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必然會發生,那便沒必要去阻止。
蘭華風站在高亭上,紫衣使徒為其撩開了垂紗,他面無表情的看著一抹白色身影飄逸靈敏的掠過人群,一個翻身站在了高台之上與劉雋老先生對峙。
年過半百的劉雋老先生已經不像七年之前那樣意氣風發,上了年紀的男人更加沉穩,提著劍的手腕可以明顯看到施加的力量控制有多好。
白衣勝雪的姑娘比起七年的一身火紅少了少年狂妄多了平靜沉著。
到底還是長大了。
「公子。」亭外的紫衣使徒單膝跪地等待指令。
眼看台上的人要開打,蘭華風目不轉睛,只是伸手揮了揮,略顯蒼白的薄唇輕聲下令:「動手吧。」
「是!」
領命的紫衣使徒轉身便衝進森林。
「今日晚輩失禮,請劉莊主不吝賜教。」目光精銳的雲姑娘不敢大意,從袖子裡滑出的新月釗牢牢地握在手心,腿上的傷讓她只能單腿用力,然而裙擺之下又有誰能看得出來?
「那就讓老夫領教一下雲少宮主這幾年的長進。」
言罷,劉雋長劍一翻便欺身上前,動作迅速敏捷,轉眼之間劍刃便要刺進雲姑娘眉心,而雲姑娘順勢轉身,眼睜睜看著劍身貼著自己腦門刺過,還沒等她緩過來,劍刃立馬立起朝她脖頸刺去。
身形柔軟的姑娘猛然下腰,雙手支地翻身而過,翻轉起來的腳尖踢開了危機性命的劍刃。
這一招交手僅僅是試探,兩人皆未使出氣力,但那兇險的劍招和雲姑娘詭異靈活的躲避身形已經讓台下眾幫派頻頻側目。
劉雋大概沒有想到當日被自己廢去一身修為的小姑娘如今竟然有如此敏銳身手,這其中修習武功的辛苦可想而知。
「當年晚輩年幼,不懂靈劍山莊靈招劍法之威力,如今晚輩既已成年,不如讓晚輩多見識見識。」
雲姑娘從未忘記自己是在靈劍山莊第一招之下慘敗,這次既然是要報仇,那必然要從靈招劍法的拆招開始。
睚眥必報的小姑娘那些小心眼都被人群外的雲斐看在眼裡。
「那就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讓老夫使出了。」
老謀深算的劉老先生劍舞的虎虎生輝,招招朝著雲姑娘的命門下手,速度極快不說還招招帶陰,若不是雲姑娘深諳其劍法,恐怕早已經中招。
就在第十次堪堪擦著劍身躲過招法後,雲姑娘身形一改,直接把新月釗狠狠釘在劉雋刺來的長劍握柄處,被震得虎口發麻的劉雋老先生妄圖避免與之直接兵器接觸,便抽劍而退。
正待時機的雲姑娘不留半分餘地的把新月釗的刀尖狠狠釘在劉雋劍身上,隨著劉雋抽劍,刀尖與劍身摩擦出的火花飛濺,直接讓劉雋嚇白了臉,只聽著那刺耳的摩擦聲,一陣火花飛濺後兩人迅速分開。
劉雋看了看自己的愛劍,劍身上有一條粗糲的深槽,那是被新月釗活活刮出來的道子,印記醜陋曲折,連同整個劍都成了半廢品。
頓時劉雋勃然大怒。
「雲降雪,你好大的膽子!」
「晚輩失禮,不小心劃破了劉莊主的配劍,當是晚輩失禮,但武台之上不拘小節,劉莊主不會因為一把劍便於晚輩斤斤計較從而心存芥蒂吧?」
雲姑娘笑得極為燦爛,一雙花俏的眼眯成了月牙,竟是格外令人賞心悅目。
原本武林大會廢掉的武器少說也有成百上千,因此武林大會比試的不僅只有雙方武藝,兵器的對決也十分重要,畢竟兵器排行榜並不隨著主人排名而進退。
台下躁動已經開始不斷擴散,已經有人認出雲姑娘手裡的兵器是什麼了,那麼相對而來的問題便是,原本屬於流霞宮的兵器怎麼會在羅剎宮少宮主雲降雪的手中?
