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華彩 第二百零八章 陛見

    好半晌,李惟儉整理衣帽自內中行將出來,那繡橘瞥了一眼便紅著臉兒垂下頭來。

    李惟儉道:「二姐姐方才不慎扭了腳嗯,方才聽著,是有人找我?」

    繡橘緊忙道:「是大太太打發費嬤嬤來,說請四爺過去商量事兒。」

    「哦,那我過去瞧瞧。」

    李惟儉負手而行,經過廂房朝著內中瞥了一眼,那鵪鶉也似的碧桐連忙跟了上來。李惟儉又朝著咬唇拋媚眼的司棋略略頷首,這才施施然而去。

    繡橘停在庭院裡,不知該不該進去瞧瞧姑娘。方才四爺說姑娘扭了腳,繡橘心下納罕,只覺姑娘扭了手腕還差不多,怎會扭了腳?便在此時,司棋強撐著自廂房裡行了出來,道:「你回去打絡子吧,我去瞧瞧姑娘。」

    繡橘如蒙大赦,趕忙悶頭進了廂房。司棋挪步進得正房裡,到得臥房前便隱約嗅到那熟悉的旖旎氣息。司棋暗自挑眉,暗忖自家姑娘怎地膽子這般大了?素日裡都是求著自己幫襯,怎地這回都不用幫襯了?

    納罕著進到內中,卻見迎春早已換過了衣裳,瞥了司棋一眼,還不待司棋發話,迎春便捧臉連道:「莫說了莫說了!」

    說話間快步行到床榻前,扭身落座。司棋揶揄著行到近前,將那褪下的衣裳與羅帕拾掇了,臨了才道:「四爺方才說姑娘扭了腳。」

    說罷,司棋捧著衣物而去。迎春這才挪開雙手,隨即不住地往臉上扇著風,方才她都不知自己個兒哪兒來的那般大的膽子。只是儉兄弟喜歡呢。

    遐思半晌,迎春起身,拖著一條好腿一瘸一拐習練了半晌,琢磨著好歹能哄過繡橘,這才停歇下來。

    另一邊廂,李惟儉領著碧桐自東角門出來,又出得側門,從私巷往正門行去。碧桐心下納罕,不知為何出了府邸也不乘馬車,又不好開口問詢,只得乖乖跟在李惟儉身後。

    自私巷出來,李惟儉兜轉過來,自寧榮街進得黑油大門,碧桐這才知曉,敢情是因著在府邸內穿行不便,這才幹脆自府邸外繞行一圈兒。

    碧桐心下暗暗咋舌,她早前隨在那葡商身邊兒,所住房屋不過是三層樓宇,進得李家宅第覺著已經不小了,待到了這榮國府,碧桐暗暗思忖,這般廣闊豈非堪比皇宮?

    賈赦家中僕役自是識得李惟儉的,管事兒的引著李惟儉入內,一面兒緊忙打發人去稟報。

    本道要去外書房,不料到得儀門左近,早有管事兒婆子招呼道:「老爺、太太說儉四爺不是外人,請儉四爺入內敘話。」

    李惟儉笑著頷首,乾脆進了儀門,隨著那費嬤嬤一路又過了兩重儀門,進得大老爺賈赦的正院兒。

    進得正房裡,便見大老爺賈赦與大太太邢夫人端坐正中,兩側侍立著幾房姬妾。李惟儉面帶笑意洒然拱手道:「多日不見,世叔一向可好?」

    大老爺賈赦半邊兒臉擠出笑意來,笑著招呼道:「復生莫要客套,快坐,來呀,上茶。」

    那邢夫人也道:「都是自家人,偏生儉哥兒這般客套。這一去小半年,儉哥兒瞧著又長高了一截,若與迎春站在一處,真真兒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幾個姬妾開口附和,李惟儉笑著落座,並不開口。二姐姐迎春自是要納進門兒的,卻不是娶。

    丫鬟奉上茶水,大老爺賈赦略略寒暄,問過此行差事,又問李家近況,再問林如海情形,唏噓一番,轉而又說起了史鼐遇襲之事。

    說著說著李惟儉心下就覺不對——揚州八大鹽商都是皇室養的豬啊,這班人極為自覺,每歲都奉上大筆孝敬。雖說是到了今上,孝敬的銀子少了,可被敲打一番,還不得乖乖的奉上大筆孝敬?怎也不會蠢到買兇謀害欽差!

