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然,賈政也知曉「自己」變化頗大,但是他認為這些變化,對於賈家來說,都是利大於弊的。
然而,他忘記了一點,每個人著眼的角度不同。
賈赦雖然羨慕賈政得賈史氏喜歡,但那不過是家務事,對於政局以及賈家未來的發展來說,他自然也是希望賈政能夠如他爹遺囑所言,乖乖的出仕,不給他拖後腿,還幻想沒準日後還能發達起來,他們兄弟也算能夠守望相助,就像曾經榮寧開府老太爺們一般,兄弟兩跟別人爭奪八公位置,一出手就是兩!就是兩!
血緣是政治上最好的同盟!
而對於賈史氏來說,她是偏疼與自己撫養長大的幼子不假,可那也不是無條件的疼愛。是建立在幼子會讀書能比仇敵婆婆養出的老大更有能力的基礎上,是建立在幼子需要她幫忙,而她能以此來壓榨老大,形成一種另類平衡,達成她在賈家說一不二老封君的地位上。
現在好嘛,這原本一直仰仗她的老二居然翅膀硬起來的了,這還得了?若是賈代善還在,那還可以勉強笑一笑。這賈政有能耐了,她教出來的。
可賈代善不在了,不在了,賈政這努力給誰看呢?
她希望賈政成材,但是不要太成材了。否則,她就算拿爵位吊著賈政,賈政不稀罕了,那麼她就會逐漸喪失在兒子們跟前說話的分量;而且,賈政能耐了,這王氏就會跟著抖起威風來。這是她最不願見到的一面。
每個人都是從媳婦熬過來的,她太懂那種心理了。而男人哪裡知曉這裡面的花花腸子,沒準見婆媳笑語晏晏,還覺得婆媳間相處的好呢!
故而,為了防止賈政太過能耐,也是為了找出賈政忽然間埋頭紮根公務的緣由,賈史氏想藉助「拐子」嚇嚇王夫人,讓王夫人配合她讓賈政清醒的認識到自己的不足之處。
但是哪裡知道會莫名其妙的牽扯到皇太孫。
跪在蒲團前求佛祖保佑的賈史氏每每一想到這緣由,沒覺得自己鬼迷心竅,反而有些想不通為何會發生這般巧合的事情。若其中沒有牽扯到皇太孫,事情就不會鬧這般大,誰也不會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無阿彌陀佛……」賈史氏緩緩的念著佛經,讓自己儘量不去想若是被發覺了端倪該如何處置。
但還沒靜下來心來念叨幾句,忽地門外傳來歡呼的炫耀聲:「你看,這就是我經常玩的地方之一,大吧。」
頓時,賈史氏身子一僵,側眸看向在一旁伺候的賴嬤嬤。急切問道:「我剛才聽到璉兒的聲音了?」
&是璉哥兒的聲響。」賴嬤嬤也是激動不已。
&扶著我去看看!」賈史氏起身,面色透著亮光道。賈璉平安無事,就意味著皇太孫也平安歸來了,那麼提到嗓子眼的心終於可以放下來了。
等賴嬤嬤扶著顫顫巍巍的賈史氏三步並作兩步打開佛堂的大門,就見快要走出垂花門的賈璉,忙提高音量喚道:「璉哥兒!」
&太太。」賈璉往外沖的腳步一頓,回眸看了似一眨眼就要撲過來的賈史氏,行禮之後,開心拉過司徒承乾介紹:「老太太,這是我新認識的壞哥哥,呃……」賈璉扭頭看司徒承乾,「你叫什麼名字啊?」
&司徒承乾張張口,看著算不打不相識的賈璉,一時間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他想告之自己的姓名,可是除卻皇祖父,還有四叔,其他人都得尊稱他為太孫。
而且,司徒承乾掃了掃眼前神色帶了份異常欣喜之色的賈史氏,只覺得有些說不上來的彆扭。賈璉也許不知道,但是他一見錦衣衛蠱惑著賈璉回後院,也顧不得自己有些困的上下眼皮粘合在一起,也若好奇無知的跟了過來。
因為這錦衣衛想拿賈璉當試金石,繞一圈後院,試探一下眾人的神色。
他雖怕自己的小心思被人發覺了,也是覺得有些驚奇。原來宮外的孩子也會遭受傾軋啊。
那這樣,這賈璉跟個小白兔一樣的無知到底是怎麼樣養出來的?
