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來迎接的朝鮮官員,乃是兵曹參判李仁表,其職位類似於大明的兵部侍郎。
陳雲泰的腰牌,王宮的侍衛們層層上報,直到傳至李仁表的手中,才由他確定了來人的身份。
大明突然派遣使者前來,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於是李仁表便跟兵曹判書朴哲進稟明了情況。
為避免怠慢上國使者,朴哲進便命李仁表出來迎接,他則去覲見主持國事的世子李暄。
把腰牌接到手中,陳雲泰說道:「襄王殿下奉旨巡視遼東,今遣我等前來朝鮮,給你們國王帶個口信!」
雖然確定了腰牌是真的,可若沒有其他證明身份的的東西,陳雲泰一行還是進不去這王宮。
「這是襄王殿下手書,上面有殿下的私章,還有遼東水師和遼東都司的官印,這裡有遼東布政司的公函,這一份是遼東按察司的」
規矩陳雲泰都懂,所以他直接把各種證明文件拿出,也免去了李仁表開口詢問。
朝鮮和遼東交流頻繁,這些東西李仁表接過之後,細細查看再度確認無誤。
可他還是沒有放行,而是問道:「敢問上使,此來朝鮮,為何無人知會?」
朝堂派人來,正常來說會提前打招呼,而不是直接派人找到王宮來。
陳雲泰正要解釋,一直沒開口的余海說道:「時間緊急,來不及招呼,爾等若再耽擱,誤了事只怕擔待不起!」
來人身份已確認無誤,眼見余海已經不太高興,李仁表也就沒再多問。
「讓你的人趕緊讓開,請上使們入宮去!」
於是陳雲泰一行進入了王宮,隨即李仁表把其他人留下安頓,只帶著陳雲泰和余海進了深宮。
「二位一路未著官服,想來行程通關也不容易!」李仁表沒話找話,其實還是在試探陳雲泰二人。
「我有腰牌,沿途暢通無阻!」陳雲泰答道。
其實從大明到漢城,通過的關隘也沒兩個,而且確實也輕鬆的通過了,畢竟這朝鮮已承平近百年。
很快,陳雲泰二人被引到一處偏殿,李仁表讓他們稍作等候,在安排了膳食後就離開了。
要等多久,李仁表也沒說,因為他也不知道。
「這幫狗東西,竟敢如此怠慢!」陳雲泰心裡很不爽。
如今亮明身份,他們二人既是上國使臣,就該由朝鮮王親自來招呼,再不濟世子也該露面才對。
陳雲泰心中不爽時,一旁安坐的余海答道:「你別著急王爺的手段你不是不知道,後面就該這幫人急了!」
想到朱景洪正在調兵遣將,陳雲泰的心便靜了許多,正如余海所言後面朝鮮人就要急了。
「余公公,難怪你能近身侍奉王爺,您這養氣的功夫在下佩服!」
余海笑了笑,沒有再接話。
沒一會兒,幾名侍女進入殿內,手裡全部都提著食盒,分別放到了余海和陳雲泰面前。
「先吃飯吃飽了才好辦事!」余海溫和笑道。
出差到異國,除了觀看風土人情,嘗嘗當地美食也是極有意義的事至少余海心裡是這樣在想。
可當他面前第一個食盒打開,裡面是不知什麼菜和豆腐一煮,然後下一個食盒裡是一碟涼粉,再然後
吃了一路乾糧的余海,看著這些個清湯寡水,滿滿的期待瞬間轉為失望。
於是他忍不住問道:「你們可知,我二人是誰?」
余海確實是個好人,他以為這些人不知自己身份,所以才會隨便的打發他們。
大明的官話,在朝鮮上層非常普及,此刻這一眾侍女中就有人會,便聽此人答道:「知道二位貴客,乃是天朝上使!」
「所以這些東西,是給我們吃的?」余海還抱有最後一絲希望。
「回稟上使此乃膳房精製美食,專為招待貴客!」
聽到這話,余海已是怒火上涌,暗罵這朝鮮君臣太過狂妄,竟完全沒把他這「上使」放在眼裡。
果然,這些人已有反意余海如此判斷。
而此時,最後一個食盒被打開,裡面是一碟色澤鮮艷的泡菜,那味兒一出來余海就上頭了。
「這就是你們的美食?」余海冷聲問道。
