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太子駕到
微暖二月,日暮西斜,京城榮國府偏院卻不復往日安靜嚴整。院子裡的丫頭婆子人雖然還在自己的位置上,卻都分心豎著耳朵聽著正房那邊的動靜,眉來眼去的打著眼色。
承襲了一等將軍爵位的賈赦正在一緊閉房前焦急的轉悠,其妻張氏已在產房中掙扎了大半日,如今已是聲音嘶啞,氣力漸弱。
賈赦終於忍耐不得自己的擔憂,站在窗畔,揚聲喚道:「如馨——如馨——」百般擔憂,千般懊惱,萬般惶然,最後能出口的卻只是妻子的閨名,賈赦知道自己的脾氣,最是容易說出什麼過頭的話,縱然他忘性大,千百次的吃虧之後也是長了記性。
賈赦擔心著張氏腹中的孩子,這個孩子是兩人心心念念的小心護了十個月的,這是他們的全部念想,千萬不能有事啊……
終於,弱弱的啼哭聲響起,有婆子轉出來對賈赦賀喜:「恭喜大老爺,太太生了個哥兒!」
門外等候的賈赦剛剛放下了心,還未露出喜色,就聽見屋子裡面又驚叫起來:「太太血崩了!」剎那間,賈赦眼前這世界就失了顏色。
只一瞬間的怔愣,賈赦就回過神,撥開堵在門口的婆子就要進屋。
血房不淨,眾人哪裡肯讓賈赦這樣輕易進去。眾人推搡在門口,愈加混亂,還是賈赦的親隨抱了急急忙忙不知從哪裡扯來的紅綢披在賈赦身上,眾人這才給賈赦讓路。
吵吵嚷嚷中,胤礽還沒弄清楚自己的處境的時候就聽見有人在他耳邊尖聲叫道:「快將哥兒抱給太太看看——」
待得胤礽清楚了那人喊聲的意思,勉強聚集的力氣忽的就散了,難道生而克母是刻在他魂魄上的詛咒?他,竟是——
溫柔的女聲響在近前,已漸失溫的手指點在他的臉上,胤礽恍惚回神,抬手去抓那汗濕的手指。
張氏看著得來不易的兒子,心中悲苦,看著兒子手指抓伸著,將一根手指放在那小小的手中,感覺到手指被牢牢攥住,忽的就笑了,另一隻手輕撫著嬰兒的臉頰,嘆道:「兒啊,娘的寶貝……」張氏抬眼去看賈赦,微微的笑著,「老爺,咱們兒子叫什麼?」
胤礽正覺渾身僵冷,滿心苦痛無可言說,那句『娘的寶貝』則將他從寒潭冰池中託了出來。胤礽掙扎著嘗試睜眼,上輩子沒見過額娘是他一輩子的遺憾,這輩子,他要記得娘親的模樣!
賈赦從嬤嬤懷裡接過襁褓,跪在張氏床前榻上,將襁褓放在床上,一手虛托著讓張氏能看到他們的孩子,眼怔怔的看著張氏,腦中全是兩人曾經琴瑟和鳴的種種幸福。
對上張氏的眼,賈赦腦筋木木轉了幾轉,才明白張氏問了什麼,勉強笑道:「你喜歡荷花……璉,賈璉。」
張氏眼睛瞬間濕了,轉回眼去看兒子,將兒子的小手托在掌心,聲音哽咽,強作歡顏,一聲聲喚著:「璉兒,璉兒……」
賈赦抬手包住張氏和胤礽的手,壓低了聲音:「放心,我會保護好璉兒!」
胤礽聽著今世父母的對話,恍惚間以為自己是在前世那坤寧宮中,那時候皇額娘是不是也請求皇阿瑪照拂好自己,是不是皇阿瑪也應答道『他會的』?可是,最後那般結局,究竟是誰的錯!
胤礽竭力的將力氣都攢在眼瞼上,試圖睜開眼睛,被溫暖抱住的手下意識的握緊,勉力控制著另一隻手掙扎著也去抓緊那近在咫尺的溫暖,他不想失去這一世的母親,縱然明白自己其實做不到任何事情去改變現在的情況,他也想相信只要自己攥緊了母親的手,努力的睜開眼睛,就會留下他的母親。
張氏察覺到了胤礽的動作,心下愈發悲痛,可是,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去說什麼,甚至唇角都無力再上牽一點兒,她還是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將胤礽的手和賈赦的手扣在一起,輕聲呢喃著:「璉兒,璉兒……」帶著滿滿的期待,滿滿的心痛,滿滿的擔憂,滿滿的不甘漸漸合上眼睛……
胤礽終於睜開了眼睛,雖然眼前一切都是混沌不清,可是,他到底是見到他的母親了!
看到嬰兒純黑的墨瞳,張氏微笑著嘆出最後一口氣。
賈赦眼看著髮妻辭世,木楞楞的跪著,仿佛失了魂魄,這個府里唯一會心疼自己的人,這個說好了陪自己熬一輩子的人,如今,也不在了!
