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山海關而入直抵京師的遼東大軍,已經超過了他們離開遼東大營時的數量,這中間當然要算上山海關被裹挾的六千守卒,還有楊儀為壯聲勢,沿途強征地方衛所和青壯入伍,總兵力加起來已近十萬。筆硯閣 www.biyange.net
當然有寧死不願從賊的,結局嘛,那自然是人頭滾滾,楊儀滿足了他們要做嘉德的忠臣良將之心。
人心真的很奇怪,初時是遼東鎮本部官兵內心慌慌,就像是被拐賣給萬惡地主家的小媳婦兒,不過當楊儀下令讓他們處死了一批又一批不願景從的山海關官兵後,看著被強行裹挾進來的山海關官兵,他們的心頭居然莫名湧起了一股優越感。
他人性命,操之於手的感覺,讓他們享受到了皇帝親軍才有的待遇。
可不是嘛,此刻在後加入者眼中,他們就是老前輩,是昭王麾下的嫡系精銳,他們的糧餉足比對方高出了一倍。
這一刻,大軍內部開始出現了等級壁壘,這種壁壘讓大家開始一個勁兒的比誰更倒霉,以至於讓有些人忘記了,其實如果造反失敗,他們面對的結果不會有任何得到不同,通通都是反賊。
而當楊儀派出山海關的六千兵勇自各地抓捕壯丁時,山海關的六千守卒心中同樣心生出莫名的優越感來。
當不了老大,當老二也挺好,後面還有墊底兒的。
看,還有比咱們更倒霉的,這麼一想,心裡舒服多了。
於是他們可以通過剝削壓迫這些壯丁衛所官兵,來彰顯自己要告他們一等。
就這麼滾啊滾,等到了京城腳下,奇蹟般的這些莫名被裹挾來的八萬大軍居然不再慌亂,仿佛他們天生就是楊儀的臣民,此行前來只是為了討伐無道。
的卻是八萬。
遼東鎮五萬本部鎮兵,以及入關後臨時裹挾而來的衛所官兵和青壯三萬,總計八萬。
至於最後的兩萬,則是平安州豢養的兩萬私兵。
十萬大軍,足以將京城四面圍個水泄不通。
當初的楚王謀反與之相比,簡直是就是小打小鬧。
隨著大軍陸續趕到,黑雲壓城的恐怖氣氛籠罩著每一位城頭上的守卒。
而此時,柳芳臨危受命收攏一部分離著京城比較近的北直隸衛所官兵駐紮在南苑,卻不敢輕動一步。
想要反擊,那就得先讓自己有生的力量活下來,不然只憑這些蝦兵蟹將,還不夠遼東鐵騎的一輪衝鋒呢。
柳芳現在要賭的,就是楊儀不會將他身邊這七八千游兵散勇放在眼中,而直取京城。
當然,也可能有人問,對方如果真的打過來怎麼辦。
「怎麼辦?當然是跑了。」柳芳心中盤算著。
他們的任務是伺機與叛軍周旋,只要能牽制住對方一部分兵力,那他就足以向皇帝和朝廷交代了。
至於說死戰。
你讓他拿什麼死戰,他身後的這七八千衛所官兵,在絕對的兵力壓制下,手中的武器跟燒火棍子差不多。京城好歹有天下最堅固的城牆阻隔,可他有什麼?
咚!咚!咚!
嗚~~
鼓點聲急,喇叭聲咽。
踏踏踏踏!
