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走後,軍帳內只剩下兩人,除了朱景洪另一個是孫紹祖。
「你在西北待得久,對準噶爾和扎薩克的情況了解甚多,剛才我提出的戰法你覺得有幾分可行?」
在孫紹祖將要開口之時,朱景洪又說道:「我要聽實話,不可虛言誆我!」
於是乎,孫紹祖只能把馬屁憋回去,而後認真看著地圖思索起來。
「十三爺,攻城的事臣不敢妄言,但這千里奔襲之策,臣以為可行!」
「雖遠有千里,但只要我軍帶足糧草,內步外騎相互配合,準噶爾人也難將我軍吃下,而他們大軍來襲便如殿下所言,可以提前決戰!」
朱景洪發問道:「你如何可以篤定,即使提前決戰,我軍也能戰而勝之?」
孫紹祖答道:「十三爺,我軍實力本就強過準噶爾,只要不胡亂指揮必能勝之!」
其實道理很簡單,僅以朝廷派駐西北的兵力而言,其綜合實力便已勝過準噶爾,這就是朱景洪制定策略的底氣。
相比而言,寧煥祥就是太謹慎了,想要穩紮穩打壓縮準噶爾防線,這樣可以但格外費時費力。
「可惜啊寧總督另有想法!」朱景洪笑著說道。
孫紹祖也跟著扼腕嘆息,心裡卻想著其他事情。
若依這寧煥祥的打法,哪還有我立功起復之機?唯有按十三爺的打法
不,按什麼打法不重要,關鍵得讓十三爺指揮作戰,才有我建功立業的機會
孫紹祖想得越多,其目標也就越發的清晰,他已在謀劃如何讓朱景洪掌權。
首先一個,得把寧煥祥搞下去
他這最後冒出的想法,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但這想法最終沒有被湮滅,而是在他心裡生根發芽。
朱景洪不會知道,已有人為他掌權想辦法,根本不需要他主動安排。
而這也再度證明,只要有相同的利益取向,就會形成最堅固的共同體,都不需要表面約定或是如何。
「十三爺,該吃飯了!」
一道清麗女聲傳來,卻是諾敏在帳外提醒。
雖然她父親想把她帶回去,可終究還是沒能拗得過諾敏,最終她還是留在了朱景洪身邊。
實打實的說,多少人想給朱景洪送女人還沒機會,似蘇和這般極力推脫的極少。
可見蘇和對女兒何等愛護,但也正是因為他的愛護,導致他在諾敏哀求鬧騰時妥協。
「回去之後,把各部情況在圖上標清楚,有最新情況再都畫到上面!」朱景洪最後吩咐道。
「是!」孫紹祖應了一聲。
孫紹祖退了下去,諾敏親自端著托盤進來,臉上的笑容怎麼也掩蓋不住。
「十三爺,吃飯了!」諾敏來到近前說道。
「今天只有四樣菜,有燒麥,手把肉,還有」
這兩天諾敏待在朱景洪身邊,便把吃喝差事給攬了過去,把自己會的都做給了他嘗鮮。
除了寶釵,諾敏是第二給朱景洪做飯的人,這讓他心裡多少有些感觸。
「十三爺,今天議完了事,真就要打大仗了?」
「嗯!」
「那豈不是要死好多人!」諾敏面露悲戚。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朱景洪嘆道。
「朝廷官軍獲勝之後,是否事情才能結束?」
「是!」
諾敏的問題很多,她雖生在剽悍的草原部族,但卻有一個細膩且善良的心,這使她的人格在閃閃發光。
「十三爺,外面有人自稱奉太子殿下之命前來拜見!」
聽到是奉太子之令前來,朱景洪多少有些意外,但緊接著他便吩咐道:「帶來見我!」
此時,賈璉就在營寨外圍,他便是奉命前來的人。
太子終於給賈璉謀了差事,讓他在總督署做個職事官,順道讓賈璉帶了信給朱景洪。
只要交完了信,賈璉就可去總督署當差。
跟隨侍衛進了帳內,賈璉朝主位上的朱景洪行禮參拜。
雖對賈璉前來感到意外,朱景洪還是淡定說道:「起來吧!」
「四哥有何付付?」
「回稟十三爺,這是太子殿下的書信」
賈璉遞出了書信,諾敏起身接了過來,而後將其送到了朱景洪面前。
在朱景洪拆信時,賈璉勾著腰說道:「此番太子爺寫信,是想請十三爺幫個忙!」
「太子聞之,甘肅之地貪官污吏橫行,至使民不聊生,百姓已有揭竿之勢」
