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真觀。隨夢小說網 www.suimeng.co
賈瑛還是頭一回見到原來賈敬也有自己的消遣,而不是真箇兒的不食煙火。
玄真觀後園的林子裡,一顆早已不止腐朽了多少年的粗壯的古樹樁上,正有一頭枕部帶有一縷白羽,全身呈棕黑色的,沒有了天空霸主修長靈敏的身形的蒼鷹,正以一種極為滑稽姿態上跳下竄。
不遠處的賈敬手持一根長長的釣竿,尾部的線繩上掛著一條還在不斷撲娑著尾巴的橙黃鯉魚。
賈瑛沒有開口打擾,只是靜靜的站在一旁看著眼前這頗帶喜感的一幕。
賈敬的釣竿圍著古樹樁不斷地打著圈,蒼鷹邁著兩條健壯的短腿一顛兒一顛兒的追逐著,探肩縮首,賊頭賊腦的樣子,讓一旁的賈瑛想起了賈環的模樣。
不知繞了多久,蒼鷹最後還是沒能成功,賈敬似乎也失去了耐心,解開尾繩上的鯉魚扔給了它。
樂壞了的蒼鷹,發出一陣咯咯的叫聲。
「不成器的傢伙。」
賈敬無奈笑罵道。
「自打我到玄真觀的那一天,它就被送來了,那會兒還是個雛鳥,但已經能夠外出覓食了,這一轉眼快二十年了,連怎麼飛都忘記了,幾次都想宰了燉肉唉,人老了,什麼東西養出感情來了,就狠不下心。」
賈瑛聽著無奈的搖了搖頭,這不倫不類的道士,也不知是那一派的,三清老爺會不會被氣的活過來。
「今天上午賈蓉來了一趟,說他媳婦兒沒了。」
賈瑛點了點頭到「穆鴻此人,太過陰詭了些,我不想同他有太多的牽扯,人沒了,府里也就乾淨了,就算還剩下點兒什麼,陛下那裡也自有衡量。」
「人,你打算怎麼辦?」
「人都死了,還能怎麼辦。」賈瑛走到那胖的都快認不出是只鳥的蒼鷹旁邊,想要伸手逗弄,卻顯現被它尖利的喙啄了手。
賈敬也不再多問,正如他對穆鴻所言,如今的天下已經不是他們的了,隨他去吧。
「你比我心狠,一場喪禮,三條人命。秦邦業那邊你準備怎麼處置?派人動手嗎?」
「侄兒這不是求大老爺來了嘛。」賈瑛平靜的說道。
賈敬不置可否,又問道「穆鴻呢?以我對他的了解,從來只有他玩弄別人於鼓掌。」
「他的敵人,不是我,最起碼,我不會是他的頭號目標。」
說到這裡,賈敬忽然想到了什麼,問道「他跟我說當年義忠王府還另有人活下來,是個女子,如我所料不錯,那女子應是懷了身孕的,只是我卻想不明白,這個人會是誰,他想完成他的大計,又會以怎樣的身份讓他出現在眾人面前」
說著,賈敬看向了賈瑛問道「你既然這麼說,那應該是知道些什麼了?」
賈敬心中確實好奇,畢竟因為當年的選擇,他被禁足了大半輩子。
賈瑛聞言微微一愣,問道「那女子是誰?」
「姓穆,風姿絕色。」賈敬雙目之中帶著一絲回憶。
「東王府的人?」
大乾有兩個穆姓,但正兒八經從祖上傳下來的,其實是東王府。穆劍南的穆,本不姓穆,他家祖上是胡人出身,就如同藍家是回回人一般,被太祖爺賜了穆姓。
只有為何賜穆姓,據說當年不過是一場酒後之言,但沒過多久,太祖便開朝立國,當初隨口之說,就成了金口玉言了。
這些往事,追索起來也沒太多意義。
賈敬此時所說的,是從穆鴻那裡聽到的,那這位女子,多半就與東王府有關了,還是本家姓,怕不是穆鴻的同輩胞姐妹吧。