三軍齊踏履,山河地動,日月無光。
「攻!」
沒有什麼花里胡哨,造反嘛,就要有造反的覺悟,直搗龍庭。
隨著楊儀一聲令下,操練有素的遼東官兵在旗號的指揮下,有條不紊的向著城門逼近,擋在最前面的,自然是從永平府各地抓來的衛所官兵和青壯了,他們是用來消耗守城官兵的箭羽和火器子藥的。
第二梯隊則是五千遼東鎮兵,和五千平安州私兵混雜,作為攻城的主力。
第三梯隊,則是山海關的一千弓兵,和遼東鎮的兩千弓兵,負責壓制城頭火力。
楊儀選定的攻城方向,正是東側的朝陽門和東直門,這裡正對著京城內城,距離宮城最近。
上萬人馬,在這近千米的城牆下排開,並不顯得擁擠。
「藍侯,你看楊儀的排兵布陣如何?能否擋住三天?」
朝陽門城樓上,葉百川目光遠眺城外的叛軍,向著身側的藍田玉開口問道。
「葉閣老,我們面對的不是楊儀,而是最精銳的邊軍之一,讓人忌憚的也只是那些久經戰陣的遼東老將。對方根本不給我們招降的時間,連紮營休息的時間都不留,搶時間固在其一,可還是怕一但與朝廷陷入了扯皮僵持,陛下一旨大赦,軍心渙散。你再看對方的軍陣排布,最先頭的明顯就是抓來的壯勇和衛所官兵,是用來消耗咱們的,而後面的才是攻城的主力。」
「是啊,原本老夫與傅閣老計劃,派使臣出城說降,順帶拖延時間,這麼一來,怕是計劃要擱淺了。」葉百川無奈一嘆。
藍田玉說道:「軍中的那些老將都是從死人堆里幾經生死爬出來的,早就活成人精了,不管他們是否出自真心投靠楊儀,在大軍離營的那一刻,其實他們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如果說擅自拔營可能是收到楊儀蠱惑愚弄,可到了山海關這些人也該回過神來了。朝廷的招降,或許對於普通小兵管用,但是對於身為將領的他們葉大人,事後朝廷會輕易放過嗎?」
葉百川沒有說話,就算不殺,這些人中的大多數下半輩子也只能在牢獄中度過,或是闔家流放。
人老成精,大家心中都明白是怎麼樣的結局,與其束手,不如冒死一搏。
能領軍打仗的,會少了魄力?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兩軍對壘,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一場豪賭,都是賭命。
為此,他們不惜斬斷了讓自己心生猶豫的最後一個可能。
「弓!」
藍田玉忽然高聲喝道。
城頭上,早已枕戈待旦的京營守軍弓箭手紛紛踏步上前,城頭垛子後,滿月張弓。
「放!」
嗚~~
於此同時,對面大營進攻的號角聲也已響起,緊接著就是急促的鼓點。
「昭王有令,破城門者,封侯!」
「昭王有令,破城門者,封侯!」
一名士兵一手執騎,飛馬在各營狂奔,嘴裡高聲呼喊,這是楊儀對攻城將領的承諾。
一個個已經走上絕路的將領聞聲後,心中最後的意思顧忌在豐厚的賞賜中也徹底消散乾淨,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沙場封侯,是每個將領畢生的夙願。
於是紛紛回頭向自己的麾下許出重諾。
「將軍有令,先登者,官升三等,賞黃金千兩。」
「將軍有令,先登者,官升四等,賞萬金,城破後,三日不封刀。」
「殺啊!」
「奶奶的,老子在關外和胡人拼殺了半輩子,還是頭一遭見到這麼高的城牆,老子今日就要到金鑾殿上撒泡尿,弟兄們,讓京營的龜兒子們看看,什麼才叫爺兒們,沖啊。」
「殺!」
城頭上,藍田玉看著漸漸靠近五十步範圍內的叛軍,沉聲喝道:「放!」