    聖人此番可是存了掘了鹽商根腳的心思,不單單是殺豬,而是想著連豬窩一塊兒拆了。先前那賄賂案才能牽連幾人?有了襲殺欽差的由頭就不同了,將八大鹽商連根拔起也沒人能說出不是了。

    這般思量,那些水匪是誰派來的不言自明!無怪今兒晌午老師提及此事來神情恬淡,說不得此事就是老師的手尾!

    好一出苦肉計,厲害啊!

    收攝心思,李惟儉不知大老爺賈赦心頭打的什麼主意,因是乾脆漫無邊際說將起來,將那日情形好一番訴說。那大老爺賈赦還耐著性子,一旁的邢夫人卻沉不住氣了,幾次欲言又止,好不容易待李惟儉說過此事,連忙開口道:「儉哥兒,我怎麼聽著,你與鳳姐兒合股弄了個暖棚的營生?」

    李惟儉端起茶盞來略略嘬了一口,心下暗自思量,這暖棚的營生原本王熙鳳是主張公中出銀錢與他合股經營,奈何王夫人始終不給準話,王熙鳳這才一咬牙典當了嫁妝,拿出銀錢來合股。

    此事不經公中,倒是能瞞住大老爺、大太太一時。只是這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四下漏風好似篩子一般的榮國府?這二位說不得一早兒就知曉了誒?難怪方才王熙鳳欲言又止,想要與自己商量,莫非就是因著此事?

    放下茶盞,李惟儉笑道:「晚輩離京前,倒是聽二嫂子提過一嘴。這等小事,晚輩便交給秋芳打理了。昨兒秋芳倒是提了一嘴,說是這暖棚營生小打小鬧的,不過投了萬八兩銀子。」

    李惟儉沒往下繼續說,笑吟吟看向大老爺,那意思不言自明。您二位要是也想摻股,不如先把那八千兩銀子還了?

    且不說大老爺哪兒存下的銀錢,便是果然有,也沒想過還錢啊。因是賈赦咳嗽一聲,說道:「賢侄啊,不知這暖棚營生,砸下這般多銀錢須得幾年回本啊?」

    「這卻不好說了,」李惟儉實話實說道:「若運氣好,二三年便能回本兒;若時運不濟,五七八年的也說不準。」

    邢夫人納罕道:「儉哥兒,你說這運氣是怎麼個好與不好?」

    李惟儉道:「暖棚與那溫湯菜相類,沒什麼稀奇的。砸下銀錢,蓋起暖棚,尋菜農仔細照料了,到時候自然就會產出果蔬。這若是獨一份的買賣,自然賺得盆滿缽滿;可若干的人多了大太太也知,我那暖棚實在沒什麼難的。

    說不好聽的,旁人砸下銀錢,拐跑兩個菜農,都是勛貴人家,官司就算打到聖人面前又如何?賠付幾個銀錢,那秘方還能收回來不成?」

    邢夫人頓時大失所望,嘆息道:「原是這般,我還道這營生穩妥呢。」

    這大半年來,大房用度自是捉襟見肘。大老爺賈赦仗著賈家過往的威名,倒是時不時的與一干狐朋狗友廝混,這銀錢自是架不住花用。

    年前李惟儉所送賀禮,那人參果引得京中勛貴人家熱捧,大老爺、大太太自是瞧在眼中的。因是聽下頭人提及來旺這倆月每日家撲在城外莊子上,要擺弄暖棚,這二人便上了心。

    暖棚啊!那人參果可是天價!這般賺錢的營生,怎能讓鳳姐兒自己占了去?

    再說鳳姐兒不過是個兒媳,他們算起來可是李惟儉未來的岳父岳母,哪兒有好東西給兒媳婦,不給岳父岳母的道理?

    因是這才想著尋了李惟儉,摻上一股至於摻股的銀錢?左右儉哥兒也不差這些許銀錢,來日從出息里扣去就是了。

    奈何打算的極好,偏生儉哥兒這般一說,邢夫人心下犯了嘀咕。這暖棚若果然到處都是,可不就賺不到銀錢了?

    邢夫人心下暗惱,可惜了這營生。一旁端坐的大老爺賈赦又是另一番心思。大老爺可不管李惟儉說的那些關要,他只認準了一點——李惟儉是誰?李財神啊!誰聽說過李財神會做虧本兒的買賣?

