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府,賈家在京八房,但凡能夠說的上一點話的,都齊聚於此。
大家都在為寧國府的未來而擔憂。
但是,卻沒有人能夠拿得出一個令人信服的方案和方法來。
忽聽見賈璉回來,眾人連忙起身,在大廳前面迎上賈璉。
賈政一馬當先,率先問道:「璉兒,陛下召見你所為何事?」
賈璉回道:「陛下已經知道這邊府里的事情了,極為震怒,將我叫進宮訓斥了一頓。」
「啊~!」
眾人聞言大驚。
天子一怒,動輒殺人。
一些人更是仰天長呼「完了完了」,「賈家完了」這樣的話語。
賈家人都知道,賈璉是皇帝親自提拔起來的「愛將」,如今連賈璉都接連被皇帝貶斥,寧國府又鬧出接二連三的醜聞,令皇帝生氣,賈家豈能不完?
一些心中對皇權極為恐懼的人,已經開始計劃著,以後是不是應該不要和兩府走的太近,以免萬一出事被連累。
就算不這麼悲觀的人,也在想既然皇帝對寧國府很不滿,那麼很有可能寧國府的爵位就繼承不下去了。
爵位一斷,寧國府也基本就完蛋了。
賈政也面有懼色,追問道:「那陛下可有別的旨意或者指示?」
面對著這一群遇到大事,就惶惶不可終日的所謂貴族,賈璉搖了搖頭。
對著後面杵著拐行來的賈敬微微一禮,然後道:「各位老爺倒也不必太過擔心。
雖然陛下嚴詞斥責,但是看在我們先祖的面上,加上我及時代表家族表態認錯,陛下倒也並沒有太為難我。
只是令我從今往後嚴加管教族人,若不然
老爺,敬大老爺,說起來,咱們賈家榮耀百年,家中確實出了許多的不肖子弟。
這些人,確實得好好管教一番。
以前我們家不露風頭倒還好,如今家裡又出了貴妃娘娘,富貴鼎盛,家族中一些人難免自持、驕橫,行為不端,極易為家族惹來禍患。
此番被陛下訓斥之後,侄兒深有體會,若是再不效仿老國公爺那般從嚴治家,只怕遺患無窮啊。」
賈璉這般半是陳述,半是震嚇的話,令賈政等人無不變色。
賈政嘆了一聲,「是啊,是該好好整治整治了。」
賈敬修道多年,許是追求「仙風道骨」,看起來瘦骨嶙峋的,且兩鬢霜白,若非此時面容悲傷中帶點倉惶之色,或許還真有幾分得道高人的感覺。
看家族眾人都支持賈璉的說法,賈敬面上露出些許愧疚的神色,也不得不表態:「璉哥兒說的對。
唉,也是我的錯,這些年為了謀求大道,將家業交給珍兒打理。
原以為他雖然不成器,但是守成有餘,沒想到
罷罷,總而言之,都是我們長房的錯,只是還請眾位,看在我如今已經是快七十歲的人了,珍兒又慘遭不測,便寬恕一回吧。」
眾人見賈敬說的這般聞者悲傷,見者流淚,自然也就不忍心遷怒了,反而好言相勸起這個賈家第三代的老大哥。
見化去了眾人的怨念,賈敬才繼續道:「至於璉哥兒說的整治家族的事,你們也知道,我早已經不是俗世中人,也理不清這些事了。
待珍兒和蓉兒的事情完結之後,我還是回到玄真觀繼續修行吧。
所以,家族的事情,就拜託政兄弟,還有璉哥兒你們了。」
賈敬這話,也是對之前勸他棄道還俗的人的一個回應。
賈珍死了,賈蓉犯了重罪,如今寧國府能夠頂起事的男人,也就只有賈敬一個人了。
所以很多家族中的人,都勸他回來重振家族。
對此他當然不會同意。
他早就對俗世沒有一點留念,一心修道成仙,否則也不會常年住在道觀了。
兒子和孫子出事他固然心痛,但是卻更加堅定了他的向道之心。他甚至心想,從此了無牽掛,或許離大道更近了也不一定。
對於賈敬的固執,眾人也沒有辦法。加上賈敬確實年事已高,看起來都風燭殘年了,也不忍心逼迫,所以只能由得他了。
回到廳內重新入座,賈政又問賈璉:「還有蓉兒的事呢,你可去順天府找翁大人交涉過了,可有通融的餘地?」
賈璉搖頭道:「不但連順天府,在宮裡的時候,趁著陛下語氣回緩,侄兒試圖為蓉兒脫罪,不料立馬遭到陛下的嚴厲呵斥,侄兒便不敢再多言。