看著密密麻麻的箭羽,卻沒有聽到城頭的炮響,葉百川四下看去,才發現城門上的大炮居然都沒有就位。
「藍侯,此等關頭,為何不令大軍開炮。」
藍田玉搖了搖頭,指著對面陣營說道:「遼東軍中火器並不少,當初遼東拓邊千里正是葉大人全權調度,不會忘記當初給遼東邊鎮撥了多少新式火器吧,可你看他們的火器在什麼地方?」
「葉大人再看,除了前面這一批趕上來消耗咱們箭矢的,後面的精銳去出工不出力,聲勢浩大,但攻勢不足,說明對方意不在此。」
葉百川也是知兵的文官,可惜與藍田玉這等沙場宿將相比,未免還欠缺了幾分,葉百川是領將,藍田玉則領兵領將均可。
這不是葉百川無能,而是術業有專攻。
「本侯卻是可以下令開炮,可葉大人不要忘了,雖然工部的軍器局就在京中,可庫中所留存的子藥卻並不多。」
朝廷對於火器子藥有嚴格的禁令,一來是為防止軍器局上下舞弄,二來火藥本就是易燃之物,京畿重地安防為首要之務,是以每次軍器局生產的火藥都是根據各軍中報上來的數目製造的,庫中留存的只是一部分常備火藥,也就是戰備物資,但這批戰備所用的火藥數量絕不會太多。
「再者,如果是我,就不會將戰線拉這麼長,而是集中優勢兵力,以火炮為輔,轟開一道口子,畢竟對方的兵力使我們的三倍之多,可楊儀卻一反常態。」
「如果說楊儀不知兵事,尚可理解,可遼東軍中的將領可不乏能征善戰之輩,他們豈會不懂這點,眼下雙方均已無退路,誰都不會留手的。」
「藍侯以為他們的目標會是何處?」葉百川此事也反應了過來,問道。
藍田玉搖了搖頭。
「虛虛實實,楊儀清楚京城的守軍根本不足以拱衛四面城牆的,他也在試探,試探咱們的火炮部屬在何處。」
葉百川點點頭,確實如此,叛軍人手一騎,移動靈活,可火炮重大千斤,一但抬上城頭,再想轉移就難了。
就在這時,楊佋匆匆走來。
「藍侯爺,葉閣老。」
「王爺,城頭兇險,您貴為千金之軀,還是到城下等待的好。」葉百川出言提醒道。
楊佋沒有回話,而是看向藍田玉問道:「藍侯,為何將大軍主力都收縮到內城?萬一被叛軍發現虛實,這樣豈不是將外城拱手讓給叛軍?藍侯又置外城百姓的生死於何地?」
藍田玉面色一沉,這種時候,他可不想聽到城頭上還有第二個聲音,大軍之中豈可令出二將?藍田玉本來對於皇帝給他派這麼一個副貳官心中就有不滿,不過他也明白,如今勛貴的身份十分尷尬,尤其是他當初還帶頭為史鼎說情,皇帝心中自然又忌憚。
可又不得不用他,這才派了一個楊佋來,是以儘管心中不快,但他還是忍耐了下來,只有打贏了這場守城之戰,或許西寧王府才有出路。
「王爺這是在質問本侯嗎?」儘管是忍耐,但藍田玉依舊沒照顧楊佋王爺的身份顏面,而是當場回問道。
葉百川沒有做聲,他會在此處出現,自然是有原因的。
楊佋看著面前的藍田玉,心中也有微怒,如果一切都如他最初計劃的那般,他自然巴不得藍田玉如此做,可眼下他沒有如約接手軍權,自然不願看著楊儀攻破城門,到時候第一個遭殃的恐怕不是別人,而是他自己。
史鼎是穆鴻的人不假,但藍田玉不是。
「藍侯若覺得本王是在質問,那就當是吧,請藍侯給本王一個回答。」
藍田玉沉聲道:「那王爺應該先奏明陛下,罷了本侯的主將之職,到時王爺再來質問,本侯一定知無不言。」
言外之意,是在提醒楊佋不要忘了此時自己的身份。
「你」
「兩位且息怒,大敵當前,豈可自亂陣腳,王爺,大局為重。」葉百川適時提醒楊佋。
又看向藍田玉道:「藍侯爺,這件事卻是需要給朝廷一個解釋,不然百姓面前,將置陛下於何地。」
藍田玉看著一旁看似在和稀泥實則是對他不信任的葉百川,心生無力之感,這樣的境況哪怕就是勝了,他又能好到哪裡去。