顯然這個問題劉雋也想到了。
「新月釗!老夫怎麼不知道流霞宮與羅剎宮已經交好到可以將他們鎮宮之寶交給羅剎宮使用的地步?」
雲姑娘把玩著新月釗,看著它月牙一樣的刀身,撫摸刀身上雕刻繁雜的花鳥魚蟲花紋,看似漫不經心實則眸光漸寒:「江湖規矩,勝者王侯敗者寇,劉莊主何必計較這些。」
西南方向的亭子被玄熠占用觀看,從雲降雪拿著新月釗出手的一刻他已經猜出了大概的來龍去脈,流霞宮前幾日在江州官道被清殺,官道上血流成河,幾日雨水都沒能沖刷乾淨,可想而知當日慘景。
那幾日,雲降雪不正是前往董莊的路上嗎?
經過官道殺死流霞宮眾門人奪取新月釗,如此心狠手辣倒也符合了她魔女形象。
這個罪名是背定了。
「小姐......」
雪月盯著台上兩人再一次開始的激烈對打,看著小姐身形每次躲避都會傾斜身子,一開始她還覺得奇怪,這幾輪下來,她依稀發現好像小姐的一條腿根本沒辦法站立。
她的注意力只在雲姑娘的安危之上,至於新月釗她並不感興趣。
「雲降雪武功果然了得,你既然已經見到了你家樓主,也知道她並無大礙,那是否可以把劍從我脖子上拿開。」
一直被雪月用劍架著脖子的白溪口氣極為冷漠,看向武台的目光也是黯然無神,她知道雪月不肯放心她是因為怕她一旦逃離便沒有了救雲降雪的籌碼,但是......
白溪看著武台上身形敏銳手段狠辣的姑娘,竟然勾起了唇角,不是嘲諷,無關痛恨,只是覺得雪月太天真,她根本做不了任何籌碼,她所存在的價值究竟是什麼都無從探起。
雪月反手收了長劍,但是餘光依舊像看守犯人一般不斷瞥向白溪。
被劉雋劃破衣袖的雲姑娘踉蹌站穩腳步,腿上的疼痛讓她頓時白了臉,但她依舊上揚的唇角,彎彎的眉眼像是笑不完的開心。
剛剛那一劍是靈招劍法第一試,雖然衣袖劃破了,但至少成功拆了招。
會想到七年前自己便是在這一劍下被廢去了武功底子,心中源源不斷的不忿糾結著初次勝利的喜悅不斷滋長,慢慢浸過心臟。
驚愕於雲姑娘身手的劉雋並不給雲姑娘任何穩下步子的機會,趁著雲姑娘身形不穩之時第二試折劍而上。
角度刁鑽的劍法從雲姑娘身側擦身而過,當對手認為是幌子反擊之時再趁虛而入從對方身後未設防備之地刺出,雲姑娘曾經研究過靈招劍法,因此並沒有順意躲避,而是迎劍而上,精準的用新月釗刀尖頂住劍尖,然後負手握刀,劃劍而過。
一陣火光飛濺後劍身上又多了一道凹槽。
看出來雲姑娘有意毀掉自己配劍的劉雋面色難看,下手更加極速狠辣。
而雲姑娘只是單純認為他劃破自己袖子,她就要給他的劍添個『花紋』。
一直不怎麼出擊的雲姑娘感覺自己的腿已經支持不了太久了,於是化守為攻,將新月釗反手握緊便沖身上前,略略避開劉雋的劍招,白衣翩然之間便於劉雋擦身而過,但只有離台較近的人才能看到就在擦身而過的瞬間雲姑娘手腕一轉便在劉雋臉上劃開一條血縫。
長劍最不耐貼身近攻。
諳知此道的雲姑娘直接與劉雋間距離攻擊,招招狠辣的同時不斷用新月釗壓制對方劍法,一閃而過的刀光過後便在劉老先生的衣擺上添了幾道口子。
「雲降雪,你當真以為老夫不能耐你何?」
劉雋顯然是被雲姑娘的咄咄逼給逼急了,於是趁雲姑娘回刀的一瞬間,劉雋改變握劍姿勢,將長劍當做刀子一樣握著,貼著雲姑娘的腰身便是一刺,雲姑娘堪堪躲過剛一轉身便感到胳膊一痛,鮮紅的顏色瞬間染了衣袖。
沒有想到劉雋竟然會用如此詭譎的暗招,捂著流血不止的胳膊,雲姑娘冷冷一笑:「當真是名門正派的武功。」
不過武台之上誰會在意這些,於是雲姑娘再次持刀回刺。
站在台下的雲斐盯著雲姑娘染紅的袖子,暗紅色的眸子殺氣必露。
