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更要1點左右,大家先洗洗睡吧,明天再看。】
也當真是天不作美。
在家裡一連憋了七八日,都是晴空萬里,偏這剛決定要出門走走,就疾風驟雨的鬧將起來。
這日一早,阮蓉攪弄著半碗蟹黃碧梗粥,口中道:「前幾日好生生的,老爺不肯出去應酬,偏今兒又是風又是雨的,老爺倒鬧著要出去!這若是染了風寒……」
「我這身子骨兒沒那麼嬌貴。」
孫紹宗嚼著滿嘴的酸辣筍乾,含糊不清的道:「再說了,前幾天不是沒得著旨意麼?按慣例,等候朝廷封賞的文武官員,都是要在家裡靜候的。」
這次南下的收穫之一,就是回程路過揚州的時候,發現有人種了一畦辣椒,說是從西洋人手裡買來,準備當花養的。
孫紹宗當下就給包圓了,帶回京城試著把茱萸替下,這酸辣筍乾果然又增了幾分鮮美。
「這卻是為何?」
阮蓉一邊發問,一邊把晾涼了的粥,放在了旁邊的矮几上。
兒子孫承毅早拿著勺子等得不耐,眼見只有半碗的分量,便乾脆將勺子一撇,端起碗來就往嘴裡倒。
「這孩子!」
阮蓉忙取了帕子,往他頸下去墊,卻哪裡還來得及?只能沒口子的埋怨著:「剛換的新衣裳,轉眼又髒了——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改一改吃相!」
孫紹宗嘴裡一頓,不過隨即就又夾了一筷子雞心燜茄子,滿不在乎的做起了反面教材。
等阮蓉拿眼瞪過來,他便一本正經的解釋道:「據說先前是沒這規矩的,後來有人立下軍功還朝,滿京城的跑關係,結果反而被朝廷的申斥,升官發財的機會也不翼而飛,後來者便都老老實實待在家裡,漸漸的也就約定成俗了。」
這邊說邊吃,眼見這一桌子菜吃了個七七八八,兒子卻還在一旁的矮几上,同幾塊金華火腿燉肘子酣戰著。
孫紹宗便起身繞到了跟前,往他那唯一還算乾淨的腦門上,吧唧了個油嘴印上去,笑道:「乖兒子,等爹爹晚上回來了,咱們接著放煙火!」
小傢伙一聽煙火二字,當下便把肉骨頭丟了,長著兩隻油爪子,便往孫紹宗身前撲,嘴裡不住的叫著『煙火、煙火、爹爹快放煙火』。
孫紹宗閃身躲到了阮蓉身後,接過石榴遞上來的濕毛巾,往手上、嘴上一通亂擦,又沖兒子做了個鬼臉,便哈哈大笑著奪門而出。
「你又招惹他!這好端端的,非要一整日都不讓人消停!」
阮蓉追在後面埋怨了兩句,眼見那魁梧的身形漸漸消失在雨幕中,卻又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聲來。
卻說孫紹宗出了自家小院,在那長廊上被寒風一吹,止不住的連打了兩個噴嚏,心說這才九月底,怎就冷成這樣了?
有些後悔剛才沒聽阮蓉的,線穿件大氅再出來,卻也懶得再折家中。
於是抖擻了精神,徑自趕到馬廄,喊車把式套好了車,出角門直奔太子府而去。
一路無話。
等到了太子府,那雨水已經化作了冰碴子,割在臉上小刀子似的。
也就仗著孫紹宗皮厚肉堅,渾然不覺的下了車,在門前通了名姓、官位。
聽說是新任大理寺少卿孫大人到了,兩個守門的兵丁如何敢怠慢?
忙不迭將他讓進了府里,又分出人手去尋管事的說話。
孫紹宗在前院的客廳里,等了約莫有一盞茶的功夫,就見一個矮胖子,像顆球似的滾了進來,卻正是那詹事府主簿王德修。
不對~
瞧他那身官袍,明顯已經升到了正六品。
於是孫紹宗順口調侃了句:「現下我是不是該稱你一聲府丞大人了?」
「大人莫要取笑卑職了。」
兩年未見,王德修依舊是滿臉的憨笑,擦著額頭的雨水道:「太子殿下聽說是您來了,讓卑職趕緊請您進去說話——還責怪卑職沒早交代下,竟讓狗奴才們攔了您的駕。」
太子轉眼就反目的嘴臉,孫紹宗又不是沒見過,因而對這份親近,壓根也沒往心裡去。
當然,表面上還是裝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說了些『發自肺腑』廢話。
起身跟著王德修向後院行去,轉過朱閣綺戶,就見一樹火炭紅的楓葉,正在風雨中獵獵作響。
想起兩年前,自己就是在這裡,向太子獻上『盡孝、養勢』之策,又順帶瞻仰了太子妃胸前的春光,孫紹宗便禁不住感慨萬千。
話說……
回京後只聽說太子府添了位世子,卻沒聽說那『李氏』如何了。
當然,即便心下再怎麼好奇,孫紹宗也不會蠢到去打聽個究竟——即便這事兒,當初就是他一手操辦的。
書歸正傳
孫紹宗原以為,要進到那花廳里才能見到太子,誰知剛到了附近,就聽得院子裡鼓樂齊鳴。
他不禁眉頭一皺,暗琢磨著這琴瑟合奏的規模,起碼也有七八人之多,可院子裡貌似只有一個小小的亭子,如何容得下這許多人、許多樂器?