「史鼎,你可真是害人不淺。」藍田玉再次想起了尚在牢獄之中的史鼎。
「本侯還是那句話,葉大人若是也想知道,那就請陛下下旨吧。」
人到了,架子不能散,何況西寧王府還沒倒呢。
「希望藍侯到了御前還能如此。」楊佋冷哼一聲,轉身下了城頭。
葉百川打了呵呵道:「何至於此,何至於此,藍侯莫要動怒,事關重大,禮郡王也是好心,是好心。」
「哼。」
「報!」
這時一名士卒匆匆跑來稟道:「侯爺,城北出現叛軍蹤跡。」
「多少兵馬,可有火器營?」
「不下兩萬人,火炮和攻城車都有。」
「去北城。」
「攻城車上來了!」
這時,城頭樓子上觀察的士卒朝著下方喊道。
藍田玉看著城外湧上來的大軍,面露凝重。
「藍侯只管去就是了,此處本官來代守。」葉百川站出來說道。
「有勞。」藍田玉此刻也顧不得彼此恩怨,向葉百川鄭重的點了點頭。
城外,叛軍大營。
楊儀看向一旁的將領問道:「李將軍,城內探子來報,城南防守空虛,為何不強攻永定門?」
將領回道:「王爺,如果從城南主攻,就算破了永定門,還有正陽門。正陽門下都是民房,大軍施展不開,想要宮城,還要拆除四周民舍,咱們沒有那個時間。」
「藍田玉打得一手好算盤,他將城南暴露出來,就是想用外城的地形拖延大軍的腳步,而且放棄了外城,大軍就能集中優勢兵力固守內城。如永定門告破,我們首先遇到的將會是逃難的百姓擁堵在前,王爺如果朝自己的臣民揮刀,將來如何問鼎大寶。」
「城北有把握嗎?」
將領回道:「德勝門旁邊有水道連通京城內外,河道有數十步之寬,此處城牆地基最是薄弱,只要大軍衝到城牆之下,用火藥都能炸出一條缺口來,從而打開局面,如果有城內有人接應就更好了,能為咱們爭取不少時間。」
楊儀聞言,心中卻沉了下來,直到如今,他聯絡上的,也只是自己埋在外城的探子,可南槿那邊卻依舊沒有消息。
「難道是出了什麼變故?」楊儀心思沉重。
當初他與南槿,或者說南槿背後的那位約定好了,大軍一到,會有內應奪下城門,接應大軍入城,可他左等右等就是等不來接頭之人。
楊儀覺得可能是京中行事不密,暴露了,從山海關到京城耗費了不少時間,足夠城中有所準備。他沒有想過其他可能,畢竟他當下得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十萬大軍,五萬精銳。
有誰能用這麼大手筆,來給他做局。
不可能的。
「北城方向,再調三萬大軍過去,讓圍困城南的大軍到東城來。」
「李將軍,本王要不惜一切代價,不計傷亡,只要最快的時間,事成之後,本王許你異性王。」
「臣,謝主隆恩。」將領拜道。
榮國府。
此刻無論是后街的伯府,還是東府之人,此刻都聚在西府之中。
賈政賈珍此刻都不在府中,兩人已經入宮去了,當下關頭,文武百官全都聚集在奉天殿前,誰不到,誰就得死。
榮慶堂上,人人臉上都掛著憂色,寶玉在賈母旁邊靜坐默不作聲,襲人晴雯幾個房中丫頭陪侍旁邊,賈蓉站在一旁,隨時聽後吩咐,探春膽子要大些,不時低聲安慰著湘雲寶琴幾個小的。其他女眷們則都圍攏在一起,以期能給彼此帶來更多的安全感。
數月未曾在這等場合露面的鳳姐也在其中,她到底是見過場面的,又經歷了璉二和二姐之事,反倒看開了許多事情,此時帶著平兒一面安穩屋內的眾人,端茶遞水膳食,還要維持府中下人的秩序。
賈母到底是經過風雨的,堂屋之中,唯有這位老人還能保持靜氣。
卻唯獨不見黛玉的身影。
南大廳。
黛玉此時總有種被趕鴨子上架的感覺,回思往日,她不過是個未出閣的姑娘。
