獰的鬼爪,黃昏過半,隱隱綽綽的魅影在暗影下搖曳晃動,虹染只是瞥了兩眼便匆匆收回目光往前趕路,好在馬兒夠精,不管腳下的路多麼婉轉坎坷它依舊奔馳如疾風。
正如雲斐所說,天剛剛暗了下去便開始淅淅瀝瀝下起雨來,虹染交了銀子領了鑰匙跟著店小二往二樓走,聽著雨滴砸在磚瓦上的聲音悶悶的,小二多嘴了幾句:「姑娘來的不是時候,聽說河那邊的繪亭巷館裡跑了一個小孩兒,那邊懷疑小孩兒跑到咱們這個鎮子上,那幫子狗娘養的竟然派人到鎮子上搜,搞得雞飛狗跳,好多人家連買個白菜都不敢出門。」
「繪亭巷館?」虹染看著店小二打開她的屋門走了進去,小二哥利索的給點了火燭又給掛了燈籠,乾淨樸素的屋子明晃晃的籠罩在暗黃色火光中,虹染往椅子上一坐,從衣袖裡掏出一顆指甲蓋大小的珍珠放在桌子上,看著店小二一臉殷切她滿意的笑了笑:「說的好聽中意了,這個小玩意兒就賞你。」
一聽這個,混成人精的店小二那裡還不知道這姑娘的來頭,八成是和那館子有關係的,如此這邊他倒是留著說:「深的咱可不知,但是外面兒流傳的咱是一個不漏的聽了點,據說是那繪亭今年進了一個不好收拾的小孩兒,皮得很,沒進館子之前就殺了一個館子的守衛,進了館子也沒磨掉劣根,變本加厲的在館子裡攪得繪亭那是人仰馬翻雞犬不寧。」
店小二看虹染面不改色聽著他說殺人便知道這位姑娘大概是個不好惹的,於是說話更加收斂:「那孩子機靈得很,趁著前幾天市里有集會,竟然混著採辦人手出了館子,但是人家都知道,繪亭人眼多,這不,兩天不到便給抖了出來說是那孩子在咱鎮子上,那幫子人哪能讓一個小孩兒給耍了個底掉兒,忙不迭過來抓人,直把鎮子攪和的人心惶惶,著繪亭上頭有人頂著,官府不敢鎮壓,就這麼耗著,看看能鬧到幾時去,姑娘,看你也是個有來頭的,好心勸姑娘一句,別摻和那些事兒,不好。」
看著店小二說的眉飛色舞,紅人也大致知道了信息,挑了挑眉讓店小二收下珍珠,笑道:「算是口水費,辛苦小二哥了。」
收了錢自然好辦事,店小二笑的眼睛都成了一條縫,笑嘻嘻地把珍珠塞進腰帶里,喝了一聲:「姑娘您休息,有事兒叫小的一聲。」然後麻溜走人。
聽著外面滴滴答答的動靜,怕是雨又大了,她看著店小二關上房門,原本溫婉的笑臉頓時垮了下來,秀氣的眉毛更是皺在一起,她起身走到窗戶前,看著白色窗紙外嘩嘩的雨影,心裡有些涼颼颼的,恍若失神地把手放在白森森的窗紙上,黯然傷神。
雲斐就在她隔壁,客棧牆薄,稍微喊一聲隔壁就能聽個一清二楚,但是她聽不到任何聲音,哪怕是端水喝茶的聲音也沒有,寂靜的仿佛隔壁無人。
這個時候雲斐大概是痛苦的。
親手把雲小姐送上馬,看著馬匹受驚,眼睜睜瞧見雲小姐卷進泥流中,這種感覺就像是自己親手送她去死一樣,不管是死亡的痛苦還是無能為力的憋屈,光是後悔自責就夠雲斐吃一壺了。
雲降雪,那個一直命大的女子難道真的死了?
此次趕往繪亭救出百寶,也算是圓了雲小姐的夢,算是給雲小姐的慰藉。
只有這樣的自我安慰才能讓心臟不受那麼多的自責打壓。
正當虹染心中翻滾著辛酸糾結的時候,她突然發現她手掌覆蓋的窗紙上有一個小手影子與她相合,頓時她感覺自己血液倒流,身體驟然冰冷,猛然收手倒退兩步,驚恐就像一隻魔爪扼住她的脖子讓她失聲。
那個影子越來越大,竟然慢慢變成一團,全部鋪在窗紙上,原本白森森的窗紙陰影灰暗。
進客棧之前雲斐特意看過周圍地勢,為了防止雨水阻攔他們趕路,雲斐特意找了一個臨水的客棧,下的雨可以順勢流入河內,還方便坐船趕路,而他們的房間背面明明臨河,窗戶下面就是環河,根本不可能有人可以趴在牆上,二樓沒有可以攀登的地方。
然而面前這副詭異的景象明明不是幻覺。
「咚咚咚——」
窗戶被敲擊的一晃一晃,好似下一秒就會被外面的『東西』就會破窗而入。
「雲——」
「轟隆——」
巨大的震動聲帶著雨水潮濕撲進屋子裡,虹染躲避不及,直接被窗戶的衝擊給震開數尺,不及防的摔在地上,驚慌地看著一個渾身濕透的『東西』爬進來,滾在地上一起一伏好像要掙扎著起來。
虹染真想昏過去,但是越是驚嚇越是精神,眼睜睜看著近在咫尺的濕噠噠的一團掙扎著起身,她抹了一把冷汗,從手邊隨手抓了一個被衝擊斷掉的窗沿木條,提防著那團『東西』。
這麼大的動靜,別說隔壁了,八成客棧守夜人都能聽到,但是一般開客棧的都是精明有腦子的,追殺之類的事情對於這些開客棧的司空見慣,對於這種事情就是要睜隻眼閉隻眼,聽到聲音全當不知,等聲響過了確定無恙再去收拾殘局最好。
但是雲斐在聽到動靜後便立刻衝進房中看到風雨狂舞的黑洞窗口和地上一團濕噠噠東西,再看看滿地窗戶木條木屑,頓時心中一涼,虹染看到雲斐的一刻心裡緩了個神,忙不迭站起來跑到雲斐身側:「主子。」
「這是怎麼回事?」雲斐聲音冷漠,但手已經摸上了腰間的劍柄。
虹染驚慌失措的看了一眼遠處的一團,搖搖頭。
既然不知道是什麼,還敢半夜裝神弄鬼,那就沒有留的必要了,當即銀光一閃,雲斐拔劍便要刺過去,然而團東西突然跪在地上,以匍匐的姿勢喊道:「求求你,別殺我。」
尖銳的劍尖就在那團東西一指寬度戛然停下。
濕噠噠的一團慢慢直起腰身,蒼白的手拔開自己的頭髮,露出一張濕淋淋白兮兮的臉,還算稚嫩的少年眉清目秀,眉宇間皆是走投無路的無奈和糾結,即便是那句求饒也說得格外軒昂,他腰間掛著一個小刀,看樣子用過不少次,刀鋒竟然有些細小缺口。
「你是誰?」虹染在雲斐身後輕聲問道。
少年明亮的眸子頓時一驚:「虹染姐姐!」
當即虹染驚住了,那個腔調,那個眼神……
雲斐漆黑的眸子涼涼地瞥了一眼虹染,冷笑:「看來是熟識。」
虹染手腳冰冷,她咬咬牙,思慮很久才放棄什麼執念一般閉上眼睛無奈而又心慌的叫出了她以為這輩子也不會再從她嘴裡叫出的名字:「卓傾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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