侍女們也是有眼力見兒的,他們看出了余海已經不高興,一個個都誠惶誠恐起來。
「上使若有不滿意的,奴婢立刻去讓膳房重做!」剛才答話的侍女戰戰兢兢說道。
藐視自己沒啥,可不把大明朝放眼裡,不把朱景洪放眼裡,余海可就忍不了了。
只聽他怒斥道:「把這些東西拿走,都給我拿走!」
「是是」
眼見上使暴怒如此,侍女們是一點兒不敢耽擱,把拿出的食物又都裝了回去。
至於那碟他們最為鍾愛的泡菜,更是被領頭那侍女小心拿起,看起來生怕撒了一點點出來。
而她這小心翼翼的一幕,再度看得余海氣不打一處來,直接上前就把那碟泡菜拍飛,隨後盤子碎裂泡茶撒了一地。
「滾都給我滾!」
侍女們可被嚇得不輕,一個個麻溜的退了出去,連地上的泡菜都顧不得打掃了。
而余海暴怒的樣子,確實把陳雲泰給驚到了,畢竟他才誇了這位養氣功夫好。
「這些朝鮮人,毫無禮數,可惡至極!」余海忍不住吐槽。
剛才那些菜,陳雲泰也都看到了,對此他其實沒啥感覺。
他在朝鮮待過許久,知道這地方本不富裕,即便當官的吃的也就那樣。
陳「其實唉就忍忍吧!」
陳雲泰本想解釋兩句,但最終他還是把話憋了回去,畢竟朝鮮人本就怠慢了他們。
「小地方的人坐井觀天,總以為自己了不得,總以為自己那點兒東西是天下第一!」
陳雲泰依舊吐槽著,而余海也已逐漸平復心情。
他二人以為自己被怠慢,但其實在王宮深處一座殿內,朝鮮世子李暄非常重視大明來使,此刻正召集重臣商議對策。
通過李仁錶帶來的消息,在場眾人都已經知道,來的這兩人是奉襄王之命而來。
如果是大明普通的親王,朝鮮眾人其實不會太緊張,可這偏偏是襄王派的人來。
襄王是誰?是連戰連捷、所向睥睨,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大明戰神。
這樣殺氣騰騰的人,突然派人來傳話,就有極大的可能不是好事。
而眾人所議的內容,便是這二人來傳什麼話,朝鮮方面又該如何應對。
傳話各種可能都有,在場大臣眾多,每個人都發散了聯想,然後與同僚就所言商議對策。
眾人群策群力之際,以左右議政為代表的高級文官們,此時基本上都沒有說話。
他們不是今天不說話,而是前期李暄殺人立威後,他們在朝堂上就很少說話。
這當然是李暄所期望的結果,沒有人在他耳邊嗡嗡叫,他就可以安心對國家進行改革。
但此時,李暄卻很希望這些人開口,替他參詳並拿出主意。
雖然厭惡這些人,但李暄也不得不承認,這些高官們久經宦海沉浮,對世事要看得透徹許多。
「陳相此事你怎麼看?」李暄終於主動發問。
領議政陳泰民,稱得上是朝鮮百官之首,其門生故吏遍布朝鮮。
而他本人也是個牛人,世祖章武年間赴神都參加會試高中,殿試被點為二甲第十五名。
因其來自朝鮮,還得世祖親自召見過,而那已是三十多年前的事。
「世子當務之急,是立刻迎接上使,以免怠慢了人家,引發不必要的誤會!」
陳泰民一開口,李暄心裡就很不高興,他最討厭這老傢伙說教的語氣和態度。
陳泰民話剛說完,外面就有宦官進入殿內,來到了李暄身邊後低聲開口,告知其「上使」已經生氣。
李暄本來就很緊張,聽到這話心更是懸到了嗓子眼。
這裡也可看出,陳泰民把事情看得很透徹,於是李暄便問道:「我也知道該立即迎接上使,可就怕應對失當」
李暄的心思,陳泰民是再清楚不過,他知道這小子是心裡有鬼,才會如此害怕面見上使。
所以乾脆,陳泰民就不說話了,反正天塌了有高個子頂著。
對他來說,李暄這不顧禮制綱常,主持國事倒行逆施的蠢人,就該被天朝狠狠教訓一番才對。
其實這件事,不止陳泰民看得明白,六曹判書和其他一些人,也都清楚裡面的彎彎繞,這些人怕擔責就磨洋工而已。
