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又過了幾日,到了臘月二十四,天陰沉沉的,馮府上下都開始忙著收拾,準備祭灶神,不料晌午時分卻來了幾個不速之客。
徐光一進門,就將自己摔在書房的軟榻上,臉比外面的天還沉,一聲也不吭。
&麼了,氣呼呼的?」馮淵放下手裡的賬簿,走過來問他道。
他自是不理,便是隨後進來的慕耀臉色也不是很好,只向馮淵嘆了一口氣,便找了個椅子徑直坐下了。
幸好還有個心裡藏不住事兒的何連之,只聽他憤憤抱怨道:「還不是徐伯父麼,他先前一直迷戀翠紅樓一個姐兒,前幾日忽從那花柳之地來了一個丫鬟,說是那姐兒居然……」
說到這兒,只見他咬了咬唇,突然猛地一揮手,沮喪道:「算了,我說不下去了,還是讓五師哥跟你說吧。」
馮淵心中隱隱也猜到了幾分,看嚮慕耀道:「可是出了什麼事?」
&也真是可氣!」慕耀無奈道,「那個叫連香兒的原是被徐伯父連包了好幾個月的,前幾日突然來消息說是有了身子。徐伯父色迷心竅,一口咬定那是他的骨血,昨日拿了一大筆銀子替她贖了身,接回家做了妾。」
堂堂江南鏢局界的泰斗,為一個煙花女子暈頭轉向,確實有損顏面,也難怪徐光會如此氣惱呢!
豈料何連之冷哼了一聲道:「偏偏那連香兒還不守本分,仗著有徐伯父撐腰,又懷了孩子,氣焰竟是囂張得不得了,不光欺負別的姬妾不說,見了徐伯母都鼻孔朝天,昨日敬茶時還故意將熱水潑到妙兒身上,簡直歹毒至極……」
&了,別說了!」徐光聽得不耐煩,一掌拍在塌邊茶几上,竟生生將小几拍成了兩半。
馮淵苦笑:「你可省省力氣吧,不然我這房子都要被你拆了!」
徐光聽了,也不理會他,只捂住耳朵,把頭轉向裡間,現在他只要聽見那個女人的名字,就會氣得想要炸肺。
馮淵無奈道:「算了,你們且就在我這兒住幾天吧。只我尚在孝中,年節也不能像尋常人家那樣熱鬧喜慶,你們可要擔待些。」
慕耀自顧將桌上的熱茶倒了一杯喝了:「二師哥,你快別說這些話了。不就是不能喝酒吃肉麼,我寧願跟你一塊兒,徐家那小妾真真是讓人看不下去。」
&也是我也是。我也要住這裡,再不想回那裡了。」何連之忙跟著附和,末了又憋屈地吸了吸鼻子,道,「那個姨娘好可怕,說的話也好難聽,她還說我和五師哥沒臉沒皮,賴在徐家白吃白喝呢!」
馮淵面色一凜:「她敢說這種話?」
慕耀因見榻上的徐光身子也跟著僵了僵,忙道:「不過是個潑婦而已,何必跟她一般見識呢,不理會她便是了。」
&是。」馮淵點頭,看向眾人道,「你們先安心住這裡吧,雖我府上不能好好款待你們,至少決不會讓你們挨餓的。」
慕耀、何連之皆點頭,徐光還是不吭聲,一時間都沉默下來,幾個人心裡竟都不是滋味。
轉眼除夕便至。
馮府因要守制,故一切從簡,只掛了幾幅年畫,換了桃符,準備了些素菜茶果等,然那桃符也與周圍四鄰有別,刷的不是紅漆,而是黃漆。
英蓮聽曹福家的說,因還在孝中,春節期間馮府也是不與親戚走動的。另外她還意外得知,古代俗稱的三年孝期竟是不準確的,滿了二十七個月即可,也就是說明年六月初八,馮淵便可出孝的,這當真讓英蓮唬了一跳。
到了下午,天空竟紛紛揚揚下起雪來,倒正好平添了幾分年味兒。卻不想青龍鏢局突然來了人,是徐府的管家,來尋徐光回去的。
徐光自然是千百個不願意,只聽那人跪在地上求道:「大少爺,我知您心煩,您就算不顧念老爺,也要想想夫人啊。這些年她日盼夜盼您回來,最想念的不過就是一家團圓。今日是除夕,您總不能忍心讓她獨自吃年夜飯吧?」
徐光一聽,目光更冷:「今夜是除夕夜宴,全家人都在一個桌上吃飯,怎地我娘要一個人吃年夜飯?」
&都是那個連姨娘折騰的。」那管家一臉愁容,無奈道,「大少爺,您不知道,自從您離家出走後,那連姨娘在家愈加猖狂,一點不把夫人放在眼裡。昨日夜間用飯,她非要嚷著坐夫人的位子,夫人自然不肯,到後來她就拿肚子說事,只喊肚子疼,哄得老爺生了大氣,責令夫人閉門思過三日,連除夕夜宴也不得上桌。」
&麼?」徐光聞言,牙都快咬斷了,「該死的連香兒,看我不回去撕了這個□□!」
馮淵見他面露凶光,失了理性,忙將他一把攔住:「站住,你幹什麼去?今日是除夕,你難道還要鬧出人命不成?現下最要緊的,是安慰你娘親要緊。她被你父親責難,定是十分傷心,你何必再讓她添煩惱呢?」
