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一虎三人,雖也覺得方才那一幕詭異莫名,但畢竟不知道其中的細節,因而遠不如孫紹宗那般震撼。
再加上他們成日守著義忠親王這樣的易燃易爆物,自然明白『知道越少越安全』的道理。
因此三人全然沒有要深究的意思,
正琢磨著要禮送孫紹宗出府呢,誰承想他就貿貿然闖進義忠親王的書房去了。
雖說那書房每日裡都要派人搜撿,可驟然見到這一幕,三人仍是大驚失色,紛紛叫嚷著追了進去:
「孫大人!」
「千戶大人!」
「你要做什麼?!」
可就在三人一腳門裡一腳門外之際,就聽孫紹宗揚聲呵斥道:「想活命的就給本官站在門口,不要胡亂跟進來!」
劉一虎立刻站住了腳,他雖是被派駐在義忠王府,到底是隸屬於北鎮撫司的,對孫紹宗的種種事跡,早就如雷貫耳。
因而下意識便遵從了孫紹宗的吩咐。
至於那錦袍太監,能在這裡所內務總管,全靠著謹小慎微的秉性,此時雖有些莫名其妙,卻還是選擇停在了門口。
唯有那南鎮府司的百戶,本就對孫紹宗有所牴觸,又覺得是在自家地盤上,沒必要對孫紹宗俯首帖耳。
因而昂然而入,衝著孫紹宗冷笑道:「孫千戶,這親王府怕不是您逞威風的地方吧?」
「逞威風?」
孫紹宗推開裡間臥室的門,探頭掃了幾眼,見空蕩蕩的只擺著一張軟塌,便又轉回身冷笑道:「方才那枚玉,是昨天我手下官吏查案時發現的——而將它當作壽禮送給義忠親王,則是陛下在半個多時辰前,才剛剛做出的決定!」
門外三個能被派來監視義忠親王,自然都不是沒腦子的蠢貨,因此稍一琢磨,便明白了其中的關竅,於是個個嚇的冷汗簌簌。
「大……大人!」
劉一虎在外面戰戰兢兢的道:「這……這不太可能吧?咱們這裡三層外三層的圍著,怎麼可能有人搶在您前面,從皇宮裡把消息泄露王爺?」
「正因為不可思議,本官才要查個清楚明白!誰若是胡亂闖進來,破壞了這屋裡的線索,莫怪本官如實稟明聖上!」
話音未落,那南鎮府司百戶,已然倉皇的逃了出去,有心腆著臉說幾句軟話,孫紹宗卻已然開始在屋內巡索起來。
首先檢查的,自然是那擺了兩盞茶的茶几。
他用袖子包住手掌,將那兩盞茶杯來回翻看了一遍,皺著眉頭問道:「方才那幾個暗哨,是不是說過王爺在書房裡,獨自待了整整一個時辰,從來沒到過外面?」
一邊說著,他又俯下身子,將茶几旁的兩張椅子一寸寸的檢查著。
「正……正是如此。」
錦袍太監在門外回應著,隨即卻又忙補了一句:「窗戶外一直有兩個人負責盯著,屋內每日都要檢查,也不可能有什麼暗道。」
嘖~
這可真是……
孫紹宗的眉頭皺的更緊了,進門瞧見這兩隻茶杯時,他頭一個想法是義忠親王在故布疑陣,可經過仔細檢查之後,卻發現這推測似乎有誤。
因為其中一個杯子上,有個油漬麻花的印記——並非是一般的油汗,應該是碰了肉食沒洗手的那種油膩。
孫紹宗仔細嗅了嗅,隱約有一股燒雞的味道。
可方才看義忠親王的時候,他那兩隻手明明的乾淨的很。
莫非是擦乾淨了?
咦?!
正惦記著,要去翻一翻書桌旁的紙簍,孫紹宗卻忽然又有了新的發現——其中一張太師椅的副手外側縫隙里,正夾著根白色的毛髮!
這當然不是義忠親王的頭髮,而是一根馬尾上的長毛。
孫紹宗將那毛髮纏在手指上,試了試柔軟程度,感覺應該不是用來做毛刷的。
至於樂器麼……
舉目四望,這書房裡也只擺著一張瑤琴。
不過孫紹宗上前檢查了一番,發現那琴弦都是用極品蠶絲做的。
等等!
孫紹宗檢查完琴弦的材質,正待把注意力轉回那馬尾長毛上,卻忽然發現中間的琴弦,顏色似乎有些深沉,而且隱隱散發著烏亮的色澤。
再仔細看,那烏亮處似乎也比別的地方略粗了些。
而且不是勻稱的粗,只是內側和朝上的一面有些鼓起,外側和下面卻還好好的。
孫紹宗忙轉身自書案上取了一張白紙,小心的墊在琴弦下面,然後才用指甲小心剮蹭著那琴弦的烏亮處。
某些細小的東西,便隨著他的剮蹭,一部分滲入指甲縫裡,一部分落在了紙上。
等到紙上的細屑達到一定程度,孫紹宗這才小心翼翼的將紙抽了出來,放在陽光下和指甲縫裡的比對了一番,最終確定,這應該是一些沾了油脂的污泥。
以這些污泥沾在琴弦上的方式來推斷,大約是某個手上沾滿油脂的人,順手撥弄了一下琴弦。
同茶杯上的油手印,倒似乎有異曲同工之處。
這就更奇怪了!
