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那拐子爹被狠揍了一頓,如今已是出氣多進氣少了,拐子娘也好不到哪裡去,雖然幾個大男人不好伸手打女人,但全捕頭卻命她自己掌嘴,直抽得嘴角都裂了,兩邊臉頰腫成紅燈籠才叫停。
全捕頭命人將他倆關進柴房,叫他們也好好嘗嘗小黑屋的滋味。又仔細清點了院中的人數物品,發現如今院子裡加上拐子這次出門新拐來的三個,共剩了七個姑娘,年紀均不過十歲。
不多時,徐光他們又從屋裡搜出了一隻大木箱,撬了鎖頭打開一看,卻見裡面竟裝了滿滿一箱小姑娘身上的佩戴物事,有寫了名的長命鎖、小玉佩,頭上戴的小號珠花簪子、腕上的小鐲子等等,除此之外,還一個小木盒子,裡面竟放著一本小冊子,並許多銀票、當票。
馮淵將那本小冊子撿起來,翻開一看,竟是一本記錄了拐子這些年來拐賣女孩的明細,只見頭一頁寫著:
萬寶十三年四月,滁州全椒,一名;五月,宣城,兩名
中間隔了幾行,才在右邊又寫了,墨色明顯不同,應是後來加的:
萬寶十三年九月,全椒一名,逃跑途中跌下山崖>
萬寶十九年七月,宣城兩名,均賣於姑蘇城,銀二十五兩
馮淵通觀全冊,面上不由憤然:「從萬寶十三年算起,如今延慶三年,那拐子做這昧心的勾當竟已有十二年。期間共跨了江蘇、安徽、浙江三個省份,拐了三十二個姑娘,且有七名已經往生,被賣的共一十八名。」
慕耀將那冊子接過來翻了一翻,咬牙道:「字體看著倒是斯文秀氣,卻不想心腸這般惡毒。」
海棠咬唇道:「那是拐子娘寫的。拐子爹每每帶了新人回來,都要跟拐子娘報備,賣了多少銀錢也要通通交給拐子娘管著。」
徐光坐在椅子上,懷裡正抱著新拐來的那個最小的孩子,忍不住譏諷道:「想不到這拐子居然還是個懼內的。只可惜,這小冊子上記錄的內容並不詳細,若是再詳細些,我們便可將這裡剩下的五個姑娘送回原籍了。」
全捕頭聞言,接過冊子,道:「這有何難?我只拿了這冊子去逼問那對狼狽夫妻,讓他們把這些年所犯罪狀都細細交代出來。哼,好不容易逮著他們,這回絕不能輕饒!」
說完,便帶了張良、侯勇去了柴房。
不多時,便聽到那邊傳來陣陣殺豬般的哀嚎,幾個女孩膽小,都跑到九兒和海棠懷裡躲著,一聲都不敢吭。
何連之見狀,面上湧出憐惜之色:「這些女孩兒,不知受過何等折磨,竟怕成這樣?」
說著,隨便從箱子裡揀出了幾樣好玩的小東西,跑去哄那個趴在徐光身上的:「呼呼,還是你最可憐了,連話都不會說,呼呼,別怕別怕,哥哥保護你啊。」
他左手裡捏的是一個佛手般的玉飾,不想卻被個眼尖的姑娘認了出來,弱弱道:「哥哥,那個玉是我的。」
何連之一愣,將手裡的玉佩搖了搖:「你說這個?」
那姑娘點點頭:「嗯。那是我從小隨身帶的東西,上面還寫了我的小名呢。」
何連之便將玉佩翻來翻去瞅了一瞅,不想真的在背面右下角發現了一個小小的冬字,因問道:「你叫什麼名兒?」
那姑娘怯生生答道:「我叫冬兒。」
何連之忙將玉佩還給了她:「那就沒錯了,快拿好吧。既是從小帶的,定是你家人送你的。說不定有一天能憑著她認回父母呢!」
馮淵聽完,倒是點了點頭,目光看向屋裡的幾個女娃:「既是如此,你們就都找找吧,看箱子裡面有沒有你們的東西,若有便撿出來,仔細收好了。」
那些女孩聽了,忙從英蓮和海棠身上下來,往箱子那頭尋東西去了。
馮淵因見英蓮和海棠都沒有動,踱將過去,問道:「你們不找找嗎?」
海棠搖搖頭,道:「我被那拐子撿來的時候,除了身上一套破衣服,什麼都沒有,根本不用找。」
馮淵又將目光緩緩移向英蓮:「那你呢?」
&時的事我原也記不清了,也認不得哪件是我的。」英蓮面上浮起一絲哀怨,垂了眼瞼,道,「後來倒是有一件東西我認得,卻早已被那拐子奪去賣了。」
馮淵神色一緊:「什麼東西?」
英蓮咬唇,悽然道:「一個銀質的鈴鐺手鐲。」
馮淵伸手輕撫她被咬得發白的下唇,溫聲道:「無事,我幫你尋回來。」
且說那拐子夫妻被全捕頭一直審到了半夜,受了各種折磨,又有張良、侯勇各拿了一把明晃晃的刀架在脖子上,他倆哪裡經得住這般嚇,到最後已是有問必答,只管把知道的不知道的都一股腦嚎了出來。
慕耀一直在旁邊,拿筆一樁一樁記下了,最後還連寫了兩份條理明晰的供詞,讓兩人簽了字畫了押,交給全捕頭收好。
這一夜,眾人雖累,卻個個興奮至極,毫無心情睡覺,那歐陽越拉著兩個女兒不知道給人磕了多少個頭,若不是馮淵攔著,怕那歐陽冰、歐陽雪沒被拐子打傷,卻要磕頭磕傷了。
