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濟南府,薛氏糧行。
「薛老弟,你們薛家這幾年不是專營海外生意嗎?怎麼忽然插手糧食了?」
「插手也就插手了,天下的生意天下人做,這本沒什麼,可你壓糧價是什麼意思?」
「對啊,你們薛家這不是壞了規矩嗎?你們家跟錢有仇,別影響我們發財!」
眾人七嘴八舌,討伐薛蝌。
薛蝌靜靜的聽了半晌,笑道:「諸位說完了?」
「說完了,怎麼著?你還不服?」
「你要跟我們這麼多人作對嗎?」
「知道你們薛家朝廷里有後台,你以為我們沒有?」
眾人繼續口誅筆伐。
這時。
薛蝌忽然站起身,笑道:「我這裡押著幾個反賊,一會兒準備送到衙門領賞,諸位先看看有沒有認識的。」
說完,薛蝌啪啪拍了兩下手。
幾個侍衛押著六七個奄奄一息的水寇上前,站了一溜。
眾人無不心裡咯噔一下。
面上卻都還保持著冷靜。
「薛老弟這是這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薛蝌笑道:「運糧路上順手抓了幾個反賊,打算交給朝廷領賞。」
「押下去吧。」
薛蝌輕輕揮了揮手。
反賊又被拖著回去了。
這下有人坐不住了,賠笑道:「薛老弟,咱們不過是發點小財,沒必要這麼大動干戈吧?」
「是啊,薛老弟,大家都是上面有人的,伱這樣我們都不好交代啊。」
薛蝌笑道:「你們我不管,我上面人交代了,糧食就這個價,順便跟你們透個底」
「什麼?」
「薛老弟是不是知道什麼?」
眾人都支楞起耳朵來。
薛蝌微笑道:「我偶然聽了個信,也不知道準不準,上面有人下了狠心準備查一查,打算殺幾隻雞儆猴。」
「當然,也可能只是謠傳,哈哈,諸位不必介意。」
「招待不周了。」
「來人,送客。」
一眾富商出了薛家並沒有散去,而是聚在了商會這邊。
「諸位,薛家老二最後的話是什麼意思?」商會會長余潭量眉頭緊皺的說道。
李富商滿不在乎的笑道:「很明顯,是在嚇唬我們。」
趙富商心驚膽戰道:「那些被抓的人怎麼辦?萬一要是供出來,咱們死無葬身之地啊!」
錢富商淡定笑道:「放心,他們的家人老婆孩子都在我們手上,不可能叛變的。」
孫富商笑道:「法不責眾,咱們只要齊心協力,哪怕薛家手眼通天又能如何?」
「說的也是。」
會長余潭量點了點頭,又皺眉道:「薛家怎麼解決?明的後台比不過,暗地裡打手打不過,還被人抓了把柄去。」
他們的後台無非是知府大人,薛家的後台在京里,根本沒得比嘛。
「不如問問知府大人?他老人家可是溫閣老的學生,難道還怕那賈府不成?」
「好,就這麼辦!」
未等他們前去詢問,知府大人的親信就到了,聲音嚴肅道:「諸位,今年山東的糧價務必控制在二兩以下,哪裡出了差錯,自己掂量掂量自己的腦袋有幾兩重!」
眾人面面相覷。
「怎麼?某說的還不夠明白?」
「這我等明白。」
神京。
不知何時起,一則消息開始在士子們中間瘋狂傳播。
朝廷撥給陝西的賑災糧被貪官污吏盡數吞沒,糧商趁機囤貨居奇,一石糧食的價格已經升到了六兩甚至更高,普通百姓根本無法承受,賣兒賣女落草為寇。
地方官府甚至已經無力平亂,開始向朝廷求援。
一時間群情激奮,順天府衙門被幾百秀才圍的水泄不通。
「貪官橫行,民不聊生!」
「奸臣當道,官逼民反!」
順天府伊焦頭爛額,差點就出去給人跪下了。
陝西的事,跟我順天府有什麼關係啊?!
