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華彩 第一百五十八章 舊事重提

    「閃開閃開!」

    呼喝聲中,吳海平領著幾人上前,總算將李惟儉解救了出來。李惟儉見迎自己的人中還有門子餘六,心下雖納罕,卻按捺心頭。

    轉頭到得馬車前,就見自己的馬車後不知何時停了一輛榮國府的馬車。簾櫳挑開,便見一錦衣公子落將下來,遙遙衝著李惟儉笑吟吟一拱手:「儉兄弟此番定然旗開得勝,愚兄這邊廂先道賀了。」

    「璉二哥?」李惟儉笑著迎上去,問道:「璉二哥怎地來了?」

    賈璉便笑道:「那日我便要來送儉兄弟,奈何你嫂子說,這般興師動眾的,怕再讓儉兄弟犯了尋思,若是考不好可不就成了我的罪過?如今秋闈已過,我自是要來迎一迎的。」

    「勞煩璉二哥了。」說過兩句,忽而瞥見嚴府的車馬還在,李惟儉道了個惱,先行去看嚴奉楨。兩個僕役哭笑不得,只說二公子如今不在車裡。

    李惟儉等了須臾,才見嚴奉楨自巷子口捧腹而出。待到了近前,李惟儉就問:「景文兄,你這是鬧了痢疾?」

    嚴奉楨苦著臉連連擺手:「莫提了!我實在好奇那號飯到底適合滋味,便嘗了兩口,誰料轉頭就鬧了肚子?」

    「哈?」

    「說也稀奇,為何臨號的吃了一整份卻全然無事?」

    李惟儉總不能解釋說,嚴奉楨素日錦衣玉食的,肚子裡沒什麼別的菌群;只怕旁人什麼都吃,菌群雜亂,自然不懼不乾淨的吃食。

    安慰了嚴奉楨好一通,這位二公子肚子又隱隱作痛,只得催著下人趕忙送回府去。

    李惟儉回身又與賈璉說過兩句,二人這才上了車馬,迴轉榮國府。路上二人言談隨意,賈璉看似隨意,實則恭謹。

    前些時日聽了李惟儉的話,賈璉、王熙鳳夫妻二人湊了二千兩銀子,底價入手了那西山煤礦股子。如今不過月餘光景,因著鹽商入京,非但是水務股子,便是西山煤礦股子也上浮了兩成有餘。

    這就等於不算出息,兩口子平白賺了四百兩銀子——抵得上王熙鳳當兩個項圈了。

    京師奉李惟儉為財神,又知曉李惟儉與忠勇王交好,因是這兩口子便存了結交的心思。素日裡賈璉迎來送往,王熙鳳管家,每日裡李惟儉的份例從不曾剋扣過。

    這二人也知李惟儉另置了宅院,只怕過了秋闈就要搬走,因是態度愈發熱切。

    待回得榮國府,便有小廝上前請了,道:「儉四哥,大老爺、老爺、東府珍大爺這會子都在老爺外書房等著呢。」

    實學秋闈也是秋闈,過了便是舉人。寧榮二府設了私學,賈家子弟讀書無數,可除了賈敬、賈珠,就沒有能拿得出手的。

    李惟儉好歹是榮國府姻親,這等大事兒,賈赦、賈政、賈珍自是要過問一番。

    李惟儉與賈璉一道兒到了賈政外書房,便見賈赦、賈政坐在上首,賈珍陪坐下首。大老爺賈赦目光灼灼,笑得分外詭異;老爺賈政一如既往,只略略問了下場之事;反倒是賈珍說了不少。

    過得好半晌,賈珍只道:「瞧儉兄弟這般胸有成竹,料想秋闈定是無礙。待秋闈過了,做兄長的定要設宴為儉兄弟慶賀一番。」

    李惟儉謝過賈珍,這才從書房轉出來。賈璉自去忙活別的,李惟儉施施然進了儀門。

    結果方才過了儀門,賈母的大丫鬟鴛鴦便一早兒在此等候著。

    迎上來笑著道:「祝儉四爺蟾宮折桂、金榜題名。」

    「多謝鴛鴦姑娘,借你吉言了。」

    鴛鴦就笑道:「得知儉四哥出了貢院,老太太便打發我在這兒候著。儉四哥,老太太只怕等了好些時候了。」

    「可不好勞老太太久等,咱們這就去吧。」

    李惟儉隨在鴛鴦之後,一路過穿堂、垂花門,沿著抄手遊廊到了賈母正房。遙遙便聽得內中語笑嫣然,進到內中一瞧,非但邢夫人、王夫人在,便是大姐姐李紈與王熙鳳也在,三春、黛玉、寶釵自是不提,連薛姨媽與寶玉都在。