    沒有吧?就說這一遭南下,那水泥務可是賺了足足一千二百萬兩銀錢。聽說江南士紳趨之若鶩,不少去的晚的、遲疑的,這會子都捶胸頓足、惱恨不已。那水泥務的股子更是一路水漲船高,聽說刻下一兩三錢一股都極少有人出手。

    這可是傳家的營生,李財神不過一二月光景就折騰了出來。這暖棚再不起眼,總不至於虧本兒吧?

    因是大老爺賈赦略略沉吟,開口說道:「賢侄啊,伱也知道,我如今閒賦在家,可這迎來送往的,銀錢還是一般拋費出去,進項卻少了。賢侄你看那暖棚的營生,能不能算老夫一股啊?」

    算你一股?你也得有錢算啊。

    前頭那八千兩銀子還沒還呢,李惟儉這會子已然吃住了迎春,哪裡肯平白無故再往裡頭砸銀子?

    因是面上笑道:「世叔這話說得見外了,晚輩原想著這營生不算太好,這才沒知會世叔。既然世叔瞧得上眼,不若回頭兒我把方子送來?摻股就算了,世叔不若另起爐灶,這賺多賺少的,也不用與人分潤。」

    「額這——」

    邢夫人嘴快道:「儉哥兒說笑的,這營生又不賺錢,我跟老爺拿了方子又有——」

    「咳咳,」大老爺咳嗽一聲,邢夫人頓時噤聲。賈赦笑眯眯道:「這如何使得,這般說出去好似老夫故意占復生便宜一般。」

    李惟儉正色道:「世叔這話就見外了,不看旁的,單只咱們之間,又哪裡說得上占不占便宜?待過兩日,晚輩定將方子送來。」

    「好好好,一切有勞賢侄了。說來老夫近來得了個扇面,極為精巧,賢侄且隨老夫一觀。」

    當下二人自去書房觀量扇面,獨留下邢夫人納罕不已,鬧不明白要那方子有何用。

    打發姬妾各自散去,邢夫人自回房中歇息。過得好半晌,聽聞大老爺將李惟儉送出內儀門,邢夫人緊忙尋將出來,低聲問道:「老爺,那營生做不成,要了方子有何用?」

    大老爺哼哼一聲,道:「蠢婦,那方子拿出去可是能賣銀子的!」

    「啊?」邢夫人這才恍然,頓時喜笑顏開:「這一份方子,好歹能賣個五百兩吧?」

    大老爺負手而行,志得意滿道:「五百兩?李財神的方子就值五百兩?呸!一千兩起!」

    「誒唷唷,那可了不得。」

    邢夫人愈發殷勤,扶著大老爺賈赦進得內中。賈赦大馬金刀落座,思量著道:「儉哥兒還是孝順的,不像是璉兒與鳳姐兒,哼!見天圍著二房轉,只怕早就忘了是誰家的兒子媳婦了!」

    邢夫人一邊兒為其揉捏脖頸,一邊兒恨恨道:「誰說不是?我看二房也沒存著好心思,這往後啊,有他們兩口子的好兒!」

    二人謀算一番,待有婆子來提醒到了時辰,這才一併朝著榮慶堂行去。

    這日榮國府大擺宴席,連賈珍、賈蓉也一併來了,眾人紛紛恭賀了李惟儉一番,都知李惟儉連番立下功勳,來日定會大用,因是就連薛蟠都裝作小透明一般,不敢再來尋李惟儉的晦氣。

    席間其樂融融,隔著一道屏風,女眷一席的薛姨媽聽得那邊廂誇讚之聲不絕於耳,心下愈發吃味。

    一年多前同日進府,那時自家女兒便隱隱對那李惟儉起了心思,薛姨媽也曾觀量過,好似李惟儉也對自家女兒有心思?

    只是那時薛家還是皇商,李惟儉不過是一文不名的窮酸秀才,薛姨媽又哪裡看得上?其後薛蟠與李惟儉鬧將起來,薛姨媽護短,未嘗沒存了讓寶釵死心的心思。

    奈何時過境遷,薛家沒了皇商底子,偏生這李惟儉卻發跡了!本道不過是運道好,誰想到這李惟儉愈發能為了,眼見著直上青雲

    偷眼打量自家女兒,卻見寶釵嫻靜如常,好似事不關己一般。薛姨媽便暗忖,左右都錯過了,可不好再錯過了寶玉。她心下卻頗為忐忑,總覺得看不透寶釵的心思。

    這日一場酒宴,直到戌時方才罷休。今時不同往日,李惟儉地位不同,因是賈家眾人反倒不曾如何勸酒。

    他熏熏然與賈珍一道往外行去,路上正說著閒話,忽而聽得身後招呼聲:「儉兄弟!」

    李惟儉頓足,便見王熙鳳帶著平兒笑吟吟尋了過來。

    賈珍便道:「弟妹只怕有事兒,儉兄弟,那我先行一步。」

    「好,珍大哥慢行。」

    送別賈珍,此時王熙鳳已然到了近前,王熙鳳自平兒手中接過油紙包,笑吟吟遞過來道:「前一回聽秋芳說月信不准,剛好我這兒常備著些成藥,正好請儉兄弟帶回去,讓秋芳試試管不管用。」