只見賈敬點了點頭到「最後一代東平郡王之女,穆鴻的胞妹。」
賈瑛執拗的性子,冒著被啄的風險,總算不是空手而歸,從蒼鷹身上薅下來幾根羽毛,疼的對方「咯咯」直叫。
抬頭道「還請大老爺不吝賜教。」
看著賈瑛表現出得八卦之色,賈敬心中無語,他這個本家侄子還真是對皇家的敬畏之心太澹了,這種事情也敢好奇,換了別人早恨不得把耳朵都堵上了。
「誰都有年少義氣的時候,就如你當年和肅忠王武鬥一樣。」
賈瑛掃了眼賈敬,聳了聳肩,露出尷尬的一笑,當年他是想立規矩來著,正巧楊佑撞了上來。想融入京中這個圈子,就繞不開這些紈絝,畢竟三年前的他同樣一文不名,誰知道賈府的「瑛二爺」是哪個來著。
不過,他運氣不錯,碰到了楊佑,其他的紈絝多少都給些面子,雲記順順噹噹的立住了腳跟。
年少義氣,那玩意兒在他這兒壓根兒就不存在。
「走到今日,不可否認,當今確實是一位合格的天子,就算義忠在世,也未見的就會比他做得好,可若論當年的品性」
賈敬搖了搖頭的道「如果沒有義忠,我大概會選擇老肅忠追隨,怎麼都不會想到嘉德。」
「有些事,人過半百才看的明白,相比於義忠早早就表現出來的明主氣量,還是當今的步步為營來的更實在些。能做好一個親王,未見的就能做好一個明君。」
「扯遠了,你只要知道,當年,穆鴻這個奸詐的老兒原本就不看好義忠,他更樂意於讓他的妹妹嫁給並不被眾人看好的德忠,是當今自己把人拱手讓出去的。至於當初人是怎麼救出來的,穆鴻雖然沒說,但多少我也能猜到些,應是當今出了力的。」
賈敬似乎對此還是很避諱的,他不想讓賈瑛知道太多過往的秘事,這畢竟涉及到天下人對一朝天子的敬畏之心,知道的多了,並沒有好處。
賈瑛也明白此點,不過從賈敬目前透露出來的信息里,也足夠他腦補剩下的畫面了。
無非就是送出去的時候,不情不願,等人家倒台了,又開始惦記已身為人妻的曾經的她了。
這麼說來,嘉德的人品確實不咋地。
如果說那女子是懷了身孕的
據他如今所知道的消息,穆鴻是支持楊佋的,那是不是說楊佋就是當初那女子肚子裡懷的那位?
可這又說不通了,楊佋明明是怡貴妃所出啊,怡貴妃不姓穆。
賈瑛此時又不由想到當初鄔玉卿層提到的,楊儀曾經讓他去打探一名姓穆的女子。
可從嘉德願意讓楊儀執掌戶部一事來說,楊儀絕不可能是別人的血脈。
事實也證明,楊儀是被騙了,至於為何皇后殷氏會有吞吐避而不答的表現,以至於讓楊儀深信不疑,那就只有皇后和嘉德兩人自己心裡清楚了,誰都不可能當面去質問。
世間的一切,但凡出現,都不會是無緣無故的。
穆鴻亦或楊佋會想出這種下作的辦法,讓南飛雁去忽悠楊儀,說明他們曾經遇到過這種事,又或者說,本就是親身經歷呢?
這麼說來,很有可能是楊佋不是怡貴妃親生的才對,卻被李代桃僵用到了楊儀身上。
那又是什麼樣的原因,讓嘉德甘願將楊佋這個非己所出養在自己身邊這麼多年呢?
相比而言,怡貴妃認養楊佋反倒沒什麼過於想不通的,這種事情歷史上也不是沒發生過。
是什麼原因呢?
賈瑛想不明白,如果說只是因為對穆氏的愛
賈瑛冷笑一聲搖了搖頭,這種說法也就是騙騙三歲稚子還成,嘉德是誰,是不顧一切都要爭奪大位的人,豈會因為一個女子而心有羈絆,留有殺父之仇的楊佋在身邊?