賈赦下意識的握拳以克制心中奔騰的怒火,又在手中那微弱的掙動中醒過神,立時鬆開了手,低頭仔細的看著兒子的手,看著兒子一手抓著妻子的手指,另一隻手向虛空抓握,賈赦只覺得眼中的酸澀再忍不住,讓兒子握住自己的拇指,四指合攏將兒子小小的手包在掌中,低下頭抵著兒子的頭,奪目而出的淚水滑落,浸進嬰孩的胎髮。
滿屋的丫頭嬤嬤婆子都不敢大聲喘氣哭泣,亦無人敢上前勸解賈赦,這府里的人誰不知道這大老爺最是莽撞,發起瘋來誰都沒轍。
&們這些奴才都是死的?」滿是威懾的喝問從門口傳來,榮國府老太君史老太太拄著拐杖被眾丫頭婆子簇擁著站在門口。
看到眾人都跪下請罪:「奴婢不敢!」史老太太很滿意,眼神落在床前木楞楞的賈赦身上,眼中閃過不喜之色,繼而便是怒火,為了個福薄的女子,竟然無視母親,真是不孝子。
史老太太將拐杖在地上敲了敲,哀聲道:「老大,老大媳婦福薄,你也看開些吧。」
賈赦低著頭,唇邊是冷冷的笑:是啊,我們這些不得爹娘喜歡的都是福薄的,命賤得很,你們都恨不得我們早點兒死了好給你們稀罕的讓路!嘿,我就是不死,我倒要看看你們能折騰成什麼樣!
賈赦將眼淚拭在包裹著胤礽的襁褓上,抱著胤礽站起身,轉身對史老太君道:「勞動母親來這一趟,請母親恕罪。」
史老太君在賈赦轉過身時才看到他懷裡的襁褓,略皺了皺眉,張氏這還留下個孩子,真是不讓人順心的東西,面上卻做慈愛模樣,喜道:「怎麼沒人給我報個喜信兒?真是苦命的孩子啊……」示意身旁的賴嬤嬤將孩子抱過來給她看,人站在房門口沒動,心下想著:如今情形就不能讓自己侄女百日內嫁進來了,史家也是一門雙侯的人家,就算自己那庶出侄女做填房都是委屈了的,這繼母的哪裡是那麼好做的,若是做的不好,沒得連累了史家名聲。
賈赦抱著胤礽,側身一步,避開賴嬤嬤的手,叫起了跪在地上的佟嬤嬤,道:「佟嬤嬤,太太的後事內宅裡頭你來操辦。」言罷,走到史老太君身邊,小心的托著襁褓要將胤礽交到她的手上,「母親,這小子就叫賈璉。」
史老太君聽到賈赦剛剛的吩咐也沒多話,現在這府里就兩個媳婦,老二家的還沒出月子呢,這事兒交給個奴婢反正丟的不是自己的面子。如此做想,賈母對賈赦的話只做未聞,只伸手要接過孩子,口裡還絮叨著:「這孩子怎麼瞧著這麼弱?可得好好養著,可憐見的……」
胤礽憋著口氣,正等著這一刻,大聲嚎啕起來,拳打腳踢的只捉緊了賈赦的手指不放鬆,任何有傷害他娘親嫌疑的人他都討厭!
賈赦連忙將胤礽抱回自己懷裡,輕輕拍撫著,面上做惶急狀,心中卻是鬆了口氣,他是真的怕自己的兒子被他祖母抱了去,在他那偏心的母親身邊長大,他的璉兒還會不會記得他的母親尚是未知,只怕母親會將璉兒養成二房賈珠的長隨!瞧著回到自己懷裡就不再掙扎哭嚎的兒子,賈赦冰涼的心漸漸回暖,真是父子連心,璉兒也不想離開他的父親呢。
賈母看著在賈赦懷裡雖然還抽抽噎噎但是已經老實的蜷著的孩子,滿心都是不喜。陪侍賈母半輩子的賴嬤嬤瞧著賈母臉色不好,趕緊搭梯子,笑道:「老太太,大老爺,璉二爺怕是餓了。」
賈赦冷冷看了眼賴嬤嬤,心中暗道:好個貼心奴才!只如今情形倒是顧不上計較這些虛名,只將自己夫妻兩人早定下的自己的奶嬤嬤的女兒趙興家的喚了過來。
賈母也不想搭理這和她不親的父子倆,又說了兩句不痛不癢的話,就做疲累之態,被眾人勸回了榮喜堂歇著。
胤礽忍住尷尬,勸解自己現在是無知小兒,不能對不起娘親為他掙來的命,張開嘴大口吮吸奶水。
榮喜堂里,賈家二老爺賈政之妻王氏拍哄著襁褓里的女兒,唇邊笑意微微,那個清高做態的女子不在了真好。珠兒,元春,娘會為你們掙來這世上最好的,這個榮國府必是珠兒的,而我的元春,有這樣富貴的命格,自然該是這世上最尊貴的女子!
賈政正在書房同他豢養的清客評書論詞,聽到小廝的稟報,只皺了眉道:「大嫂的後事怎可交給一個奴才,咱們府里沒人得空,也可請了寧府珍哥兒媳婦操持!」言罷,更覺得自己所言有理,就對一室靜默而立的清客道,「府上有事,我去勸勸大哥。」
眾人忙道:「二老爺請忙,我等告退。」
眼看著賈政匆匆而去的背影,眾人心中所想各不一同,卻是都明白了這府上的風向如何。
只是有人仍在琢磨那大老爺為初生小兒取得名字的意味。雖然明白那璉字意為宗廟中盛黍稷的器皿,可在這府里起這個字,真是,大有文章啊。
眾人胡思亂想,卻忘了為父母者,為兒女取名皆驅於心中美好願望,哪裡會牽扯暗喻如此之多!
作者有話要說:某寒在挖坑~~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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