「太子爺說民可載舟,亦可覆舟,故而民心不可期也,為平民怨務必要懲處貪官」
賈璉在說,朱景洪則是一邊聽一邊看。
太子的意思很明確,他希望朱景洪勸王培安嚴查案件,跟朱景淵的意圖截然相反。
太子支持查案,站在了所謂「清流」一邊,朱景洪是一點兒不意外。
「唉伱來遲了,前幾日睿王府已傳了話,讓我給長史寫信勸其慎重!」
「我既已寫了一封,又豈能再寫一封去?四哥既要人家嚴查,何不親自派人去去勸?」
「有他太子的身份撐腰,王長史又豈會懼怕奸邪!」
這裡就顯示出,太子確實是幹大事惜身,這個時候還想著愛護羽毛。
力主嚴查貪腐這件事,任何時候都不會是壞事,本來也不太可能傷其羽毛。
做這件事,唯一壞的結果就是,可能會使皇帝不滿。
但也僅僅是不滿而已,若太子正硬氣一回,朱咸銘真會高看他一眼。
「這」賈璉面露難色,這件事他也不知如何處置。
這件事情,已超出了賈璉的處理能力,此刻的他極為犯難。
這時朱景洪說道:「我也不好出爾反爾,只能勞煩你去走一趟了,把四哥的意思帶給王長史!」
賈璉不是傻子,知道這件事水有多深,故而他沒有一口答應下來。
賈璉答道:「臣以為還是先稟過太子,再行處置也不遲!」
只是在稟告太子後再得回復,一來一回至少要二十天,這期間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朱景洪笑著說道:「嗯你自己斟酌便是!」
「吃了沒有?」
「這臣一路趕來,中午之後到現在還沒吃呢!」賈璉面露尷尬。
沒等朱景洪說話,一旁諾敏便插話道:「正好廚房還有吃的,公子自取便是!」
之所以要插話,是諾敏擔心朱景洪把賈璉留下,吃了自己單獨做好的飯。
見朱景洪沒說話,諾敏看向一側侍女,吩咐道:「珍珠,帶公子下去用飯!」
「是!」
思索著諾敏的身份,羨慕著朱景洪身邊不缺美女,賈璉行禮道:「多謝十三爺!」
「去吧去吧!」朱景洪平靜笑道。
賈璉被珍珠帶著離開了,而朱景洪則是由諾敏陪著,兩個人吃著晚餐聊著天,日子別提有多美了。
朱景洪是七月初一接到寶釵回信,並在當天給王培安發出的信。
這裡就體現出八百里加急的重要性,因為這封信走的是普通公文流轉渠道,所以王培是在第七天時收到的回信。
七月初九的下午,王培安結束了一天的調查,從侍衛手中接過了這封信。
在信里,朱景洪詳細闡述了朝局,並勸告王培安不要做清流的棋子,讓他先把查案的事放一放。
待朝廷的仗打完了,到時候他想怎麼就怎麼查,屆時清流和趙玉山都不會也不能攔他。
到這時王培安才知道,朝局已發生急劇變化,才知道自己成了雙方人馬鬥爭的焦點。
書房內,王培安拿信走到了蠟燭旁,嘆了口氣後說道:「殿下你實在不該來這封信!」
將信紙用蠟燭點燃,王培安接著說道:「如此一來你也就牽涉進黨爭了!」
「本來你已惡名累累,如今若再被清流盯上,只怕往後日子會更難!」
王培安的眼光一直很精準,他只是身處下位受限於消息少,否則早就看透朝局是怎樣情形。
他雖然死板,但絕不是無腦,如今既知事情已經「變味」,他便不會被人當槍使。
其實當槍使也無妨,但問題在於若真依著清流目的整,搞得西北打亂導致前方吃了敗仗,那最後吃苦的還是西北的百姓。
在大是大非面前,王培安不會犯糊塗。
雖然信已燒光,王培安卻回想著信的最後幾段話,朱景洪當真是從大局出發,告誡他一定要監督好糧草軍械轉運,這才是前線大軍作戰勝利的基石。
平叛戰局之勝負,朝廷官軍之存亡,士兵親屬之期盼,皆系先生一人
在信的最後一句,朱景洪無限拔高王培安的作用,深層目的還是想把他留在關內,免得這位到了身邊把他限制住。
「監督軍械糧草轉運,不只是為前線保障,還得為轉運糧草軍民主持公道,我要做的事還有許多!」王培安低聲呢喃道。
很顯然,他採納了朱景洪的意見。
王培安是個果斷的人,第二天他就表現出了不同姿態,只因其主查方向已不再是貪腐,而是巡查各衙門轉運糧草的情況。
幾天之後消息傳來,這讓甘肅大批官員鬆了口氣。