    李惟儉笑吟吟上前行禮:「見過老太太,勞煩諸位久候,可是我的罪過了。」

    賈母端坐軟榻上,聞言笑道:「儉哥兒下場,這大傢伙都提著心。如何啊?可曾都答上了?」

    李惟儉笑著頷首:「題目不算難,都答上了。」

    「那就好,那就好啊。」賈母笑著轉向李紈,說道:「珠哥兒媳婦,儉哥兒這一遭十拿九穩,來日可得好生慶賀一番才是。」

    李紈連連頷首應下,眼裡卻噙了珠光。到底是自小養在身邊兒的,當做親弟弟一般,身世又這般可憐,如今有了出息,李紈自然與有榮焉,又五味雜陳。

    待李惟儉落座,榮慶堂里伱一言、我一嘴,王熙鳳又時不時的插科打諢,倒是極為熱鬧。

    李惟儉面上噙著笑,留心觀量。便見賈母是真心替他高興,大姐姐李紈自不用提;王夫人隨笑著,卻不甚在意;倒是邢夫人,為何笑得這般開心?還時不時盯著自己觀量?

    想著方才大老爺賈赦目光怪異,李惟儉心下一沉是了,秋闈過了,只怕這兩口子轉頭就要提及二姑娘的婚事了。

    此事旋即被他放在一旁——不用他開口,大姐姐李紈與大伯李守中絕不會同意這樁婚事。

    再看旁人,寶玉興致寥寥,惜春懵懵懂懂,探春合掌讚嘆,二姑娘眸中情意綿綿。

    黛玉釋然笑著,她雖不信神佛,這幾日每每空暇了便向漫天神佛祈求,保佑儉四哥金榜題名。如今看李惟儉淡然模樣,料想秋闈應是無礙,她便心下稍稍鬆了口氣;

    寶姐姐又是另一番情形。那日哥哥薛蟠無心之言,忽而點醒了寶姐姐。過往只道李惟儉要發跡只怕還要好些年,來不及護佑薛家;而今再看,秋闈過了,舉人之身在手,身家百萬,往來的又是忠勇王、又是刑部侍郎,這等人物簡直就是潛龍在淵,只待一飛沖天!

    因著薛蟠的官司,寶姐姐瞧見了大老爺賈赦與王舅母的醜態,二人假惺惺,好似為了薛家好,實則不過貪圖薛家的錢財罷了。

    多年的老親都是如此,以薛家如今的白身,她若嫁不成寶玉,頂多去尋那些勛貴破落戶嫁了,到時能不覬覦薛家的錢財?


    再看李惟儉,簡直處處都是優點!為人上進,身家百萬,只怕全然瞧不上薛家那點兒錢財。且年歲與寶姐姐相當,若嫁了他,有忠勇王、嚴侍郎照拂,薛家也不會就此敗落。

    待過上些年頭,李惟儉一飛沖天,說不得薛家憑此,還能再富貴個幾代。

    寶姐姐面上古井不波,只偷眼打量了李惟儉幾眼,便暗咬銀牙。什麼都好,奈何先前惡了人家,如今又該如何是好?且媽媽那裡也不好說通於薛姨媽眼中,唯有榮國府這般的家世,才是聯姻的對象。

    李惟儉再如何發跡,也不過是一朝得勢的暴發戶罷了。

    寶姐姐便思忖著,若是儉四哥能得個爵位,那她就與薛姨媽有話說了。又偷偷瞥了興致寥寥的寶玉一眼,許是珠玉在前,於寶姐姐眼中,寶玉不過是富貴人家的頑童罷了。

    說過半晌話,王熙鳳就道:「老太太,儉兄弟連著考了三天,只怕這會子早就疲乏了,我看不若先讓儉兄弟回去歇著。待放榜了,咱們再大擺宴席。」

    賈母連連頷首:「還是鳳哥兒周到,儉哥兒,你快回去歇著吧。」

    李惟儉便起身告退,拱手道:「那晚輩就先回去了。不瞞老太太,在那號房裡拘了三日,如今這身上怕是都有了味道。」

    一說一笑,李惟儉自榮慶堂出來。行不多遠,便聽身後有人道:「儉哥兒!」

    本道追出來的會是大姐姐李紈,不料回頭一瞧,卻是大太太邢夫人。

    莫非邢夫人如今便要急不可耐地提及二姑娘的婚事?