「敏大人。」
「戴公公,救我」
戴權呵呵一笑:「太上皇明白的,這不關敏大人的事,速速隨我進宮說明情況要緊。」
沈敏擦了下額頭上的冷汗,感激道:「多謝戴公公美言了,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一面說著,遞上了一張隨身的錢莊匯票。
戴權並沒有接,而是擺了擺手笑道:「真算不得什麼,敏大人不用客氣。」
沈敏繼續賠笑道:「家裡一時竟然沒處放了,還要麻煩公公代為保管,改日下官登門道謝。」
戴權這才微微一笑。
「既然是這樣,那咱家就暫時幫你保管一兩天,不過保管費可要交哦。」
「哈哈,一定,一定。」
二人說著,從後面出了衙門。
皇宮,御書房。
靜的可怕。
一向溫和太上皇此時面無表情,一語不發。
下面。
內閣四位輔臣,六部尚書侍郎,都察院都御史,大理寺卿等具在,眾人都低著頭,大氣不敢喘。
一時,輕靈的腳步聲在殿宇內響起,眾人聽的出來,這是太監小跑的腳步。
「皇上,順天府伊敏大人到。」
「進來吧。」
沈敏匆匆入殿,叩首道:「微臣參見皇上,吾皇萬歲。」
「愛卿平身吧。」
太上皇吃了口茶:「朕聽聞順天府被人圍了,可有這回事啊?」
沈敏戰戰兢兢的站起身,小心翼翼道:「回皇上,確有此事。」
「為什麼?」
太上皇好笑問道:「難道你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好事情,引得他們口誅筆伐?或者你把孔廟拆了?」
「噗通。」
沈敏又跪了下去:「臣沒有,太上皇明鑑,他們罵的不是微臣。」
「哦?那是罵的誰?」
沈敏道:「貪官污吏」
「哪裡的貪官污吏?」
沈敏道:「聽說是陝西的。」
「哦。」
太上皇一笑,看向葉相道:「敏大人說陝西有貪官污吏,首輔覺得呢?」
葉相拱手道:「臣覺得應該嚴查陝西,尤其是上次賑災糧之事,但凡在裡面貪污的,絕不姑息!」
「好,好一個絕不姑息」
「誰負責陝西救災糧調撥以及籌劃?」
內閣輔臣孫曉業面色蒼白的走出來:「回皇上,是,臣負責的。」
「怎麼負責的?」太上皇冷笑道:「今年全國三處受災,其餘山東淮南都相安無事,唯獨你陝西出了差錯,孫愛卿是不是該好好反省反省了?」
說到後來,太上皇語氣已經很嚴肅了,有幾個御史適時跳了出來。
「臣彈劾內閣輔臣孫曉業以權謀私,」
「臣彈劾內閣輔臣孫曉貪污賑災糧,請太上皇明察。」
孫曉業看向葉相,見葉相目光直視,一點搭理他的意思都沒有。
他頓時知道,自己被葉相放棄了。
陝西那邊亂了,需要有人承擔。
可恨,他竟然被人聯手算計了!
葉相也是慌的一比。
他原本以為次輔溫庭是個老實本分的,沒想到不聲不響的就咬了他一口。
給他咬斷了一條胳膊。
孫曉業在內閣就是他的胳膊。
如今孫曉業辭官,內閣勢必要馬上加人,而賈敬入閣的可能無疑是最高的。
屆時溫庭賈敬聯手,還有個老狐狸吳南虎視眈眈,他這個首輔怕是難了!
首輔二十載,門生故吏自然很多,仇家也同樣不少。
別的不說,被他排擠下去的六部高官甚至內閣大臣,幾乎數不清了。
「臣請辭。」
孫曉業跪地叩首
「准了。」
太上皇乾脆利索的說道。
三辭三留君臣和睦的過程都省了。
「朕就不抄你家了,把貪污所得盡數上交國庫。」
孫曉業當即跪地叩首:「罪臣叩謝皇上隆恩。」
太上皇揮了揮手。
孫曉業搖搖晃晃的站起身,略看了一眼朝堂,一步一步,慢慢的走了。
朝堂,原本就是你方唱罷我登場,他不是第一個離開的,也不會是最後一個離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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