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寶玉與寶釵成親之日,也是黛玉香消之時。
紫鵑心裡有恨!見了寶玉情形,又當著賈母王夫人的面,沒有奚落寶玉。
但是心裡的恨,一時又不去,此一刻她倒不知道要恨誰。心裡難過,日夜守著黛玉的靈柩,眼淚枯乾。
李紈心疼這丫頭,紫鵑整日裡也不肯見人,就時常過來照顧她,讓人做些好吃的。
原跟著黛玉的婆子丫頭,亦重新分配了各房。只有黛玉的奶媽,老實人,要跟黛玉一起回南方去,回自己的家。
雪雁在寶玉那裡呆了一些時候,不知自己將何去何從,就跪在賈母面前討示下。
賈母想起黛玉的情形,從小這丫頭就跟著她。「你可想回去見你父母?」雪雁忙點頭。
賈母就吩咐賈璉,讓這丫頭回父母身邊,不再要她的幾兩贖身銀子,反倒給了她二十兩銀子,以及一些布料衣服,好讓她體面回去。
這在賈母心理上多少對於黛玉的一些補償。王夫人王熙鳳以及李紈薛寶釵等眾人,也都拿出些體己,送給雪雁,多是看在黛玉的面兒上。
寶玉自然不必說,給的比別人多些。倒是成就了這個丫頭日後出人頭地的本錢。
紫鵑已經大丫頭了,賈母特准許她自由身。若是沒有著落,亦可待黛玉下葬後回賈府來。
然而紫鵑心灰意冷,去意已決,只是不肯得賈母好處。背下里被李紈數落一頓,又有平兒鴛鴦襲等人勸說,這才領下賈母給的五十兩銀子。
與雪雁不同,黛玉在時全是靠這丫頭,況且她又無父無母,家裡也只有近的族人,不濟事。眾人贈予紫鵑的銀兩財物與雪雁更是不同。
她是大丫頭,地位身份不說,說話做事讓人佩服。平日裡又與人和善,得到的不知要比雪雁幾倍多呢。
寶玉私下裡又多給許多古董字畫。寶釵裝糊塗。寶釵自己也給這丫頭比別人多些。
賈母心裡明白的很,知道紫鵑恨她皆因黛玉緣故。她自私下思考,哀嘆一會,覺得還是對不起黛玉。
賈敏是她最喜歡的一個,卻走得早,留下這個自小多病的黛玉,卻是這樣的結果。若是到了那邊,不知如何面對敏兒!
賈母正心下悔,卻見王熙鳳風風火火地過來,「你說紫鵑這丫頭,真不知好歹。我們放了她,給她些銀兩過活,她倒是把架子拿上了!」
賈母用手止住,「她心裡有氣呢!讓你林妹妹跟寶玉這事給鬧得!要說這丫頭也實誠。我看她的心是好的。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難為她!你告訴她,以後遇著困難,在什麼地方受委屈了,都可以來賈府求助。賈家要管!哪怕我以後去了,別的丫頭我可以放開手,唯獨她,你們能幫到她的,也算是對我盡孝了。」
王熙鳳答聲:「是,老祖宗,我們聽你的就是了,對她好些!」
她明白了,賈母這是心裡虧呢,虧在黛玉身上。想想自己,覺得也沒有什麼做錯的地方,也就心安了。
晚上王熙鳳跟賈璉商量,關於林黛玉發棺下葬一事。
賈璉說:「到時再說,姑父姑媽的墳在那裡,她也不能超過他們。可也不能簡樸,讓人笑話咱賈家。老太太把這事撂在我頭上,我到時斟酌著辦就是!」
「你說紫鵑這丫頭,到時也還要費一番周折。到了那邊,打點一下,讓這丫頭別受了委屈。給她起了房子,再與她叔伯聲明一下,告訴他們她是老太太身邊的人,是一輩子要照顧的!這樣說,也是給她壯些威風,好讓她本家以及當地人不要欺負她,奪了她財產才好!要是有路子,看誰家日子過得好些,她願意了,許配好人家,也好了卻老太太的願望。你要記住老太太的話,我知你是什麼本性,你要是欺負了她,就是欺負了老太太。你也知曉,她本是老太太屋裡的人!」