今日殘剪紅燭心在柳梢枝頭,明日對語桃花葬下愁緒一抔,幸餘慶上有親長,嘆良人何必覓封侯,顧盼那紅妝十里何時能成儔幬,夢黃粱他日鳳冠霞帔唱得一曲知否,閒暇時讀書吟詩對詠,煩悶時窗前坐看日升暮落,雨絲飄處東風,青山依送斜陽,蛾眉一展,縱梧桐深院難鎖清秋,看行雁南歸,順道寄走了相思離愁。
可如今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卻不得不走到台前,莫名間,擔起了府中上下的安危,這當然不是她的追求,女孩子做令姜易安有何不好,用瑛二哥哥的話來講叫文藝女青年。可惜她的瑛二哥哥不在京城,她不想讓他有後顧之憂,更要為他也為自己守住最在意的心安之所。
不管這府中如何,都承載著她們曾經的遇到過的美好,若被刀兵付之一炬,誰會甘心。
齊思賢也被黛玉接到了賈府,此時也沒有待在榮慶堂,而是在南大廳同綠絨一道陪著黛玉。
賈瑛在京中有許多安排,可有些事情並不適合府里人都知曉,總要有人來掌控全局,老僕在這方面從來不會擅專,這是為人的本分。
喜兒匆匆走了進來,說道:「兩位姑娘,老爹,大個子派人來報信說叛軍主攻的是北城,咱們的退路被堵死了。」
老僕臉色一沉,黛玉和齊思賢相視一眼,同樣面露擔憂,黛玉開口問道:「可說戰事如何?」
喜兒回道:「戰況慘烈,城內守軍不足,東城和北城交鋒激烈,藍侯已經放棄了外城,命令大軍如內城據守了。」
老僕聽完喜兒的話,沉思道:「如此說來,縱是藍侯心中也沒有完全的把握能守三日,也是,畢竟是遼東精銳,京營和禁軍的戰力差的不止一籌,巡防營和兵馬司最多算是壯勇,局勢堪憂。」
「城外如何?」
「尚沒有動靜。」
老僕看向黛玉三人道:「姑娘不用擔心,二爺還有安排,咸宜坊附近有一所荒廢了的宅子,被二爺提前買了下來,宅子的地下有一處暗室,足以供府中人避禍之用,那裡地處荒僻,叛軍若是進城燒殺搶掠也都盯著豪門貴胄,還有皇宮,那裡反倒不易引人注目。」
這時林之孝走了進來,說道:「姑娘,府里有下人趁機偷盜財物,被瑛二爺的護衛抓住了,該如何處置?還有幾人因說擔心家中有事,想要告離的,也請姑娘一併示下。」
黛玉端直了身子,說道:「那些個偷盜財貨的,一律送到城門上守城去,你再去通告一聲下面的人,自即日起,府中便以軍法治家,若有要離府歸家的,得了你們二奶奶的允准,他們自會放人離開,若沒有而擅逃的,或是偷盜財物的再被抓到,或趁亂鬧事的,一律不會輕饒,他們這些就是前車之鑑。」
「至於那些想要告離歸家的,你去找你們二奶奶拿主意,府里的事依舊是她管,伯府的護衛只負責守衛內外。」
帶林之孝離去,黛玉才鬆了下來,她大概還不大適應如今的身份,尤其是方才一言或可決人生死,這於她而言,尚是頭一回,心中雖有不忍,但正如賈瑛平日所說的,一切都要照著規矩來,越是危急關頭,越是不能亂了規矩。
黛玉目光不由轉向一旁的齊思賢和綠絨二人,想要從她們那裡得到一些回應。兩女一個掌著雲記,平日自是少不了殺伐果斷,一個則是自南疆而來的巾幗女子,論殺伐果決都在她之上。
有些東西是與生自來的,而有些東西則是經歷過後才會慢慢養成的。
齊思賢回以黛玉一個微笑以作鼓勵和肯定,綠絨則是更加霸氣的揮了揮手中的短刃。
有了兩女的鼓起,黛玉方又轉向老僕和喜兒說道:「外面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了,我尚要去回稟老太太一聲,免得她焦急。」
「林暗草驚風,將軍夜引弓。」
自接了旨意後,賈瑛便一刻不停的往被趕去,十數名護衛緊隨其後,月夜的霜露打濕了明鞍亮甲,戰馬吞吐著白色的氣霧,重重的喘著粗氣。
「吁!」
轅門在望。
「下官宋律,拜見欽差大人。」