我觀陛下的意思,是一定要將這件事當做本朝一樁大案,依律嚴辦,並且絕不允許我們插手這件事,否則後果難測。」
眾人心中又是一驚。
對賈璉所言,他們都沒有懷疑。
賈珍爬灰,賈蓉以子弒父,接連的醜聞,確實足夠皇帝發怒了。只是之前有些人抱著僥倖的心裡,覺得以家族的勢力,可以保住寧國府的這唯一一條血脈。
「這麼說,蓉兒是徹底救不回來了?」
賈政沉聲問道,上面的賈敬,則只是面色更晦暗一些,卻沒有多的表示。
賈璉道:「從宮裡出來之後,我直接去了順天府。
府尹翁大人對我們家態度倒是不錯,他告訴我,早上陛下就召見過他,嚴令他和刑部聯合依律辦案,不可徇私枉法。
翁大人還說,按照蓉兒所犯的幾樁罪論,刑部最低都會判決一個斬立決,甚至可能是凌遲」
養尊處優的賈府老爺們,如何聽得這個,聞言臉都發白了。
賈璉卻像是沒事人似的,繼續以沉穩的聲音道:「侄兒自是不忍心,但是左思右想,就算我們傾盡全力,也未必能夠將蓉兒救出來。
還有可能,為家族招來禍端。」
賈府眾長輩道:「璉兒想的是對的,陛下已經對我們賈家不滿了,確實不能因此蓉兒一個人,再落下把柄在陛下的手裡。」
「就是就是,反正這也是蓉兒自作孽。珍大哥就算有錯,到底是他父親,豈有他以下犯上的道理,我看啊,他就是個忤逆不孝的畜生,死不足惜」
世上人,人云亦云者眾。
哪怕是作為豪門大族的賈府也不例外。見賈璉這個家族年青一代的領頭人都這麼說了,立馬附和,並且他們比之賈璉就要不講究多了。什麼不將賈蓉剔除出族譜已經是網開一面,堅決不能再因為這樣的不肖子孫讓家族陷入危險之中這樣的話。
面對群情激奮,哪怕是最想救賈蓉的賈敬,也只能內心一嘆,絕口不再提此事。
賈璉順勢說道:「但是蓉兒畢竟是我賈家長房嫡脈,我實在不忍心看他遭受如此酷刑,最後身首異處。
所以我借著探視的時候,將所有的情況都告訴了蓉兒。」
說到這裡,賈璉起身對著賈敬叩拜一禮,說道:「還請敬大老爺恕罪,侄兒知道,這麼做,有可能會讓蓉兒生出輕生之念。
但是侄兒想著,身為我賈家男兒,若是能夠直面生死,倒也不失為一條好漢。
至少,在最後一刻,他沒有辜負我們賈家人的榮耀。」
賈敬被賈璉的舉動弄懵了,驚疑的問道:「璉哥兒,你的意思是,蓉兒他,已經?」
賈璉點點頭:「是的,蓉兒已經去了。
他知道自己絕無生還的可能性之後,當眾向我表達了懺悔之後,便勇敢的自盡了。
他說,這是他最後為家族做的事,他用自己的性命,維護了家族最後的體面。」
賈璉這話一說,賈敬終於沒忍住,老目含淚。
他顫抖的伸出手,終究無力的垂下,嘆道:「你起來吧,這件事不怪你,是他,是他們自己品行不端才最終落得這個下場。
總算,最後的關頭,他沒有給家族丟臉,也算是不枉為我賈家子孫了。」
勛貴自有勛貴的驕傲,除非是到了窮途末路,被抄家問罪,否則怎麼能夠忍受族人身首異處,被那些升斗小民看了笑話?
這也就是賈敬,他對自己的孫子賈蓉一點不了解,才會一聽就信賈璉的話。
賈家中,一些人精似的人,卻一耳朵聽出賈璉話語中的漏洞。
就蓉哥兒那沒氣性的小子?
只怕刀架到脖子上,他還不死心想求饒呢,他會這麼幹脆的為家族的體面赴死?只怕是賈璉,看實在沒機會救他出來,為了儘快平息這件事,也為了家族的體面考慮,所以讓賈蓉自裁的吧。
至於其中有幾分自願,幾分強迫或者威逼,那就不得而知了。
站在他們的立場,也是願意看到這個結果的。
因此毫無質疑的意思,反而紛紛稱讚賈璉考慮周到,附和賈敬,說賈蓉最後沒丟賈家的體面。
也因此一點,將家族中那部分,想要將賈蓉剔除出族譜的建議,給壓了下去。
賈蓉的名字,終於得以在族譜上得到保留,這不得不說是最後一點令賈敬感覺慰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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