    李惟儉接過道謝:「勞煩二嫂子了。」

    「儉兄弟這話就外道了。」

    內儀門便在身後,李惟儉沉吟著壓低聲音道:「二嫂子,大老爺方才提起暖棚那事兒了,可是誰走漏的風聲?」

    王熙鳳頓時挑了眉頭:「大老爺是如何說的?」

    「還能如何?纏磨著要摻一股。」

    王熙鳳頓時揪起心來:「那,那儉兄弟是怎麼回的?」

    李惟儉笑道:「二嫂子莫急,我只說這營生只怕回本慢,又把方子送上,這才打消了心思。」


    王熙鳳霎時間心都在滴血,卻挑不出李惟儉任何不是來。闔府都知二姑娘與李惟儉的事兒,錯非差著李守中不同意,只怕早就定下婚事了。索問的又是自己公婆,人家儉兄弟能攔著不讓公婆摻和進來已是不易,哪裡還守得住方子?

    細細思忖,倘若這暖棚的方子泄露出去,今年就算有些遲了,倘若旁人見自己賺了銀錢,只怕來年遍地都是暖棚,自己哪裡還賺得到銀錢?

    奈何這會子暖棚都起來了,這營生也不是說不做就不做的。王熙鳳銀牙暗咬,卻不知如何是好。

    李惟儉觀量其神色,低聲囑咐道:「這兩日二嫂子得空來我家中一趟,事到如今,那暖棚營生若想賺錢,只怕須得另尋他法了。」

    王熙鳳頓時眼前一亮:「儉兄弟另有法子?」

    李惟儉頷首,眼見李紈追了過來,忙道:「此地不好說話,咱們來日再計較。」

    王熙鳳思忖著,儉兄弟可是李財神啊,怕是沒什麼能難住儉兄弟的,頓時又來了心氣兒,忙道:「那咱們可說好了,我明兒後兒一準到!」

    說罷轉過身來,王熙鳳衝著李紈笑道:「大嫂子尋儉哥兒說話兒?我方才托儉哥兒給秋芳帶兩副藥。」

    李紈訝異道:「秋芳病了?怎地前兩天沒聽她說過?」

    王熙鳳笑道:「不過是月信不准,算不得什麼大病。大嫂子與儉兄弟說著,我先回了。」

    王熙鳳領著平兒離去,李紈這才道:「儉哥兒,我怎麼瞧著鳳姐兒好似有事兒瞞著一般?」

    李惟儉笑道:「不過是那暖棚營生的事兒大姐姐可是為著蘭哥兒的事兒?」

    李紈頓時惱道:「蘭哥兒近來愈發不像話了,竟學那不知所謂的,也逃起了學。」

    李惟儉便道:「小孩子頑皮一些也是有的,不過這私學學風不正,長此以往怕是會耽誤蘭哥兒。左右又長了一歲多,我回頭兒給蘭哥兒尋個蒙師,總比那私學強上百倍。」

    大姐姐李紈欲言又止。銀子,如今李紈可不缺。前幾日方才得了股息,足足一萬五千兩呢!可如今寶玉都去私學,蘭哥兒哪裡好請個先生教導?王夫人本就不待見她,若得知此事,還不知生出什麼事端來呢。