除非
除非,嘉德根本就不知道穆氏在再見他時,就已經懷了身孕的事情。
這麼一來,一切倒是可以解釋的通了。
這種作風,怎麼看都像是穆鴻的手筆,至於他出於什麼目的,賈瑛就猜不出來了。
或許是對胞妹當初的承諾,或許是出於對嘉德報復,又或許是自身的野心。
不過,這一切都基於賈瑛自己的推斷,並無實證,但也足夠了。
「應該是楊佋。」賈瑛回道。
賈敬知道的並不見得有他掌握的多,有些事情他能猜個七七八八,自證邏輯,但賈敬卻只能從他這裡得到答桉。
賈敬聽罷,沉默良久。
「這麼說來,就解釋通了,楊儀叛了,楊俟死了,天下沒了正統,幾個皇子人人有望成龍。」
賈敬看向賈瑛,緩緩道「那你,豈不是危險了?」
賈瑛咧嘴笑道「大老爺都說了,諸皇子,人人有望成龍,咱們家,也不是沒有。」
賈敬深深看著賈瑛,長嘆一聲道「我不希望你成為穆鴻那樣的人,將整個家族都拖入火坑。」
賈瑛冷笑一聲道「本來就在火坑裡,何來被我拖累一說。與其苟延殘喘,畏手畏腳,被人如提線木偶般操弄,不如咱們自己搏一把,成了,這個門楣還能再續百年,敗了,一切休說。」
「富貴從來險中求。」
人的一生,總會遇到數不盡的麻煩,如今的賈家所面臨的局面早已於他知道不同了,不再是因為前人遺留下的難題而困頓不安,而是因為他帶來的改變,所面臨的的新的困局。
但不管怎麼樣的改變,其根本都是家族的存續,一代代人各自的努力罷了。
「我就要南下山東了,秋闈結束後,陛下會派我西進接替舅老爺領兵北上,大老爺還有什麼要叮囑的嗎?」賈瑛說道。
「朝廷會以什麼名義拿掉王子騰的九變總督?」
賈瑛搖了搖頭道「那是內閣的事情。」
賈敬指了指不遠處,正在梳理毛髮的蒼鷹道「把它帶走罷,京城這等繁華之地,不是它該呆的地方,今後若無人給它餵食,只怕要餓死了。」
「它有名字嗎?」
「蒼青。」
賈瑛點了點頭。
「當心楊熾,他可沒那麼簡單倒下。」
「忠順王和咱家,到底有什麼仇怨?」賈瑛不解道。
如果只是兩家勛貴之間的矛盾,不至於讓賈敬特意提醒他。
「老一輩的恩怨了,真要問,千頭萬緒,我倒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總歸先帝的幾個兒子沒一個是簡單的,如果有一天咱們家要是落了難,他指定會踩上一腳的。」
「我記下了。」賈瑛點點頭道。
什麼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知道對方是敵人就足夠了。
禮王府。
楊佋正與穆鴻相對而坐。
「寧國府的那位大少奶奶沒了,說是一早臥病,叛軍圍城時受了驚,中風沒得,看來賈瑛是想徹底和咱們分割清楚了。」
穆鴻面露回憶,緩緩說道「論輩分,他算是你侄女。」
楊佋握了握拳道「這個仇我記下了,只是就這麼看著,我不甘心。」
「再等等,再等等。」穆鴻陰沉的臉色自顧呢喃道。
這時,南懷恩從外面走了進來。
「王爺,恩侯,詔獄那邊剛傳來消息,史鼎自縊了。」
穆鴻沒有感到意外,只是澹澹說道「意料之中,今日各家都有人登賈家門,就連藍田玉都派了自己的兒子前往,陳文瑞也開始耍滑頭了,老夫給他寫信讓他想辦法保住史鼎,到現在都沒答覆。」
勛貴聯合起來的意志,哪怕是皇帝內閣也只能睜隻眼閉隻眼,他們更阻止不了。
「舅舅,您該出山了,咱們不能總是這麼被動下去。」楊佋說道。
穆鴻點了點頭道「再等兩日吧,半月前,老夫就給皇帝上了摺子,說老夫時日無多,想見見故人,車架應該快到了。」
嚴華松率領的勤王大軍終於趕到了,可惜京中的戰事早已結束,勤王大軍,勤了個寂寞。
「現在的年輕人,當真是不給老前輩一點活路啊。」嚴華松心中無限感慨道。
這時,前來傳旨的宮人說道「嚴尚書,陛下口諭,著兩位大人一到,便即刻入宮議事。」