&徐光啞然,卻依舊咽不下這口惡氣。
馮淵又道:「那姨娘如今好歹懷了你爹的骨血,你若真動了她,怕是你爹也決不會善罷甘休的。你是徐家嫡子,又是青龍鏢局未來繼承人,他肯定不會拿你怎麼樣,那最後受苦的又是誰?」
&然是夫人啊。」見徐光不言語,跪在地上的管家連忙附和,又趁熱打鐵,「大少爺,妙兒小姐被燙傷了,每每疼了嘴裡都只念著要少爺抱。你如何還忍心不回去呢?」
徐光聞言,心下悽然,良久,抬頭道:「罷了,回去吧。」
又向馮淵道:「如今我家裡水深火熱,便叫五師弟和六師弟留在你這裡吧,免得跟我回去白白受辱。」
馮淵點頭:「你放心吧。回家後莫要衝動,凡事要以你娘親和妙兒為重,可知道了?」
徐光謹記了,遂告辭歸家。
到了晚間,各家都開始了隆重的年夜飯,馮府也不例外,又因今年馮府多了許多人,雖輕簡些倒也十分熱鬧。
晚飯後,馮府的晚輩、下人都過來給馮母磕了頭,馮母自然早預備下了好些手帕、汗巾、銀錢等,一一賜下了。何連之、海棠都是第一次拿到壓歲錢,格外興奮。
後來,照例是守夜的時間,一屋子人坐在廳堂里,圍爐而坐,靜待天明。馮母因年紀大了,到子時便已昏昏欲睡,點頭不迭,馮淵見狀不忍,起身道:「母親,現下已過子時,您若困頓便先行歇息吧。不然若因守歲傷了身體就不值當了。」
馮母也著實困了,身上也酸麻得厲害,便點頭道:「罷了,我這把老骨頭到底是不中用些。如此,便由你帶了哥兒們、姐兒們好好守歲吧,我先回去躺著了。」
眾人自然應了,起身恭送了馮母回房。
一夜北風緊,開門雪尚飄。至天明時,屋外大地竟已是個白茫茫一片,銀裝素裹,好不妖嬈。
何連之早在後半夜就躺在慕耀懷裡睡下,守夜結束便被慕耀扛回房裡去了。英蓮因見海棠眼圈青得厲害,也打發她回屋歇息去了,她自己卻留戀屋外雪景,找了個空兒偷偷踱到了院裡。
雪一直下,比昨夜小了很多,英蓮踏雪徐徐而行,腳下沙軟的觸感讓她心裡一片安寧,偶爾響起來的幾聲鞭炮,竟襯得整個世界更加寂然了。
院中有一株幾十年的桂樹,枝椏繁密,原本光禿禿的,如今被冰雪覆蓋,開滿一樹銀花,有些樹梢上還掛了幾串冰凌,愈發顯得可愛起來。
英蓮碎步踱過去,玩心頓起,不知不覺踮起腳尖想要摸下那晶瑩剔透的玩意兒,可惜她還沒有長成,夠了幾次就都還差那麼一丁點。英蓮心下不甘,乾脆以腳點地,跳了起來,這回倒是夠到了,柔荑包裹住那晶亮的瞬間,身體卻被那滿手刺骨的冰涼激得哆嗦了一下,落地的時候腳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不想卻被一雙大手牢牢接住。
耳畔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夾雜著幾許嗔怪:「今日才長了一歲,怎麼倒比以前淘氣了些?」
溫熱的氣息打在她敏感的耳垂上,惹得她一陣輕微戰慄,馮淵卻以為她冷,伸手就要解自己身上那件雲錦狐毛累珠披風,英蓮忙拉住他的手,急道:「別脫,我不冷的。」
馮淵停了手中動作,垂眸看她,一手還攬在她腰間,見她身上穿了一件丁香紫羽紗面小襖,外面又套了藕荷色纏枝蓮花六團罩甲,底下系了梨花白繡淡色迎春花長裙,鮮嫩素雅的顏色更襯得她清靈脫俗。
馮淵伸手在她胳膊上摸了摸,倒也十分厚實,便沒再說什麼,俄頃卻還是將自己身上的披風打開了些,將她罩在裡面。
英蓮也不推拒,安然窩在他懷裡,悄悄閉上了眼睛。她貪念他身上的熱度,身前這個人是如此溫暖,瞬間瓦解了將這些年她埋藏心底的,所有孤單和澀然。
彼時萬籟俱寂,偌大的天地之間,唯有飄飄蕩蕩的雪花靜靜落在他們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有人說,世上最動人的笑容,只在孩子的臉上。
今日六一,祝所有的姑娘們並姑娘們的孩子節日快樂,時刻展現動人笑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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