    李惟儉觀量神色,便大抵知曉了李紈所想,因是乾脆道:「這樣,尋了塾師,徑直讓蘭哥兒來我家中教導,對外就說我親自教導蘭哥兒,料想旁人也挑不出錯兒來。」

    李紈頓時鬆了口氣:「這般就好,只是給儉哥兒添麻煩了。」

    李惟儉嗔道:「大姐姐何時與我這般見外了?」

    李紈頓時笑道:「是我的不是了,再如何也是親外甥。那就如此,儉哥兒照看著,我也省了一番心事。」

    姐弟二人又略略說了些閒話,眼見天色已晚,李紈這才將李惟儉送出儀門。

    戌正二刻,李惟儉領著碧桐方才進門兒,便見傅秋芳迎在儀門前。

    夜裡稍稍涼爽,李惟儉笑著行將過去,道:「不是說不用等我嗎?」

    傅秋芳搖頭抿嘴笑道:「一時間也睡不著,倒不是特意候著老爺。」頓了頓,又道:「紅玉白日裡來回奔波,回來就嚷嚷著睏倦,這會子倒是先歇息了。」

    李惟儉心中有數,晴雯等留在揚州,這夜裡輪值便只剩下傅秋芳與紅玉,李惟儉又是方才歸來,紅玉哪兒會連著霸占幾日?許是白日裡的確有些累,卻也不至於這會子就睡下了。

    李惟儉扯了傅秋芳的手往裡走,隨口問道:「廠子裡事兒多?」

    傅秋芳就道:「還是鐵料的事兒,須得與內府打交道。」

    京師鐵料,大多來自遵化,遵化又是內府經營,自是可著內府供給。早前廠子所需不多還好,如今所需鐵料日漸增多,這遵化鐵廠自然就有些供給不上。要從源頭解決問題,須得改善大順的冶鐵工藝。

    李惟儉便道:「曹東家交遊廣闊,怎地要勞煩紅玉?」

    傅秋芳笑道:「老爺明知故問,曹東家再如何神通廣大,這內府自成體系,提老爺,總比旁人更有臉面。」

    李惟儉哈哈一笑,入得內中稍坐,見碧桐還侍立一旁,便吩咐道:「你也隨著我一天了,下去歇息吧。」

    碧桐緊忙屈身一福,悄然退下。

    傅秋芳端來醒酒湯來,思量著問道:「老爺,這碧桐不知如何排班?」

    李惟儉笑著乜斜一眼,便見傅秋芳鼻觀口、口觀心,略略與李惟儉對視,旋即垂下眼帘。小心思溢於言表,頓時惹得李惟儉大笑不已。

    「老爺笑什麼?」

    李惟儉扯著傅秋芳攬入懷中,說道:「不過是個丫鬟,又不曾做什麼,怎地吃起飛醋來了?」

    傅秋芳就道:「老爺這話說的,妾身何曾吃醋了?不過總要問明白了,免得老爺回頭兒問起,再數落妾身的不是。唔——」

    櫻唇被堵,直到嬌喘不已,李惟儉這才鬆開傅秋芳。傅秋芳一雙媚絲眼嗔惱不已,低聲道:「老爺天葵還不曾走呢。」

    「我又不曾做旁的。」

    傅秋芳癟了癟嘴,瞥了李惟儉一眼,道:「妾室是有些吃味。老爺才這般年歲,身邊兒就收攏了好些個。出去一趟,又帶回來一個。妾身想著,說不得來日人老珠黃呀!」

    額頭被屈指輕彈,傅秋芳驚呼一聲,眨眨眼莫名地看向李惟儉。

    李惟儉便道:「我知你做不得正室,心下總是難安。如今還早,待過上幾年,總要給你個妥帖,保准就不會如此不安了。」見其不解,又道:「禮法上雖有妻妾之別,可我心中卻不甚看重。來日我那家業,總有你與孩子一份兒。」

