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書房師徒爭辯
書房內,
氣氛沉悶,
師徒二人隔桌相望,一時間誰都沒說話。
看著京南之地的摺子,明顯有翻看的痕跡,再也忍不住。
沈中新從懷裡,拿出曾澤寫的書信,重重的放在桌上,沉聲問道,
「老師,敢問此信里的事,是真還是假?」
顧一臣安穩的坐在椅子上,並沒有看桌子上的書信,反而出聲問道,
「是,與不是,重要嗎!此事是吏部尚書和刑部尚書一同決議的,京南的決議,首輔大人並未阻止,此間的事,不是你能參與的,可明白?至於這些,都是戶部拍下去巡查之人的摺子。」
聽到老師如此回答,沈中新再也忍不住,站起身有些質問的語氣,說道,
「老師,如果京南爆發饑荒,朝廷不應該賑災嗎。這可是關乎京南上百萬百姓的生死,可是他們竟然串通一氣隱瞞此事,並且內里不知貪污了多少民脂民膏,如今釀成大禍不想著彌補此事,反而派兵鎮壓,
如此上下串聯,想必那邊應該壓不住了,如果京南守備將軍帶兵南下,沒有解決問題,恍若當年白蓮教之禍,怕是重現了。」
沈中新面色沉重,一字一句的說著,顧一臣拿起茶碗抿了一口茶水,點頭贊同,
「子鈺,你說的都對,可是子鈺,想一想,京南出現這樣的問題,恐怕各級官員都逃不掉,為了身家性命,他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這幾日,我還在想首輔大人態度,現在倒是理解了,那麼多人怎麼救,庫藏的糧食見底了,只有官倉未動,可是那些怕也不夠,只得出此下策,救民先救官,官都活不了,還救什麼民。」
「老師,此言大謬,簡直荒唐。」
沈中新大喝一聲,簡直不敢相信此話從恩師口中說出。
顧一臣也是厲聲說道,
「這是事實,千千萬萬的災民們,誰去發給他們救災糧款,是你發,還是我發,還不是得靠那些,你認為的貪官污吏們,大大小小的官員啊,餵飽了他們,他們才肯給朝廷賣命,」
「老師,此言真乃曠古之謬論,那些貪污受賄的官員,竟然還貪污貪出了大道理,我等讀的聖賢書都讀到哪了?」
沈中新一臉的悲憤之色,而後伸手,翻開桌上的奏摺,看了起來,都是京南呈上的摺子,顧一臣也未阻攔,嘆口氣接著說道,
「京南壓不住了,自然要想著後續補救之策,至於你說的道理,都是幾十年官宦生涯換來的大道理,這是千千萬萬血淋淋的事實換來的金道理啊,子鈺,不說別的,白蓮教之禍,本該殺完京南上下各官員,可最後呢,還不是依靠他們把京南安穩下來,你怎麼就不懂呢?」
「老師,我等讀聖賢書,食君俸祿,為君分憂,點點滴滴皆是民脂民膏,老師,他們怎麼忍心再在百姓的口中去扣除一粒糧食出來,這個摺子寫道,施粥的鍋里放的都不是米,是」
沈中新也不忍再說下去,放下奏摺放在老師身前,
「我哪裡不知,子鈺,你可知道,這一斤的口糧,可以換三斤麩糠,也就等於原本能救活一個人的糧食,現在可以活三人了。」
顧一臣雖然平靜的話語,可是隱約的顫音也是述說了心中的不安。
「可是,老師,那麩糠可是給牲口吃的,不是給人吃的。」
沈中新還在怒斥,京城施粥都是白米,立棍在上不倒,何曾見過用牲口吃的口糧去賑災的。
顧一臣當然知道,那些是給牲口吃的,可是又嘆了一口氣,
「哎呀,子鈺,那些災民還算人嗎,」
「嗯,老師,您說什麼?」
沈中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看著多年跟隨的恩師,竟然能說出這等話語,一時間呢喃發不出聲音。
「不要這麼激動,你沒聽錯,為師是這麼說的,你知不知道,京南白蓮教之禍的時候,為師就帶著戶部的人去賑災,
所到之處,遍地餓紅了眼的災民,行將餓死之人,就不是人了,那就是畜生,只要能活著,還什麼麩糠啊,那是好東西,草根,樹皮,泥土,都可以吃,
你以為為師毫無人性是不是,你以為為師鐵石心腸是不是,錯了!為師當年親自去了災區,到那一看我心都涼了,我這才知道,不管朝廷發了多少賑災的糧食,永遠也不夠,如果下面的人不設法變通一下,那你在災區,看到的就不是災民,而是累累白骨嘍。」
隨著顧一臣沉重的語氣,把話說完,屋內盡皆安靜,沈中新心中掀起滔天海浪,久久不能平復,看著眼前奏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幾乎精氣神散了一樣,萎靡不振。
顧一臣見了,哪裡會讓他如此自賤,大喝一聲,
「子鈺,這就把你難倒了,災區怕是你沒去過吧,你要是想有一番作為,就需要打起精神來,吏部尚書在其中扮演什麼角色不重要,他可是當今聖上的心腹近臣,所以有些事知道可是卻不能說,再者子鈺,你以為我們戶部能撇開關係嗎?」
沈中新眼色恢復了神采,老師說的沒錯,災區自己沒去過,到底什麼樣子沒有親眼見過,始終不太相信,而且老師的意思,戶部也參與其中,可是部堂之事顯然是自己一手打理的,如果有人貪墨自己必然知道,