當然了,李暄親自提拔上來的一批人,多數都還差了點兒功力,看不懂局勢此刻還認真分析著。
李暄不能自己騙自己,又磨蹭了一會兒後,他終於起身說道:「罷了諸位先隨我面見上使吧!」
於是在李暄的帶領下,朝鮮一眾高官紛紛動身,來到了余海二人安頓的殿外。
「朝鮮王世子暄,求見天朝上使!」
朝鮮禮官足足喊了三遍,余海才從房間內走出來。
他雖只是個太監,雖然身邊僅有陳雲泰一人,然而余海的氣勢卻格外的足,鐵青的面色破頗有些不怒自威。
見此情形,朝鮮眾人再無懷疑,這天朝使者的味兒實在太正了,假的根本學不到這種程度。
「伱們國主健在,為何不親自來見?莫非朝鮮之國,已非我大明之藩屬?」
余海的質問非常嚴厲,給了在場所有人沉重一擊。
本來就緊張的李暄,此時只覺口乾舌燥,心裡不自覺的生出惶恐之感。
「啟稟上使,父王病重難以行動,故而未能親迎此事早已奏知陛下,年初陛下還遣使者慰問!」
李暄並非常人,很快組織好了語言,完美擋住了余海的詰問。
連皇帝都知其病重,還專門派過使者慰問,此時余海也就不好再發作。
「今日咱家奉襄王殿下之命,有話要我當面轉達貴國之主,立刻帶我去見他!」余海只能說起正事。
穩住心神之後,李暄鄭重答道:「父王病重難以理事,如今國事皆由在下主持,襄王殿下若有吩咐,上使轉達在下也是一樣!」
「世子我話已說得很清楚,我要當面轉達貴國之主!」
「父王病重,受不得半分驚嚇,還望上使寬宥!」李暄深深一拜。
有他領頭求情,便有官員跟著祈求,有的甚至直接跪了上去。
「世子王爺嚴令,咱家不敢違逆,我勸世子也不要違逆,否則只會自取其辱!」
余海的這番話,已帶有威脅的意味。
這當然不是他臨場發揮,而是在他臨行之際,朱景洪就給他定好的基調。
此番他來朝鮮傳話,其中一個重要的目的,就是來耍宗主國的威風,好讓朝鮮這些人清醒一點兒。
因為剛才泡菜的事,余海卻是是被氣得不輕,於是他借著這股氣超常發揮了。
「世子或可輕慢咱家,但但若輕慢襄王殿下,只怕即使傾覆朝鮮也護不住世子!」
李暄也是年輕人,聽到這赤裸裸的威脅,他也是怒火上涌想要殺人。
「孰輕孰重,世子自決勿謂言之不預也!」余海神色淡漠。
此時他看李暄的目光,完全就像是在看死人。
而余海也確實認為,已被朱景洪盯上的李暄,應該已經活不長久。
甚至他還猜到,一直給王府貢獻黃金明川君李暉,未來很有可能接替李暄的位置。
雖然余海只是個太監,但此時李暄還是被嚇住了,以至於他在原地不敢亂出一言。
面子讓他不願退讓,其嚴重後果又讓他不敢要面子,此時他已是進退兩難之境。
也就在此時,領議政陳泰民出言道:「世子既是襄王殿下嚴令,便請上使前往大王寢宮吧!」
「襄王睿智絕人,此舉定有深意,咱們照做便是了!」
陳泰民的這句話,給了李暄一個台階來下。
後者順勢說道:「如此便依陳相所言,只是我父病重難起,失禮之處還望上使切莫動怒!」
或許是意識到自己不夠硬,李暄此時說的話都軟了許多,神情語氣更露出了恭敬之色。
「帶路吧!」余海依舊淡漠,然後邁步走下了台階。
陳雲泰緊跟其後,此時他才意識到了,朱景洪身邊是臥虎藏龍,自己這點兒本事真算不了什麼。
若不嚴格鞭策自身,未必能讓襄王看重陳雲泰如此想著。
在李暄帶路下,眾人向王宮深處走去。
逼仄的朝鮮王宮,更讓余海輕視了幾分,而陳雲泰也同樣如此。
很快,他們一行便來到了康寧殿外,這裡便是朝鮮國王李爍的寢宮。
大殿門已開著,幾名醫官已等在門外,見李暄等人出現他們便迎了下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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