嚴華松點了點頭,看向一旁的岑平南道「岑大人,請吧。」
「嚴大人請。」
皇宮內。
還未到華蓋殿時,路上便遇到了結伴而行的內閣四位閣輔,嚴、岑二人一一近前問禮。
「華松辛苦了。」傅東來想著嚴華松點點頭,給了岑平南一個回應,便轉身繼續前行。楊景、顧春亭二人則只是略微駐足點頭示意,並未停下來。
嚴華鬆緊跟其後,獨留葉百川、岑平南待在原地。
「平南拜見閣老,自兩廣一別,時今已有四年矣。」岑平南後退幾步,躬身深深施了一禮。
「子高,快快起身,來了京城就好,來了京城就好啊。」
葉百川把著岑平南的手筆,步履緩緩前行,一邊說道「本該給你擺個接風宴,只是當下事情緊急,你我也顧不得敘舊,我寫給你的信,你路上都收到了吧。」
岑平南點點頭。
「陛見之前,我先於你打聲招呼,此次朝廷起任你,是想讓你前往遼東,你心中該有個準備才好。」
岑平南說道「大人,有句話,下官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我之間,有什麼不能說的。」葉百川笑道。
「這一路來,下官隨軍而行,入京勤王,天大的事情,可大軍足足走了八天的路程,這還是下官和嚴大人幾令催促的結果,原本不該只是三萬大軍入京,只是還有一部落在了後面,嚴大人不敢多報,這才取了三萬這個數字。這樣的軍隊唉。」岑平南搖了搖頭。
葉百川笑著說道「所以,陛下才點了你岑平南來。」
「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閣老,這個差事不好當。」
這才剛見面,岑平南便數次叫苦,這讓葉百川心中有些不大高興,但還是心平氣和的說道「朝廷會鼎力支持你的,內閣這裡,有我和傅閣老在,你還擔心什麼。到了駕前有什要求,你儘管提,只是萬萬不可在這種時候掉鏈子。」
「下官明白。」岑平南哪聽不出葉百川話里隱隱帶著不滿,可事關重大,差事接下來容易,做好了難,一個不慎,遼東就會在他手裡丟掉,到時候可不止是抄家殺頭那麼簡單,而且常年在軍中的岑平南如何會想不到這是在勛貴口中奪食一出,他也是有苦難言啊。
不過,他既然在收到葉百川的信後,就決心北上,也未嘗沒有搏一搏的心思,富貴險中求,朝廷若沒有變故,哪裡有他們這些地方將領出頭的機會。
華蓋殿內。
「陛下,宋律今日上書,說薊州防務空虛,不可日久,請求大軍繼續北上了。」顧春庭說道。
嘉德聽罷,點點頭道「備倭兵確實在京城耽擱的太久了,准其所奏。」
葉百川還待說什麼,只是嘉德已經先一步開口定下此事,也只能作罷。
遼東邊軍的數萬匹軍馬,還沒要回來呢,這下把人放走了,想要,就更難了。
「陛下,岑平南到了,嚴尚書率領的三萬勤王大軍也到了。」
「宣。」
京城外。
陸陸續續的地方衛所官兵,正聽令趕往南苑大營暫駐,只是放眼看去,軍旗歪三倒四,隊伍三三兩兩拖得老長老長,甲胃套在身上歪歪斜斜,談不上半點軍容風氣,偶有看到路過往京城趕腳的帶著孩子的村野婦人,嘴裡還不時打幾聲口哨,說些腌臢下流的言語,熱的四周同袍哈哈大笑。
戰亂平息後的官道上,再次變得車水馬龍,各地因戰事耽擱停駐京師周邊的商隊貨行都想趕在第一波到達京城,如今城裡什麼都缺,僅這一遭就能讓他們賺的盆滿缽滿。
「這是哪裡來的兵大爺?」商隊中有人問道。
「聽說是朝廷調來攻打叛軍的,說是什麼什麼勤王,對就是勤王。」路人回道。
「笑死爺了,就他們這樣的,還勤王?手裡拿根燒火的棍子,就當自己的是天子親軍了,還不是人家靖寧侯平叛,他們來摘桃子嘛,盡給自個兒臉上貼金,爺聽著都臊得慌。」商隊中的人似乎有些地位,錦衣綢衫,也不怕旁邊行進的大軍聽到,就這麼扯著嗓子在官道上一陣嘲諷。
旁邊還有人搭腔道「爺說的可一點沒錯兒,聽說打敗叛軍,生擒賊首的,是俺們山東的兒郎,哪有他們什麼事。」