「老師所言何意,戶部閣堂,自從換了人,學生可以保證戶部沒有貪墨一兩銀子,難道是老師您.」
忽然沈中新看向老師,怕不是老師拿了銀子。
看到子鈺的樣子,顧一臣老臉一本,罵道,
「你啊,盡胡思亂想,為師可沒這個念頭,一生清名,哪裡能被這些銅臭玷污了名聲,」
「那老師是何意?」
沈中新聽到老師並沒有貪墨銀子,也是鬆了一口氣,
「你想想,災荒的時候,糧食,或者說糧倉,乃是重中之重,戶部名下的那些官倉,裡面的糧食,真的是滿倉的嗎?還是灌滿了沙子濫竽充數,還是直接是空的!」
顧一臣這時候也是警覺,滿臉陰沉之色,沉聲說道。
「老師,戶部登記在冊統計,都是統一歸檔,派的人下去巡查,可不可靠,就不得而知了!他們驗收的官倉,裡面裝的是糧食還是其他的東西,並沒有見到,如今京南各郡叛亂必定是有了,那麼多饑民,朝廷必然會賑災,要是那時候拿不出糧食,老師,恐怕我們師徒二人怕是在劫難逃了」
「你明白就好,所以為師並沒有阻止吏部尚書之言,暫且押了下去,就是留出時間讓你最起碼知道京城的官倉如何了,還有京城腹地的存糧之地,通州乃是關鍵,所以子鈺,我們時間緊迫。」
顧一臣之所以沒有出言反對,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戶部雖沒有參與了其中,可是只要官倉出了事,必然難逃罪責,最起碼也有失察瀆職之罪,雖然罪不至死,可是官身確是做到頭了。
「這,老師所言極是,那些官倉記錄全是滿倉封存,至於說實地去查看,學生還真沒有去過一次,都是戶部派出的巡查庫司,至於說真的核查與否,並不知道,難道那些人,竟然會膽大妄為到如此地步嗎。」
沈中新還是不敢相信,這都是京城腹地的官倉,就在京城管轄範圍之內,乃是朝廷重中之重,尤其是京城南邊的糧倉通州所在,城雖然小,可是裡面都是修建的大型糧倉,儲水池,高台倉庫,各種防火防潮都是戶部親自帶人建造的,分為四處大倉,有太倉一五十處,御倉一百五十處,風倉一百五十處,保倉一百五十處,分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分別建造,互補統屬分開管理。
剩下的就是在京城東北之地的一處高地,京倉三百處大倉就在此處,由戶部委派官員在此管理,設有糧台令等戶部委派的官員在此,郎中崔德海親自料理此事,應該不會出問題吧。
「老師的意思,學生明白,京樞重地各處糧倉皆有戶部委派的人去管轄,不受外人控制,想來不會和京南一樣,」
「哈哈,子鈺,你不要把那些人想的太好了,知道為何刑部尚書宋振也同意嗎,是因為出了事,刑部大牢可真關不下那麼多的官員,那時候就要動用詔獄,
皇城司的人要是插手了,可就麻煩了,京城和通州是戶部管著的,可是正因為如此,所謂的燈下黑,知人知面不知心,所以,今晚你不來找為師,為師也要派人來找你了,現在別人的事管不了,我們要先自保,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顧一臣坐在椅子上,想了一晚上,此事,感覺事情不簡單,恐怕手下的人早就捲入其中,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核查糧倉,確保萬無一失。
「老師,那您的意思是?」
沈中新好似明了,可是還要問個明白,之後的事如何辦。
「子鈺,你拿著戶部的令牌,找皇城司的人和禁軍護衛,帶著戶部的人,今夜就要核查京城京倉的儲備情況,至於通州,如果京倉核查無誤,則是明日早去,務必核實,至於其他的地方的官倉,等穩定下來,戶部再派人去,那些糧倉有沒有糧食,就是地方上的事了,出了事他們擔著,所以今夜之事,必不能假他人之手,如果有問題立刻逮捕崔德海,而後進宮面聖,為師緊隨其後,」
頓了一下,繼續說道,
「至於京南的事,萬萬不可由我們提起,那是吏部的事,怎麼善後自然是看盧尚書的,當今聖上胸有大志,在這個節骨眼上,誰都保不准啊。」
「是,老師,學生現在就去。」
沈中新眼神一凝,露出堅定地目光,對顧一臣行了一禮,而後轉身就走,臨走前也拿回了曾澤的書信,顧尚書見此也是無奈,子鈺雖然心有抱負,可是太過剛直,以後碰壁必然在所難免,不過,國朝有如此官員,何愁朝廷後繼無人,心下也是欣慰。
見到人走後,立刻回屋換了官服在此等候,等著沈中新的消息。
而沈中新急匆匆的出了府邸,連門房管事的問安之語也未理會,上了馬車就喊了一聲,
「快,快回部堂,」
「是,老爺,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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