賈璉聽王熙鳳說了一籮筐話,還是在拈酸吃醋,沒好氣地說:「你看你這心機!我在你眼裡就這麼個人?什么女人都沾?怎麼說我也是大家出來的,你也太埋汰我了。我都懶得理你!」
說完賈璉轉過身去。
「呦,這還生氣了?我不過是隨嘴一說,瞧你這點出息,夫妻間還不興開點玩笑?!平日裡你要是好的,我也想不到這樣的玩笑話不是麼!」
「開玩笑也要有個分寸,讓人聽去了什麼意思?!想當初我把妹妹接來,全家上下是何等地喜歡?!寵她愛她,老太太把她跟寶玉視如掌上明珠。如今她去了,走的時候是那麼淒涼!你們卻在給寶玉成親,還借她的名,熱熱鬧鬧的!寶玉的親事雖說是老太太主意,難道說與你無關?!瞧你在老太太面前的那些話,妹妹會不知道?我如今帶她回南方,心裡好受麼?是我把她高高興興地接來,如今又是把她靈柩送回安葬,我嘴上不說,心裡難受著呢!她的事,我不怪寶玉,他做不了主。我也不怪老太太,她也是為寶玉好!我如今只問你,你要是好的,在老太太那裡給寶玉黛玉說一句,頂別人說十句呢!你為什麼不說?你說了,興許她也不會這麼早離開人世!如今妹妹去了,跟隨她的紫鵑如此忠誠,老太太都感動,你倒是在這時說這樣的話,鬧的是哪樣?你就安穩些吧!善惡有報的!」
王熙鳳聽了賈璉這番話,直覺得後背涼氣颼颼。「你這個死鬼,盡嚇我。我有什麼做錯的?!寶玉的婚事都是老太太老爺做主,與我何干?我懶得理你,睡覺!」
且說賈璉王熙鳳臨別之夜,本來還有些活要做,可是被這一通話,鬧得兩人都沒情緒。各自懷著心思睡去。
第二日啟程,眾姐妹相互轉告,紛紛來送別。
賈母不顧身體不爽、眾人阻撓,親自來送,扶棺大哭了一回。眾人相勸,用話寬慰,方才止住。
寶玉痴迷,或好或壞,薛寶釵攙扶著一起過來。邢夫人只怪她不該讓寶玉來,邢夫人也是為她好。但寶釵心裡另有主意。
賈母說:「他來了也無妨,以後也就安生了跟寶釵好好過日子。」
寶玉痴痴地看著黛玉的靈柩,不哭也不鬧,倒是讓眾人擔心。
他剩人不備,拽過紫鵑,偷偷塞給紫鵑用手絹包著的東西。
紫鵑不知何意,要打開,寶玉忙止住,只是不准許伸張,讓她揣著回去看,「以後你就會知道我的心!」
有人發現他們在說話,也當是臨別贈言,並不在意。眾姐妹又與紫鵑擁抱哭了一回,互道鄭重。不知這一別,何時相見!
哭的最凶的當數鴛鴦、平兒、襲人。平日裡她們是最要好的!
賈璉見賈母看著這一幕越發難過,催促啟程。但是丫頭們戀戀不捨,拉著手不肯松,這一分別她們知道,也許一輩子都見不了面!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啊!」紫鵑坐在車裡,心裡想著。伸出頭,向昔日姐妹們揮手。再見了姐妹們,再見了大觀園,再見了賈府!
車子緩緩而去,直到消失在她們的視線里。這一去,不知自己的命運如何。
紫鵑淚已干,面無表情,看著雪雁興奮的笑臉,看著睏乏老去的黛玉的奶媽,閉上眼!這些日,她心太累了,她要歇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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