    李惟儉思量間,邢夫人追將上來,笑吟吟道:「儉哥兒此番一準兒高中,我這邊廂先給你道賀了。儉哥兒聽聞,你與晉商、徽商辦了個廠子?」

    就沒有不透風的牆,也不知誰將此事告知的大老爺兩口子。

    李惟儉便笑道:「是有此事。嬸子可有指教?」

    邢夫人便道:「我一婦道人家,哪裡有什麼指教?只是都是親里親戚的,儉哥兒這般能為,這發財的營生,總要想著自家親戚才是。」

    李惟儉心中膩歪,那八千兩銀子可還沒還呢,大老爺哪兒來的銀錢投資?

    因是,李惟儉便苦著臉道:「嬸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嬸子可知我那廠子要造什麼物件兒?」

    「這我哪裡知曉?」

    「蒸汽機。這新東西,投資不小,那廠子料想嬸子也聽聞了,沒個半年只怕不能投產。算算投產後還要打開銷路,這就是小一年的只出不進。我私下裡也拿不準是賺是賠,嬸子若想摻一股子,小侄自然歡迎。」

    「啊?這——」

    那什麼蒸汽機,邢夫人只聽說過,從沒見過。又哪裡拿得住能不能賺錢?轉念一想好似不對,不賺錢李惟儉為何還要辦廠子?

    「既拿不準賺不賺錢,儉哥兒為何非要操弄這什麼蒸汽機廠子?」

    李惟儉便道:「不過是姑且一試,左右我又不用掏銀錢,便占了一成股子。」

    「還有這等事?」

    李惟儉此言算是說了一半實話。按照與一眾晉商、徽商的商定,內府出資占兩成,商賈出資占六成,李惟儉出資一成,再加技術,獨占兩成股子。

    「這——」邢夫人見李惟儉言之鑿鑿,心下拿不定主意,便道:「我一婦道人家,不懂外間的營生。儉哥兒先回去歇息,待我問過了老爺,咱們再商量。」

    李惟儉駐足目送邢夫人遠去,面上噙著笑,心下嗤之以鼻。那廠子可是李惟儉的根本,想用錢就買了股子,做夢!

    當下李惟儉沿著夾道回返東北上小院兒,四個丫鬟早早兒在院兒中迎候。見其歸來,連忙擁了上來。

    這個道:「四爺,這幾日定然沒睡好,床鋪早就鋪好了,四爺要不要先睡一會子?」

    那個說:「四爺定然沒吃好,哪兒有隻吃些點心、面的?我去廚房尋柳嫂子,總要尋幾樣四爺愛吃的回來。」

    另一個說:「公子,噫公子怎地又香又臭的?我知道了,我去準備水,伺候公子先沐浴。」

    只剩下香菱湊不上前,只笑吟吟站在一旁盯著李惟儉。李惟儉拉拉這個的手,摸摸那個臉蛋兒,好似眾星捧月一般進得正房裡。

    與幾個丫鬟說過一會子話,趕忙洗了個澡,其後攬著香菱酣睡一場自是不提。

    這秋闈八月開考,九月放榜。實學秋闈稍晚了些,估摸著要九月中下方才能放榜,算算李惟儉足足有小一個月的空餘。

    雖說過了秋闈,可不曾放榜,李惟儉也不好就此搬離榮國府。因是只歇了一日,轉過天來李惟儉便往自家跑,與嚴奉楨一道繼續熬煮膠乳,分別試著放了石墨、墨汁、碳粉,就等著試驗結果了。

    一連過得幾日,李惟儉好似秋闈前一般尋不見人影。邢夫人與大老爺賈赦轉述了李惟儉的話,大老爺也有些吃不准,又因著前一番在股子上賠了老本兒,猶疑之下就沒再提參股的事兒。

    此事不提,那另一樁事兒總要提一提了。

    這日李紈趕在未時過半回了府,方才落座,正要檢視蘭哥兒的功課,丫鬟便來稟報,說是大太太來訪。

    李紈心下極為驚訝,她素日裡深居簡出,極少與大太太有往來。往來者多是三個小姑子,卻不知大太太這是唱的哪一齣戲?

    當下不敢怠慢,親自將邢夫人迎進屋裡,待二人落座,丫鬟奉了茶水,邢夫人有的沒的說了一通,好半晌才話鋒一轉,說道:「珠哥兒媳婦,儉哥兒如今十四五的年紀,明後年也該議定婚事了吧?」

    李紈道:「此事不急,聽儉哥兒志向,總要等著過了春闈再說。」

    大太太放下茶盞道:「這怎能成?儉哥兒回頭中了進士,少不得趨炎附勢之輩送上自家的女兒,這不知根底的,如何叫人放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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