江湖人士對決絕對不可以從中作梗,勝之不武的對決只會令人恥笑。
雲降雪期待這一天太久,即便遍體鱗傷也要打個漂亮,如果這時候他出手相幫,相信雲姑娘會記恨他一輩子。
愛她就應該給予她尊重。
亭子裡的蘭華風坐在欄杆上看著台子上玩命一樣大的難捨難分的兩個人,他至今難忘當初雲降雪被劉雋廢掉一身武功後崩潰的樣子,完全無法接受不能習武的現實,整個人好像一顆炸藥,隨時隨刻都能炸成碎片。
所以現在,他相信台子上的雲降雪是高興的。
能夠從新拿起武器,從新站在江湖武林之中,對於雲姑娘來說便是莫大恩賜。
然而這個機會卻是另一個男人給予的,唯獨這點讓他極為不舒服。
「呃——」
肩膀被長劍穿過的雲姑娘笑著看對方被自己刀子捅破的肚子,到底還是贏了。
忍著肩膀上的疼痛和腿上的劇痛,雲姑娘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無視台子上滴成小窪的血坑兒,踉蹌著走近劉雋,握著新月釗的手柄,在劉雋難以置信的目光下,雲姑娘笑的得意洋洋,然後狠狠拔出。
頓時衣衫染成大紅的劉雋用劍支撐著自己的身體,這一刀雲姑娘收著力,殺不了劉雋,只是讓他受點罪罷了。
武林大會公然殺人可是要被那些所謂的武林正道人士多了圍剿她的理由,得不償失。
「晚輩下手沒輕沒重的,還望劉莊主大人大量,不要與晚輩計較。」
一身紅白交加的一群襯得雲姑娘虛偽和善的笑容格外刺眼。
靈劍山莊的人衝上武台把劉雋護在中心,其中有人開支給劉雋止血,然而就是有那幾個不長眼的衝出來指著雲降雪鼻子大罵:「魔女休得猖狂,膽敢傷到我們莊主,我們靈劍山莊必定不會放過你羅剎宮。」
「我這次出戰羅剎宮裡的人並不知情,若硬要找個門派負責,那就到我降雪樓來吧。」
雲姑娘口氣涼涼的,不知道是哪裡來的落寞,說完不顧外人指罵,瘸著腿一點一點從台子上下,台下圍觀的人自動給她讓出一條路。
靈劍山莊的人還想計較,卻被劉雋揮手攔下。
「莊主,她......」
「她說的沒錯,勝者王侯敗者寇,讓她走。」
原本雪白的衣衫浸染了朵朵艷紅,地上竟然滴滴答答連續不斷落了鮮紅,雲姑娘握著的新月釗刀尖不斷滴落血珠,一路踉蹌,背影格外淒涼。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腰身挺拔的姑娘猛然倒下。
突然眾人眼前白影閃過,蒙著面紗的男人便已經把倒下的姑娘抱在懷裡,順手把淌著血的新月釗別在後腰,抱起身體虛軟的雲姑娘便飛速離開眾人視線。
而遠處角落裡的雪月還未來得及上前便找不到她家小姐的蹤跡了,驚慌失落的雪月焦急不安,看剛剛那樣子小姐身體一定不容樂觀。
雪月其實在雲姑娘被帶走的一瞬間心也穩定了一些,因為她看的一清二楚,那個圍著面紗的男人分明是雲姑娘的義兄。
有那個男人在,至少可以證明小姐的安全的。
角落高亭上的垂紗已經被紫衣使徒放了下來,蘭華風坐在桌子前,拿起筆在一張紙上寫下『青劍派』三個字。
一個紫衣使徒跪在亭外:「公子,已經準備好了。」
「咻——」
一張摺疊好的紙衝破垂紗到紫衣使徒的面前穩妥停下,紫衣使徒接過紙張轉身飛離。
青山環繞的亭子只有那飄飄然的白色垂沙和亭子內面容清雅的男人彎起的唇角讓這天地都變得靜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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