之後,慕耀又將記錄的卷宗遞給馮淵看,道:「除了幾個實在記不清的,那些女孩兒的來龍去脈算是都交代了。令人想不到的是,那拐子媳婦才是拐子生平拐的第一個人,拐賣女娃的主意還是他媳婦給拐子出的。」
徐光乍然道:「竟有這樣的事?」
慕耀點頭續道:「那拐子媳婦原是個秀才的女兒,所以兒時也曾識過字。不想後來秀才死了,她娘又改嫁了個殺豬的。她繼父也是個齷蹉的,見她貌美,便對她起了淫邪心思。她反抗了幾次不成,便在外面偷偷勾搭上了村里一個流浪漢,也就是這拐子,兩人私奔逃到了這山里來。後來,他們無以為生,那拐子媳婦便教他下山去拐一些幼女上來,養大一些再送到別處賣掉,以此謀利。」
歐陽越聽得咬牙切齒:「真沒想到最黑心的竟是這個娘兒們!」
馮淵將拐子夫婦交代的東西細細看了,不住點頭:「很好,交代得甚為齊全了,那些女孩兒拐來賣去的地方也詳細具體。如此一來,等我們回到金陵,不但這裡五個女孩兒可被送回父母身邊,就連那些已經被賣的,也可叫他們的父母知道,保不齊還有團圓的一天。」
全捕頭一張國字臉上蓄滿得意,把胸脯拍得山響,道:「馮少爺,你放心,這事兒就交給我吧。等回了金陵,我便差人將這些孩子送回去,且送信給各家父母,讓他們知道孩子消息。」
一旁的徐光早已接了那冊子翻了翻,詫異道:「咦,我懷裡這個居然也是撿來的,那拐子莫不是騙人的吧?」
慕耀道:「應該不會。那拐子說,他回來的時候繞道安徽,經過一個有名的牌坊村,不想碰上那村里出了一樁叔嫂通姦的醜事,那小叔子連夜逃了,可憐那寡婦被浸了豬籠,你懷裡那女孩便是那寡婦的女兒,她成了孤兒,也無人照管,只站在河岸上哭泣。拐子便趁了無人,將她抱上了馬車帶走了。」
海棠心疼道:「那她怎麼辦啊?還這么小,又沒了父母,還不會說話,你們要把她送到哪裡去啊?」
徐光也犯了愁,將懷裡的小人舉了起來,放在腿上立住,哄她道:「小傢伙,三歲的小孩都會說話的!你看看我,我是好人,你別怕,說句話來聽聽啊。嗯,告訴哥哥,你叫什麼名兒?」
那小孩兩隻眼睛緊緊盯著徐光,卻依舊不出聲。
這時,倒是歐陽越的小女兒歐陽雪舉了手:「我知道,她叫妙兒。」
歐陽越一愣:「她告訴你的?」
另一側的歐陽冰忙搖頭,叫道:「才不是呢。是拐子給她起的名兒,拐子說她一路上不吵也不鬧,是最妙的,所以就管她叫妙兒了!」
&吵也不鬧?」徐光笑了笑,「倒真是不吵不鬧,可我瞧著她挺可愛的,要真是不會說話,倒可惜了。」
不料這時,那小孩兒卻朝他伸出一雙稚嫩小手,抓了他胸前的襟子,奶聲奶氣地喊了一聲:「哥哥。」
聲音雖不大,卻清晰得很,屋子裡的人都聽見了。
徐光登時愣在那裡。
一旁的何連之忙在徐光身邊蹲下,一臉興奮地看著那妙兒:「二師哥,她剛剛說話了耶,她叫你哥哥呢!」
又湊過去繼續哄她:「妙兒乖,再叫幾聲聽聽,好不好?」
妙兒卻不理他,只往徐光身上拱,過了片刻,卻趴在他肩上,又喊了兩聲:「哥哥,哥哥。」
這回,連徐光自己都覺得驚奇,凝著妙兒的眸子閃了閃,良久突然笑了:「哈哈,很好,她既認我做哥哥,那我便帶她回家好了。」
全捕頭聽了一喜:「當真?」
徐光笑道:「怎麼不當真?從今日起,她便是我妹妹。正好我娘親每日在家無事,又總為我爹的事傷心,如今我把妙兒帶回家,也能給我娘找個寄託,這樣我每每出門也不會那麼掛心了。既成全了她,又成全了我,豈不是皆大歡喜?」
眾人都跟著點頭,何連之更是歡喜。
那頭馮淵沉吟了片刻,又轉身望向英蓮,低聲道:「據那拐子交代,你是他在萬寶十九年從姑蘇城元宵燈會上拐來的,你可還記得起來?」
英蓮莫名有些心虛,忙搖頭不語。
馮淵凝視她良久,又徐徐道:「那你可想念家鄉父母?」
英蓮依舊只是垂眸不語。
馮淵見她這副模樣,只伸手在她發上揉了揉,淡淡道:「你既不記得,便罷了。若哪日你想念父母,到時我再派人替你打探好了。」
英蓮怔怔看他半天,櫻唇微啟,卻是欲言又止。她心裡盈盪著滿腔酸楚,差一點就沒忍住,她很想告訴他,她早已沒了父母,如今這世上,她唯一想要的,只是像此刻這般,好生呆在他身邊……
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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