嚴華松人已經到了山西與河南交界之地,朝廷任命賈瑛為招討欽差副使的旨意也已經傳到軍中。
此刻最激動的莫過於宋律了。
任他如何也未曾想到,行軍北上會遇到這樣的事情。
將軍但慕封侯意,悵然關中四海平。
如果沒有遇到賈瑛,他宋律或許這輩子候補衛指揮使就到頭了,而今朝中有了靠山,他官拜都指揮同知,甚至可以謀一任邊關總兵,但想封爵
可如今,就連老天都在眷顧他。
手握重兵,朝中有人,傳世的軍功就在眼前,天時地利人和,一樣不缺,缺的只是一個能夠將他推到皇帝身邊的人。
楊佋或許可以,但還是那句話,論領兵打仗,宋律信不過他。雖然他此時一心想著建下蓋世功業,可宋律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他的備倭兵本來戰力就要弱於邊軍,何況只有三萬人。如果聽了楊佋的話,說不定此時已經與叛軍撞上了,到時候京城倒是保下了,自己可就慘了。
十萬大軍圍攻三萬人,而且還是遼東鐵騎,宋律都看不到勝利的希望。
但他對賈瑛滿懷期待,期待這位年輕的伯爵能再度帶領他們建下不世功業。
人的名樹的影,湖廣的那次叛亂反倒給賈瑛打響了名聲,邊關大同鎮的一戰,讓其在軍中徹底立住了腳跟,成為當世有數的名將之一。
兩次都是在己方劣勢之下,帶領大軍殺出了一條活路,僅憑這點,宋律就願意在賈瑛身上賭一把。
賈瑛顧不上理會宋律心中的那點小心思,而是下馬問道:「京中戰事如何?天津那邊可有水師的消息了?」
「回大人,斥候來報,京城尚在堅守,楊儀率十萬大軍圍攻已近兩日而不下,天津那邊水師已經登陸了。」
賈瑛心中微微鬆了口氣,復又問道:「嚴尚書到了何處?」
「日前已經到了懷慶府,正徵調各地衛所官兵整軍北上。」
「大軍可用過飯了?」
「已經用過了。」
「好,宋律聽令。」
「末將在!」
「大軍即刻出發,不得耽擱,將所有戰馬集中為前鋒一營,雖本官先行趕往京城,傳令挺柱天津的水師,與大軍在霸州匯合,另外留下一隊人馬,負責接應後方趕來的衛所官兵。」
「即刻去辦,不得有誤。」
「末將得令。」
賈瑛趕到河間府的時間,比預定的要晚上一些,不是路上耽擱了,而是他在令走之前,抽調了山東各地的衛所官兵北上,另外又讓濟南府臨時招募鄉中壯勇,充入勤王大軍之中,是以占用了一些時間。
臨時招募的壯勇當然談不上什麼戰力,賈瑛也沒想過用他們來剿滅叛軍,可他現在的劣勢就是手中可調動的兵力太少了些,對叛軍形不成威懾。
楊儀的十萬大軍是如何拼湊起來,賈瑛不知,但他知道,整個遼東也不過不到七萬官兵,如果盡數調入關內,恐怕還不等楊儀先一步入關,那邊東胡人就已經追上來了。
關外的胡人能與遼東邊軍糾纏這麼多年,若說會畏懼遼東邊軍的兵鋒只怕誰都不信。
十萬大軍,能有一半老卒,就已經算是楊儀燒高香了。
如能有六七萬兵馬,就足以對叛軍形成威懾,讓其不得不調轉大軍應付身後的勤王大軍,平叛起來或許更容易一些。
之所以總是說威懾,是因為想要憑這些地方官兵,在戰場正面堂堂正正擊敗遼東精銳幾乎是天方夜譚,唯一的辦法就是心理攻勢。
將決戰的時間越往後拖延,局面對叛軍越不利,如果對方不想拖下去,那就必然要分兵主動出擊,一來可以減輕守城士兵的壓力,二來可以籍此尋找對方的弱點,大軍一但亂了陣腳,或是臨時做出新的應對,排兵布陣方面就必然會有缺陷,三來也可給那些被裹挾蠱惑而來的叛軍形成一種此戰難勝的錯覺。
不需要「必敗」,只要「難勝」,就會有人為自己考慮後路,不止士卒,哪怕是將領也是如此。
當下也顧不得休整,拖著疲憊之軀,賈瑛在此上馬,整軍北進。