這幫人也是真被嚇住了,如今哪還敢在王培安眼皮底下亂來,於是民夫們的錢糧得到了足額撥付,讓他這王青天的名號響徹了西北。
又是七八天後,西北的消息傳回京城,而此時的廷議還沒得出結果。
六月二十三奏本到閣,到如今已是七月十八,只差幾天時間就快一個月,兩方派系已進行了八次辯論,都沒有辯出結果來。
這種最關鍵的原因,就是因為朱咸銘沒表態。
但實際上,最查貪腐這種正大光明的事不表態,其實朱咸銘的態度已經很明顯。
作為皇帝,他當然不能說不查,所以需要由臣下來提,而且還得通過廷議這種方式。
崇政殿乃是常朝之所,常朝每旬首日開展一次,除去每月首日的大朝會,這裡一個月最多使用兩次。
但在七月,在這過去的十八天時間裡,加上常朝這裡已使用足足六次,其中廷議就舉行了五次。
本來一開始,廷議是在乾清宮舉行,可雖然參議範圍的擴大,乾清宮地方小便轉移到了這裡。
此事的崇政殿正進行第六次廷議,加上乾清宮那三次這便已是第九次。
內閣大臣和六部九卿,六部和督察院外加五寺佐貳官,以及六科給事中、翰林院學士和詹事府春坊官,現場有七十多號人。
兩方人馬涇渭分明,此刻各自站在了一邊,依次發言闡述己方觀點,亦或者駁斥對方的觀點。
此刻正說話的,乃是督察院僉都御史周新陽。
他的態度是支持嚴查此案,簡單來說是站陳錦昀一方,可以將其稱之為「清流」。
「傷風害理,莫甚於私,暴物殘民,莫大於賄,所謂」
周新陽滔滔不絕的講著,然而他面對的卻是空著的御座,旁邊站的是司禮監掌印太監呂通。
在呂通左右,分別還有秉筆太監戴權和劉忠,他他們三個人便是代表皇帝來聽。
但此時朱咸銘就在殿內,只不過在東側的幾排高大書架間,手裡正拿著甘肅錦衣衛發回的奏報。
甘肅錦衣衛正在整飭,新到任的千戶已開始主事,這便是他發回的情況奏報。
近些日子,王培安手段「收斂」了不少,已少有人官員的下獄的消息傳來,意味著這件事正在慢慢降溫。
將奏報拿給跟在身後的程英,朱咸銘知道事情也到了該收尾的時候。
總體而言,朝廷上還是見風使舵的人多,如今支持已以大局為重,暫緩查案的聲音已占據多數。
當朱咸銘想著這些時,卻聽廷議聲音陡然變大,卻是兩方秩序失控互噴起來。
「諸位,注意儀態,注意儀態」
「議事就議事,不要扯其他事情」
因廷議是閉門會議,所以並無禮官約束紀律,此刻只能靠司禮監的三位來彈壓。
可現場這麼多人,又豈是他三人能壓得住,便導致局勢不但沒有被控制,反而參與罵戰的人越來越多。
這樣的情況前幾次也出現過,最終兩位閣臣發話得以壓下,可今日這兩位都面露寒光盯著對方。
眼看著從罵戰就要轉變為肢體衝突,朱咸銘也知道自己該出現表態了,想來這也是他那兩位好臣子的心思。
「陛下駕到!」
隨著宦官的高聲呼喊,原本還在吵嚷的眾人安靜了下來,並迅速歸班整理起朝服。
幾息之後,在幾名宦官隨行下,身著赭黃色袞服朱咸銘從東側便門出現。
在場眾位官員當即跪伏於地,而後高聲參拜道:「臣等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落座後,朱咸銘沒有叫眾人起身,而是拿起桌上奏本看了起來,這是王培安六月二十三發回的原件。
就是這道奏疏,引起了朝廷二十幾天的罵戰,以至於現在都沒通過批答票擬,足可角逐擬票時間最長的奏疏。
看了將近有一分鐘,當在場官員膝蓋難受時,朱咸銘終於開口:「都是科甲及第的賢良之士,如今卻如市井小人一般,相互謾罵乃至於要動手,你們可真是朕的好臣子!」
「今日之事若傳出去,天下百姓不會說你們,只會罵朕是昏聵不明的庸君,否則殿陛之間豈會有如此荒唐之事!」
在場這些官員,都是科甲及第的飽學之士,當然知曉「君憂臣辱,君辱臣死」的道理。
所以當皇帝給自己定罪時,在場眾人便再度叩首,非常整齊喊道:「臣等萬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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