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群芳 第二十九章盪悠悠三更夢…意懸懸半世心

    在夢中,賈寶玉在大觀園,仿佛還是沒有結婚.他走過窗下,聽到襲人在裡面同他母親王夫人說:「如今二爺的心在林姑娘身上，讓他和寶姑娘呢？還得先給林姑娘找個婆家．」只聽王夫人說：「老太太也有這個意思．」她們正說著，冷不妨寶玉陰著臉站在面前，說：「襲人姐姐，往日裡我待你不薄，想不到你心地這麼狠毒，設個火坑讓我們跳下去．」襲人受了怨言，卻不知如何辯解．倒了王夫人護了她：「襲人姐姐怎麼了，還不是為了你的終身大事？」寶玉一聽，更加生氣，狠心道：「你們真的那麼好心的話，就想辦法把林妹妹留在我身旁？如今好了，把林妹妹轟出去，自己倒清靜了不少,卻是不懷好意地給了一杯毒藥讓我飲.」

    說完狠心推開襲人，怒氣沖沖回到自己房間．襲人知道那番話是衝著自己的，追跟至房內向寶玉訴苦，哭得淚人一般：「二爺你怎麼怨起我來，你們的婚事都是太太，老太太作主的，我們做下人的…」「做下人的怎麼樣？」寶玉冷笑道：「一天到晚在別人背後搬弄是非，我平生最恨這種人，卻怎麼撞到刀口子上，怎麼不叫我心疼呢？」襲人一聽，急得大哭道：「二爺你冤枉我了，別人怎麼說我我不在乎？我將我的心都掏給了你，你卻一無所知．判詞上說的『堪羨優伶有福，誰知公子無緣，』我也認了，你這麼怨恨,你的話象刀子一樣傷了我的心…」．

    面對襲人一句話一把淚地訴說，寶玉哪裡有心感受她的酸楚，寶玉的心，裝的是林妹妹．他來到榮喜堂找到元春，請求他說：「你是我的親姐姐，我求你幫我到老祖宗那兒說一下，我今生今世只娶林妹妹一人．」元春卻道：「你不知道嗎？玉帶林中掛，金叉雪裡埋．算命的說你只有和一個叫雅靜的小女人過下半生．」寶玉生氣道：「姐姐你們只顧自己快樂，怎麼管我苦衷，什麼寶姑娘、貝姑娘，如今又跳出個雅靜小妖精．你們這些世俗之人存心與我作對，我自己找林妹妹去．」

    寶玉一邊說一邊走出榮喜堂，路過花圃，見探春帶著丫環從秋爽齋那邊走來,他還沒說話,探春就把他叫住:「二弟你去哪兒，我和你說個事，那邊老太太和老爺正商議把林妹妹嫁出去呢．」寶玉一聽，急問道：「他們那些混帳話我就不想聽了，姐姐你快告訴我，林妹妹人在何處？」探春答道：「她和湘雲妹妹在凹晶館．」寶玉匆匆趕到凹晶館，哪裡見到她的影子，圍著湘雲妹妹的是侍書、入畫和豆官她們．湘雲眼尖，見寶玉從這邊走來，笑嘻嘻地叫道：「二哥哥，快來幫我們捉住草叢中的小鳥，它不會飛的．」

    寶玉哪裡有心情理她，恰好見一人從面前跑過，一把捉住，卻是雪雁．她是林姑娘的丫頭．寶玉還沒問話，就聽她說：「二爺且聽我說;林姑娘此刻正在凸碧山莊上的涼亭獨自流淚呢.」寶玉心急奔跑上凸碧山莊，迎面有一個婆子也跑得急，寶玉見她閃到左邊，便往右邊跑，誰知她又往右，相撞之下寶玉跌倒在地，那婆子翻了兩個跟頭，最後來了個狗啃泥．寶玉定眼一看，這婆子不是別人，卻是劉姥姥．她跌得這麼重竟然沒事，拍拍身上的泥土又走了．寶玉一轉身，看到林妹妹站在身後，她含淚問他：「我想回江南，你去嗎？」寶玉欣然願往．兩人走到泌芳橋，卻被紫鵑和芳官她們追來．她們抱住寶玉的腳哭道：「二爺若走了，上面又怪罪到我們下人身上，如果把我們趕出大觀園，豈不是把我們往絕路上走.

    寶玉被她們拉著寸步難移.只見江南來了兩個婆子把林妹妹接走了.寶玉急得大哭,這時又趕來襲人,她又幫忙拉他的左手.寶玉氣呼呼地說：「真是一堆爛泥巴，把我氣死了．」

    他從夢中氣醒，坐起來，看著少夫人把著嬰兒熟睡的嬌態．他哪裡睡得著，坐在窗前寫書．書寫到三更，他擱筆於案上，走到茅房外，獨對星空，自語道：「想我曹雪芹一生飽讀詩書，卻於家於國無望，如今家徒四壁，靠探春、襲人給的一些銀兩過日子，少夫人跟了我也沒一餐白米飯吃．想那夢中之景，倒是應了與林妹妹無緣的宿命．」他從走回桌案前面對書卷，想到自己生活還成問題,哪裡有錢刻印書籍,獨自流下了悲傷的淚水.

    第二日,寶玉伏案著書,城中文友程高來訪,當時賈氏心疼夫君說:「相公每每寫到動情之處就獨自拭淚珠兒，只怕書沒寫完，人已淚盡而逝．」寶玉笑道：「一簾幽夢誰與共？天下情人獨我痴，以後你們看了我的《石頭記》，就當見了我一樣，我的靈魂已經付在它身上．」程高道：「先生才高八斗，學富五車，自古聖賢之人曲高和寡，你貧窮著書之志，必受萬人敬仰．」寶玉道：「我雖化名曹雪芹，我的靈魂仍然是神英侍者，不管後世我投胎變成誰，死後我都是太虛幻境中的神英侍者．」程高道：「先生死後就是玉皇大帝,那魂兒一去也就萬事休了.只是如今天寒無炭火,送飯無好菜的日子過得那麼苦,我這裡帶來幾兩銀子,就給少夫人買幾體新衣服吧.」

    寶玉接過銀子，當著妻子的面給好友下拜道：「雪芹無能，白白活在這世上那麼多年．」程高安慰道：「先生既有愧對妻兒之心，下輩子與賈氏結緣並非空穴來風之說．」寶玉連聲說：「跟我過的都是苦命的女人．」賈氏道：「我並沒什麼，只是可憐孩子，我們婦人嫁誰不是嫁，三從四德湊合著過，互相恩愛是最可貴的．」寶玉笑道：「下輩子與你相戀，你又是怎麼看法？」賈氏道：「也許是你報我的情恩吧，今生你虧欠我太多，心裝的是別人,下輩子我要你只愛我一人.」寶玉笑道：「只怕那時我們是一對怨家了．」程高道：「世事難料，嫂夫人有福與曹先生結緣，你有沒有寶姑娘與林姑娘的才情呢？若沒有，很容易跌入俗流之愛，俗流之愛是不能續三生情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