    傅秋芳思量道:「老爺這話不好說的太早,待三四年後主母進了門,總要與主母商議了才好往外說。」

    「嗯?」李惟儉納罕道:「秋芳怎麼知道的?」

    傅秋芳說道:「香菱之母病重,金陵離揚州又不遠,老爺為何偏生將晴雯、香菱等安置在林鹽司家中?」

    「秋芳果然聰慧。」李惟儉笑著頷首:「不過此事不好張揚,總要等到聖人旨意才好作準。」

    傅秋芳嗔道:「老爺當我不知輕重不成?」

    李惟儉哈哈一笑,攬緊綿軟身子,說道:「黛玉你也見過,不是個小肚雞腸的,她也不會在意這些事。我說了,定然作準就是了。」

    傅秋芳憂心道:「老爺雖廣有家產,可倘若來日子嗣繁多,這般分散出去,家業豈非散了?」

    李惟儉樂道:「如今才哪兒到哪兒?再過上幾年你再看,老爺我那家業只會翻著跟頭往上漲,到時候不分散出去,只怕就會惹得有心人惦記呢。」

    傅秋芳心下稍稍熨帖。身邊良人雖有誇口之嫌,卻從不虛言。走投無路淪落為良人妾室,起初自是意外之喜,可時日一長,難免就心有不甘。

    她自知命運無可改易,如今得了良人允諾,那心下的不甘與不安,頓時消減。想著來日自己的孩兒好歹能分一份家業,總好過如榮國府那般,偏房旁支總要看嫡脈正房的臉色過活。

    其後傅秋芳小意溫存,伺候著李惟儉洗漱罷了,便要自行離去。李惟儉扯著其不鬆手,傅秋芳哭笑不得道:「老爺待過兩日可好?天葵還沒走呢。」

    「不過相擁而眠,我又不是單單為了床笫之歡。」

    傅秋芳心下愈發熨帖,只得褪去外衣上了床榻。她心下情動,禁不住略略撩撥幾下。李惟儉便道:「莫鬧了,快睡吧。」

    傅秋芳咬了咬貝齒,悄然附耳低聲說了幾句,頓時惹得睏倦不已得李惟儉精神大振。

    扭頭見傅秋芳滿面羞紅,李惟儉想著白日裡方才與迎春來過一遭,便打了退堂鼓:「要不還是算了?秋芳莫要為難。」

    傅秋芳卻道:「老爺這般為妾身考量,說到做到的,妾身自是也要說到做到。」說罷身形下縮,轉眼埋首其間。

    李惟儉倒吸一口涼氣,那克制的心思轉眼拋諸腦後,想著一日兩回而已,略略放縱一番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轉眼到得天明,李惟儉辰時方才起身。與傅秋芳、紅玉用過早飯,慵懶著正要偷閒一番。

    管事兒的茜雪忽而快步行來,雀躍著道:「老爺,外間來了位宮中太監,說是今兒聖人就要見老爺!」

    李惟儉神情一怔,還不待反應過來,傅秋芳已霍然起身:「快,快服侍老爺換朝服!」

    這外頭僱請的丫鬟,連帶新來的碧桐,到底比不得晴雯、香菱,傅秋芳一聲吩咐,念夏頓時慌了手腳,那碧桐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無奈之下,傅秋芳與紅玉連忙伺候著李惟儉換了官袍,急忙忙催著李惟儉出得內宅。

    李惟儉出得內儀門,便見一小黃門捧著佛塵正與管家吳海平說這話兒。見李惟儉出來,那小黃門緊忙迎上來道:「李大人,聖人一早兒看了叫起單子,特意將李大人挪到了今兒,咱們這就趕快去吧,莫要讓聖人等得急了。」

    「好。」李惟儉笑道:「這位公公如何稱呼?」

    那小黃門道:「不敢,在下夏佐。」

    「原是夏公公。」

    見其服色大抵是侍監,在宮中屬於第五等,李惟儉便上前扯了其手,抖手間自衣袖裡塞過去二百兩銀票:「往後咱們好生親近一番。」

    夏太監頓時眉開眼笑:「誒唷唷,誰不知李大人財神之名?若得大人親近,真是在下的榮幸了。」

    當下不再贅言,二人出得宅第,各自乘了馬車,朝著皇城而去。那夏太監到得車上掏了衣袖,見是二百兩銀錢,頓時大喜過望。這一遭果然是美差,李財神名不虛傳啊!

    半晌到得皇城,夏太監引著李惟儉入內,先去到奏事處簽到排期,隨即到得九卿朝房候見。

    這會子方才午時,李惟儉到得內中才知,敢情須得到了申正聖人才得空召見,算算起碼還要等五個鐘頭。

    李惟儉頓時腹誹不已,這辦事效率實在太低了。早知如此,方才就該在家中多吃一些。

    正腹誹著,忽而有太監端了餐盤進來,內中是各式茶點。李惟儉這才恍然,敢情聖人還管飯啊,心下腹誹稍減。

    這九卿朝房裡候見的大抵都是四品往上,獨李惟儉一個正五品的,還年歲最小,難免引得一眾大臣矚目。

    李惟儉方才呷了一口茶水,一邊兒的老者便道:「可是內府李郎中當面?」

    李惟儉連忙拱手作禮:「不才正式李惟儉,老大人如何稱呼?」

    那老者笑吟吟道:「老夫順天府尹顏承章。」

    「原是府尹當面,下官失禮了。」

    顏承章笑道:「李郎中莫要如此,老夫與李郎中雖不曾見過,老夫心中卻早就承了李郎中恩情啊。」

    是了,那京師水務當初可是分給了順天府不少股子的,幾番拋售,順天府起碼還留著一成的股子,算算單是分紅就十五萬兩,好大一筆銀錢!豈能不承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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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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