如果說手上只沾了油脂,還能用紙張或者毛巾擦拭掉的話,這髒兮兮的污泥,恐怕就只能用水來清洗了。
但屋裡僅有的一盆水,卻是清澈見底,絲毫不見有任何使用過的痕跡。
這屋裡也沒有任何潮濕的痕跡——大約是為了預防義忠親王耍什麼花招,屋裡的擺設只有寥寥幾間,邊邊角角可說是一覽無餘。
而中途換水,或者把水倒出來清洗,要麼留下痕跡,要麼瞞不過外面的監視者……
「去個人問問,王爺可曾向外請到過污水。」
孫紹宗隨口吩咐了一聲,也不管門口那三個人,究竟是誰領命去了,便又把目光轉移到了書桌上。
首先關注的,自然是桌上的硯台。
見裡面正盛著些墨汁,孫紹宗取過毛筆攪弄勻了,在紙上隨便劃拉了幾筆,卻並未覺察出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
這是最上等的好墨,若是其中參雜了污泥油脂,絕對會影響使用效果,不可能一點都感受不出來。
這麼看來,墨水裡應該也沒什麼貓膩……
「大人。」
這時就聽劉一虎在外面稟報道:「當值的暗哨都說王爺進門之後,就再也沒出來過,更不曾倒過什麼污水。」
嘖~
這事兒還真是奇了!
眼見四下里都查不到痕跡,孫紹宗暫時把洗手水的問題壓在心底,又把注意力放在了紙堆里,唯一寫有字跡的宣紙上。
春花秋月何時了?
往事知多少。
小樓昨夜又東風,
故國不堪回首……
南唐李後主的《虞美人》,傾訴亡國之痛的千古絕唱,以義忠親王的人生經歷,再考慮到他穿越者的身份【故國】,倒也是頗為應景。
看那筆鋒狂亂、墨跡淋漓,顯然義忠親王也是帶入了自己的情緒。
不過……
這情緒與他方才那略帶得意的灑脫之態,卻是有著天壤之別。
另外,這首詞並未寫完,寫到一半的時候就戛然而止了,而且根據最後一筆那誇張的長度來分析,似乎是被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情,給突然打斷的。
「大人。」
這時劉一虎小心翼翼的提醒道:「不管王爺寫了些什麼,都會有不識字的聾啞小童,專門負責燒掉,所以那紙上的東西,必然是王爺方才所寫的。」
剛才寫的……
孫紹宗自打進門之後,那眉頭就沒有解開過,如今更是緊緊的擰在了一起。
錦袍太監方才剛要敲門,義忠親王就主動拉開了房門。
照道理講,即便是眾人在外面的詢問暗崗時就已經驚動了他,也因為隔的稍遠,不至於會造成太大的驚嚇——至少不會達到,讓最後一筆劃出半尺長的距離。
將這和前面的一些痕跡結合在一起,似乎可以推斷出,是有個手上沾滿油污的訪客,突然出現在房間裡,以至於驚擾到了義忠親王。
然後那人向義忠親王透露了,即將有人送通靈寶玉過來的訊息,又以某種方式,快速撫平了義忠親王心中的怨憤和絕望……
這屋子裡必然有個暗道!
否則這一切壓根說不通!
牆壁、地板、甚至是屋頂,孫紹宗幾乎是抱著掘地三尺的態度,仔仔細細的搜尋了兩遍。
然而……
一無所獲!
這怎麼可能?!
莫非這密道是什麼能工巧匠精心打造的,普通手法壓根沒法觸發?
「王爺!」
就在此時,門外忽然傳來了劉一虎三人,齊刷刷的聲音。
孫紹宗起身向外望去,就見義忠親王不知何時去而復返,站在門口打量著裡面亂糟糟的場面,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他笑的幾乎喘不過氣來,用力捶了幾下胸口,這才啞著嗓子道:「別找了,你就算把整個書房推倒、挖空,也不可能找到什麼暗道的。」
說著,他又搖頭道:「不過這也不能怪你,本王明明看過紅樓夢,可方才見到那一僧一道的時候,竟也懷疑他們是從暗道里進來的。」
說著,他忽又顯出一臉的期盼,喃喃道:「也不知那離恨天的太虛幻境,究竟是和等玄奇模樣。」
什麼一僧一道?
什麼離恨天太虛幻境?
這廝莫不是在說胡話?
孫紹宗正莫名其妙之際,忽然想到了什麼,脫口問道:「那一僧一道手上可是拿了柄白拂塵?」
這下卻輪到義忠親王詫異了,奇道:「你怎會知道?難不成你也見過那兩人……」
孫紹宗自然是從那根馬尾長毛推斷出來的。
眼見自己說中了,孫紹宗正待乘勝追擊,再盤問出些情報來。
誰知話到了嘴邊,卻聽義忠親王搖頭道:「不對,你若是知道他們的來歷,也不會在這裡翻來覆去的找了——也罷,你想怎樣就怎樣吧,只是別忘了傳話給我那兄弟。」
說著,他又將袍袖一甩,自顧自的去了。
孫紹宗下意識的追了幾步,卻聽他滿口念叨著什麼『紅樓夢果然是紅樓夢』,什麼『太虛幻境』、『警幻仙姑』,什麼『六十載帝王夢』『卻不想盼來的竟是一場仙緣』。
聲音漸不可聞,那些字眼卻縈繞在孫紹宗心間,影影綽綽迷迷茫茫,直讓他如墜五里霧中。
靠~
這《紅樓夢》裡到底都寫了些什麼?
難道不是一個三角戀虐戀的故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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