聽到賈璉的問話,賈史氏也看到了立在一旁的司徒承乾,一掃對方的面容,只覺得心跳加快。
忍著自己快要咧開到嘴角的笑容,賈史氏當即板著臉訓誡了一句賈璉沒大沒小,便柔和對司徒承乾道:「太孫殿下有幸光臨寒舍,實乃我賈家的榮幸也。」
像,太像了。她曾伴隨賈代善進宮赴宴會,有幸見過一回年幼的廢太子。雖其年幼,可那俊美的姿容,還有那風華無雙的氣度,足以讓人畢生難忘。
眼前這孩子與他如出一轍。
更巧的是這年齡,如今站在賈家的後院中……賈史氏覺得自己不能在想下去了。
&太君,您認錯人了。我乃修國公府的遠房侄子。」司徒承乾彎彎腰,行了個後輩里,拒絕承認自己的身份。
現在對外宣稱失蹤只有賈璉與一個無辜的路人。
聞言,賈史氏訕訕的一笑,道:「老身醒的。」說完,又忙不迭的喚人,想要招待司徒承乾。
對此,還沒等司徒承乾拒絕,賈璉便一馬當先,義無反顧的拒絕了:「不行,我還要帶他看璉兒住的地方呢。」
&好。」賈史氏克制著自己過於激動的心情,又揉著賈璉說了幾句,命人喚來賴大家的,引著司徒承乾等人前往。
賈璉住在東廂房。
這廂房裡原本住著賈珠,賈璉,與元春。如今賈珠因去國子監學習,而搬了出去。而元春,本也想搬動,但因教養嬤嬤還沒有尋到,便拖延了一會,沒想到今日還有這機遇。
去賈璉的住處玩,就意味著能遇到元春。如今還沒有七歲,就算傳出去也不會有什麼事情。
賴嬤嬤見賈史氏這般開心的模樣,心中咯噔一聲。為了避免日後賈史氏藉此發難,小心翼翼的提醒著:「老太太,您先前讓二太太帶著哥兒姐兒回他們的院子裡去了。」
賈史氏:「…………」
&太太,哎……快來人啊!」賴嬤嬤看著兩眼一翻,往後仰倒的賈史氏,一邊攙扶一邊拉開了嗓子喊道。
頓時聞言的婆子丫鬟亂成一團,有機靈的趕忙去請賈政等人。
彼時,賈政領著打探的命令,看著王夫人說起元春疑似被拐的時刻,緊緊抱著元春不撒手,滿臉的驚慌失色與怒氣,道:「若是讓我知道誰敢動元春一根汗毛,我定殺了她!」
賈政定定的看了王夫人好一會兒,手緩緩的敲擊著桌面。他旁敲側擊許久,可以肯定一點,這王夫人並未對賈璉下手,至於他提及賈璉平安回來,那一閃而逝的黯然之色。
他雖然不贊同,也也算理解。
不過就也得給王夫人敲敲警鐘,免得日後走錯路。
賈政也伸手拍拍元春有些顫抖的後背,輕聲嘆道:「這是自然。孩子都是父母的掌心肉,若是出了事,誰都心疼。」
王夫人聞言,想起自己先前說了什麼,又看看破天荒出聲附和她的話,反而沒覺得粗鄙的賈政,心中一驚,目光透著驚愕之色。
她已經對賈政不太抱有希望。就算眼下賈政似乎改變了,變得很能耐了。
同床共枕將近十年了,她對賈政的信任已經一點一點的磨滅為無了。眼下,她有更好的路子,不用去期待賈政。她只有把元春養大送進宮裡,只要珠兒進士及第,她就能誥命在身。
作一個老封君有多麼的爽快!看看賈史氏那個老虔婆就心中有數。
所以,賈政現在的能耐對她來說是個負擔,沉重的負擔。因賈政當庭指責忠順王爺,導致了她過年歸寧回家都沒得父母兄嫂的好臉色,唯恐她這個出嫁女牽累到蒸蒸日上的王家。
王夫人垂眸斂去自己的所思,手緊緊的拉著元春的手,道:「老爺說的不錯。」
頓了頓,將自己先前的猜測緩緩道來,王夫人覺得賈史氏絕對不會出手害元春。畢竟元春的富貴青雲路是她率先提出來的。一個人不可能傻到砍掉自己的搖錢樹。
但是作為天然的仇敵,王夫人覺得自己可以略提及幾句後院爭鬥。
&爺,所以我也有所疑惑,畢竟元春說過這個婆子她看起來有點兒眼熟,才會放鬆警惕跟著離開的。」元春可是養在那老虔婆院子裡,她見有點眼熟的婆子,自然是賈史氏院子裡的人。