依舊是京郊的玄真觀後山。
耳聽得京城牆下亂紛紛,旌旗招展空翻影,卻難驚山中閒人對坐隱,流水鶴鳴譜禪音。
林間樹下,兩人席對而坐,中間卻是一副棋盤,賈敬執黑,穆鴻執白。
再看棋盤上寥寥幾顆的黑白落子,卻是一手雙飛燕的布局。
二人誰都沒有開口,只是一陣急促的落子,不過多久,已經是疑雲暗生,刀光劍影。
「肩沖。」
穆鴻雙指輕點,一顆白子落下,吃掉了賈敬七八顆落子。
賈敬看了眼棋盤上的局勢,自己的黑子被步步緊逼,對方沒有給自己多餘的退路,論下棋,他確實不是對面這個老狐狸的對手,可沒奈何對方今日來時自己帶了棋盤。
只是賈敬此時卻無心於棋局之上,抬頭望了眼遠方燃起的烽煙,那是火炮和炮車引燃的民房。
「你的計劃就是讓楊儀攻破京城?」
穆鴻滿是褶皺的眼皮微微一抬,掃了眼賈敬道:「你我對弈,該是心無旁騖才是,有什麼下完這局再說不遲。」
賈敬從棋笥抓起一把黑子,臨空落於棋盤之上,打亂了布局。
「別告訴我你能坐得住。」
穆鴻輕輕一笑道:「這麼些年,你都做什麼了,棋技還是這麼差。」
「我閒暇時煉了不少外丹,送你即可如何?」
穆鴻搖了搖頭道:「我還想再撐幾日呢,不著急去見閻王。」
賈敬搖了搖頭,不想再與對方扯閒,而是問道:「你又來此做什麼,我說過了我幫不了你什麼。」
穆鴻搖了搖頭道:「不急,你可以慢慢考慮,我來此只是為了與你做一場交易。」
「不感興趣。」賈敬直接搖頭拒絕道。
穆鴻卻像沒聽到一般,自顧說道:「你答應,我可以保證盡力不將賈府牽扯進來,最起碼你不用擔心我會利用你那孫兒媳婦逼你就範。」
「你的保證」賈敬搖了搖頭,沒有繼續說,但只看其表情,顯然是信不過對方。
穆鴻取出一本冊子,放在了棋盤上,說道:「這是歷年來,平安州知州送給賈赦還有你那兒子的禮單賬目。」
「嗯,還有史鼎的。這個誠意,夠了吧。」
「哦,對了,或許你還不知道,此次的叛軍之中,就有兩萬在平安州秘密豢養的私兵。」
賈敬聞言,瞳孔縮了縮,面色卻平靜如水,問道:「你利用他們做了什麼?」
「也沒什麼,只是走通了兵部的門路,額外撥付一些糧餉而已,哦,還有遼東有不少代化公的舊部,報個空餉,然後再幫忙隱匿一些人還是沒問題的。事實證明,八公之首卻是非同凡響,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足足吃出兩萬人的空餉來。」
「如果我沒記錯,前任兵部官員已經受徐遮幕牽連,抄的抄殺的殺,還有平安州的前任知州似乎也死於暴亂之中了,這些能說明什麼?」賈敬強壯平靜道。
「未必要證明什麼,只需要讓皇帝起了疑心,你們賈家多年的努力,只怕就」
「而且,史鼎還活著,皇帝一時半刻不會殺他,因為忌憚王子騰手中的二十萬大軍。」
「賈不假,白玉為堂金作馬。阿房宮,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個史。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
「賈史王薛,盛名天下啊。」
賈敬陷入了沉默,一個史鼎,外加一個重兵在握的王子騰,如果再爆出賈家與叛軍之間的瓜葛,那
「什麼要求?」賈敬問道。
「到底還是沒修的四大皆空。」穆鴻笑道。
賈敬回道:「佛求來世,道修今生,我這裡是道觀,要什麼四大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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