「狗嘴裡放屁,說什麼呢,當心大爺砍了你的腦袋。
」
路過的士兵有人聽不下去了,晃了晃腰間的跨刀,本來還想著做一回救駕功臣,結果從河南老家屁顛兒屁顛兒的趕來了,連口湯都沒喝上。
從未於遼東鐵騎兵鋒相對過的地方衛所官兵,可不認為自家比叛軍弱,在他門看來,就是因為叛軍太不禁打,這才讓人搶了先,害得他們白忙活一場。
商隊中最先開口那人不樂意了,擼了擼袖子,指著開口的士兵叫罵道「哪來兒的雜毛兒,敢要爺的腦袋,今兒爺就站這兒等你來砍,誰不砍誰就是孫子,婊子養的。」
說著,還立身馬上,伸了伸腦袋,一邊拍著油膩嫩白的脖頸。
士兵下意識手便向刀柄握去,卻被旁邊的伍長喝聲阻止。
「幹什麼,京畿重地,不想要命了。」
士兵眼中的怒火才漸漸壓下,被伍長拉著繼續前行。
「呔,孫子別走,給你爺爺磕頭認錯兒,再饒你這回。」
伍長緊緊拽著不鬆手,士兵只能怒目而視。
「沒卵子的玩意兒,你願意當孫子也就罷了,還連累你老娘當了婊子,呸,什麼下賤的種,也敢在爺跟前兒叫囂,指定讓你明白,什麼叫皇城腳下,高你們一等。」
士兵胸中的怒火徹底爆發了,掙脫了伍長的大手,幾個箭步,腰間長刀霎時出鞘,一記寒光閃過。
骨碌碌。
碩大的頭顱,誰人來取。
匹夫之怒,飲血方收。
「啊呀!」
商隊中,有人跳腳驚叫「官兵殺人劫財啦,大伙兒快跑,遲了命都得丟!」
呼啦啦,官道兩旁百姓行商,也不管事情真假,見有人跑,就有第二個跟著,離著遠一點的,不明所以,也扔下扁擔,帶著婆姨孩子撒丫子狂奔。
「殺人啦,官兵殺人劫掠啦。」
「休要喊叫,是他自己找死的!」
「休要喊叫。」
那殺人的士兵也知闖了大禍,不住的高聲辯解。
伍長哪見過這等場面,什長也慌,隊長急令道「攔下他們,說清楚再放人離開。」
「快攔住他們。」
一邊下令,一邊走到那名還提著沾滿了血水的刀子,愣在當場的士兵身前甩開膀子便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怒罵道「愣頭青,發什麼瘋,你小子想死別連累老子。」
士兵弱弱回道「都被架這兒了,不殺他,反倒成我的錯了。」
啪!
又是一記響亮的耳光,士兵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脹起來,隊長罵道「龜兒子玩意兒,回頭老子再收拾你,還不把刀收起來,嚇唬誰呢。」
另一邊兒,已經有士兵聽令漫野攆著百姓跑,也不動兵刃,僅僅是想把人聚攏回來。
路過的大軍不明所以,也加入了追逐的隊伍。
只是他們到底反應慢了一拍,眨眼的功夫,那些熟悉地形的百姓便紛紛鑽進林子消失不見。
把總被驚動了過來,千總也緊隨其後。
僅僅是一條人命,能驚動千總,也算是到頂了。
千總問過緣由後,一面名人將惹事的士兵看管起來,一面名人將屍體和官道上的十幾輛大車的貨物處理乾淨。
「都給老子放機靈點,咬死了沒這回兒事。」
不過才死了一個,這要放在地方,人命本就不值錢,殺了也就殺了,又不是什麼當官兒的。
直到此時,那千總還以為眼前一幕僅僅是場鬧劇而已。
華蓋殿上。
君臣議事還沒結束,巡城御史賀脩章就在殿外求見。
戴權去而復返,將所奏之事大致分說了一遍,嚴華松臉色頓時就黑了下來,岑平南心中更添了幾分憂愁,還沒出征就鬧出這等事來。
葉百川與傅東來相視一眼,總覺得事情有些巧合,大軍今日才剛到京城,怎麼敢。
「宣賀脩章進來。」
雖然是監察御史,陛見的機會比別人多,可這才隔了幾天又來了。上次被大老門當了刀子用,賀脩章回府後就有些坐臥難安,眼瞅著賈瑛不僅沒事,還進了爵,賀脩章的心中就更不是滋味了,下定心思,今後再碰到這樣的事,指定遠遠繞開。
可奈何,今日才上了城頭巡視,就遇到了數十名百姓跑來報官。