看著低眉順眼的王夫人,賈政又看了看提及往事就一陣後怕的元春,沒多說什麼,只扣著掌心的嫩葉,悄聲玩茶盞里掐了些。希望元春能夠清心凝神下來。
&了,元春乖,現在一切都沒事了,所有的壞人都抓到了。」
&璉兒呢?」元春眼眶紅腫著:「我……我當時就是好像聽到璉兒的呼喚,回頭查看的時候……時候,看見那婆子有些不對勁,心中一慌開始跑的。」
隨著回憶,元春想起坐在護衛肩膀上一臉開心的賈璉,只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老爺……您先前不是命令好了護衛都陪著我們,不許分開的,為何他們就忽然不聽你的命令了呢?」
賈政聞言,笑著遞過剛泡的茶葉,嘆道:「因為他們不聽話。」
他也聽聞過賈璉身旁護衛的證詞,他們失職是一回事。但是他們也沒說錯一點,賈璉遇上皇太孫後,基本就是被皇太孫給牽著鼻子走。
正思忖間,賈政聽著門外得意洋洋的話語,眼角餘光飛快的掃了眼王夫人。
王夫人面色唰白了一下,緊緊的捏拳。
門外,賈璉正開心的拍門,邊對司徒承乾道:「我二嬸嬸過年可做了不少漂亮衣裳給我拉,你這個不好看,這個蚯蚓丑不垃圾的,我讓嬸嬸給你拿一件我的衣裳。」
司徒承乾看了看自己暗繡著五爪金龍的衣裳,默默的掃了掃賈璉身上的大紅胖娃娃抱鯉魚,「謝謝,我不需要。」
&的。那個……那個……」賈璉指指在一旁忽悠的錦衣衛,道:「這漂亮叔叔說了,我們有苦一起吃過了,就是好朋友了。而且……」賈璉眯著眼開心著:「送給你以後,我又有好多好多新衣服啦。」
司徒承乾還沒想好自己該說什麼,忽然聽到吱啞一聲,門開了,然後便感覺背後被猛地一拉,不禁腳步往後趔趄了幾下才堪堪站穩,不由扭頭怒瞪賈璉。
賈璉一見開門的是賈政,急急後怕的躲到司徒承乾後面,探著腦袋,哀怨著:「二……二叔,您怎麼在二嬸嬸這裡?」他從來沒有在二嬸嬸這裡碰見過二叔。
如今還稍稍有點討厭的二叔,欠著他出去玩的二叔。
聽著賈璉分外埋怨的口吻,賈政掃過一旁立著的錦衣衛們提防的眼神,嘴角勾笑一聲,戲虐道:「來教你《三字經>
&賈璉腦海下意識浮現出他見賈珠被打手心的一幕幕,嚇得一個屁股蹲,手捂著臉哭開了:「我不要這個二叔……我要那個二叔……不要打珠大哥哥手板……」
賈政瞬間黑線,前任賈政留給賈璉陰影有這麼大嗎?這賈璉可是連失蹤都是粗神經的沒感覺到啊。
他剛才就想試探錦衣衛對他的態度啊。
聽聞賈璉的哭聲,屋內的王夫人拉了拉元春,低聲吩咐了幾句,才自己急急忙走了出來,摟著低聲安慰著:「璉兒,乖,你二叔跟你說著玩呢,他不會考校功課的,想想他現在還會帶你出去玩啊,是不是?」
賈璉熟稔的窩在王夫人懷裡抹眼淚:「好像對哦。」
&阿……」王夫人失笑的看著破涕為笑的賈璉,嘴角露著絲苦笑。
對啊,她又想到了一點,現在賈政就算能耐了,可她兒子卻是被嚇怕了。
三歲啟蒙,頭懸樑錐刺股,結果連個國子監名額都靠施捨。
在某些時候,她很感謝賈璉。賈璉三歲時也送入家學,靠著賈璉厭學,怕打,又哭個不停,她的珠兒壓力才稍稍輕了些。
因為賈璉會向那老虔婆告狀,說夫子,說賈政要打手心版。而他的珠兒卻是乖乖巧巧,老老實實的一個人。
這世上欺負忠厚之輩,她這個當娘的不給兒子謀劃一二,日後誰又記得他?
想起內疚的一夜都睡不著的孩子,王夫人只覺得心若萬箭穿心般絞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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