因而沒進去之前,他心下便有些不好的預感。
等到跨過門檻,果見有十餘名樂師,正在風雪中賣力的演奏著,當中更有一群衣不遮體的年輕女子,在樂聲中翩翩起舞。
嘖~
太子雖然和忠順王勢同水火,但骨子裡還真是一脈相承!
也不知是凍的手腳不聽使喚,還是兩人的突然到訪,讓舞女們有些分心,其中一個舞女腳下打拌,竟哎呦~一聲跌坐在了青石板上。
啪~
還不等她爬起來,一顆蘋果便砸在了她胸前。
那蘋果彈落在地之際,又聽那亭中有人大聲呵斥道:「不開眼的賤蹄子!殿下好容易有雅興,瞧你們幾個在這裡賣騷,卻怎得還敢給殿下上眼藥?」
這尖銳高亢的嗓音,一聽就知道是個年輕的宦官。
那舞女被砸的悶哼一聲,卻連胸前的痛處都不敢去安撫,忙手腳並用的爬了起來,勉力跟上了其它同伴的舞步。
這節奏雖然很快就跟上了,可她那薄弱蟬翼的裙子上,卻染了一身淺黃色的泥水,又死死貼在臀腿上,恍如是雙肉色絲襪一般,顯得分外扎眼。
將『憐憫』的目光,從那舞女臀腿上挪開,孫紹宗大步流星的趕到了涼亭前,正待躬身施禮,太子卻早在裡面連連招手:「愛卿快進來說話,你我之間何須多禮!」
聽了他如此說,孫紹宗倒也沒客氣,二話不說徑自進到了亭中。
卻見那小亭四面的欄杆左近,足足升著四盆炭火,又有三名眉清目秀的小太監,正簇擁在太子左右,端茶倒水、捶腿捏腳的伺候著。
眼見孫紹宗進來,那三個太監忙都笑臉相迎,連太子也自石桌前起身。
而面對這般禮賢下士的做派,孫紹宗卻是搶先板著臉道:「臣有幾句肺腑之言,想私下裡稟明殿下!」
這風雨交加、鼓樂齊鳴的,若不大聲嘶吼,外面的樂師、舞女,絕對聽不見亭子裡在說些什麼。
因而這話幾乎是擺明了,是要驅逐三個小太監——於是乎三人臉上的笑容,不覺都有些發僵。
與此同時,太子卻是眼前一亮,趕蒼蠅似的揮了揮手,喝令道:「退下,都給孤退下!」
那三個小太監心下雖有些不滿,卻也只能依命而行,到外面喊了那些樂師、舞女,一股腦遠離了涼亭左近。
「愛卿!」
等到四下里都清靜了,太子立刻上前一把攥住了孫紹宗的手腕,目光灼灼的問:「不知你今日,又有什麼妙策要獻給孤?!」
那涼森森、滑膩膩的手指,直掐的孫紹宗起了一胳膊雞皮疙瘩。
「妙策談不上。」
他強忍著心下的不適,正色道:「臣只是希望殿下,能夠知道人言可畏的道理。」
「人言可畏?」
太子眉頭一皺,忽然警惕起來:「莫非愛卿回京之後,聽說了什麼不利於孤的謠言?」
「正是如此。」
孫紹宗點了點頭:「曾有人對臣提起,『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說辭,說是殿下近來雖然多有振作,可惜身邊卻充塞了一群年少輕狂的宦官,天長日久,怕是會被小人蒙……」
「大膽!」
太子初時聽到『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之說,還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等到孫紹宗提起那些宦官,才陡然間醒悟過來,這分明是在說他和那些閹人一樣,都是沒根、少種的貨色!
當即忍不住暴吼了一聲,咬牙切齒的質問著:「這……這話究竟是哪個逆賊所言?!」
「殿下,肯在臣面前說起這些的,如何會是逆賊?」孫紹宗兩手一攤,苦笑道:「怕只怕有那別有用心之輩,將這話廣為散播,屆時殿下種種振作,便都要付諸流水了!」
「那你的意思是……」
「殿下!」
孫紹宗後退了半步,正色道:「殿下這一身雄心壯志,原本就不在後宅女子身上,何須仰仗這些陰柔閹宦?何況如今適逢秋闈剛過,京中文風正盛之際,何不多多親近士子才俊?」
「若能得一二棟樑隨侍左右,這『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八字,之於殿下而言,便是褒義而非貶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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