賀脩章也不是傻子,那是天子調來的大軍,兵部尚書親自領將,這種事情能躲還是躲開的好。
也怪他命不好,恰巧遇到治國公府的三品威遠將軍馬尚德從城外歸府路過,隨口問了一嘴,才知道被殺的那人原是京中一家糧行的管事,糧行的主人家姓孫,孫家再戶部也掛著皇商的差事。
經這麼一鬧,孫家人被驚動了,說什麼都不肯依,焦頭爛額的賀脩章只能二進宮。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涉及到勤王大軍,出了內閣和宮裡,哪個衙門都不敢接這等狀子。
聽完賀脩章的回稟,嚴華松問道「會不會是誤會,官兵沒有殺人,只是雙方起了衝突,孫家人藉此生事?」
以他的身份,當著皇帝的面,說出這等話來,屬實有點不合適。只是這三萬大軍畢竟是他帶來的,只要不出人命,一切就好說了。
御座上的嘉德,和在場眾人也都沒有說什麼,畢竟這種事著實不怎麼光彩,讓嚴華松問清楚了也好。
賀脩章苦著臉道「嚴大人,那孫家人的僕人拉著下官連大軍匆忙掩埋的屍體都找到了,屍首兩半,一刀梟首,乾淨利落。」
「還有一些路過的百姓也都看到了,他們運往城裡販賣的貨物都嚇的扔了,據說事發後,大軍之中還派士兵追拿過他們。」
「這」
嚴華松趕忙在殿內跪下,說道「陛下,臣治軍無方,請陛下治罪。」
嘉德陰沉著臉,沒有理會嚴華松。
這不僅僅是事關朝廷顏面的問題,更關鍵,他們此番才打算讓岑平南領這三萬大軍出關,事情還沒定下來,就發生了虐殺百姓,劫掠財貨的事情,讓人如何放心將遼東交到這樣一支大軍手中。
「諸位愛卿,說說此事該怎麼處置吧。」
葉百川連忙出班道「陛下,當前還是請嚴尚書即刻返回大營,穩定軍心。另外事情也不急著下定論,還是先派人將事情查問清楚的好,如果真的是大軍集中嘯亂,那些百姓只怕也逃不出來。」
「等查問清楚,一切依律懲處就是了,百姓損壞財貨,也都有軍中出面照價賠償。」
傅東來附和著點了點頭,如果不是大亂子,沒人願意看到事態擴大,京城不能再亂了。
「不過,駐守遼東的大軍,只怕還要再從長計議了。」
「傅閣老,這」葉百川看向傅東來,面露猶疑,可對上傅東來堅定的神色,最終還是點頭同意。
「就依次辦吧,內閣再行拿出一份章程,擇日朝會上討論遼東駐軍問題。」發生了此事,嘉德對於先前兩人的提議已經沒了絲毫興趣。
「報!」
「山海關急遞,天津衛指揮使宋倫,奉靖寧伯之命,率兵奪回山海關。」
宋倫的這份奏報,是在賈瑛進爵之前就已經送出的,到今日才到達京城。
嘉德好奇問道「這宋倫,和備倭兵指揮宋律?」
嚴華松奏道「回陛下,宋律和宋倫本是兄弟,兄襲父職,原為登州衛後補指揮,弟襲叔職,為天津衛百戶,累遷至天津衛指揮使。」
嘉德聽吧,點了點頭。
京中的一切,賈瑛自無從知曉,如何推宋律為遼東鎮守,已經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情了,勛貴雖說敗落了,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點能力還是有的。
如今的他,已經從天津碼頭乘船往濟南府的路上了。
眼下已經是七月底了,距離秋闈開考,不過幾日時間了。
對於此次出任秋闈副主考,賈瑛還是比較重視的,隨著他在朝中的定位不斷變化,如無意外,這輩子估計也就這一次了。
凡事有得必有失,他如願掌握了軍權,並憑此讓自己的地位在短時間內得到了拔升,同樣也會付出相應的代價。
桃李芬芳,從來都是文臣才有的特權。
朝堂諸公,不可能看著他既掌兵權,又桃李天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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