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成慶商號氣氛沉凝,大大小小的十數位分號掌柜有凝眉苦面的,也有額頭滲汗者,焦躁不安的來回走動,沉穩堅毅者沉思細想,有的長噓短嘆,有的抓耳撓腮。
「曹家老三,把你的爪子收斂一下。」有地主之便的馬掌柜心思正亂,看到曹家少爺舉止失措,很是厭煩。
曹家少爺性子潑灑,一聽這話,當場就跳起來罵道「馬老六,少爺我是給老掌柜面子,才大半夜的不睡覺,陪你們在這兒熬夜,別他媽給臉不要臉!」
「曹三,錦泰亨折損了十數萬,已經岌岌可危了,真不知道曹家怎麼把你這個破落子派了來。」
「馬老六,你敢罵我!」曹家少爺氣急,伸出拳頭就要揍人。
耳邊的轟鳴聲,讓老掌柜的身子一震,猛地站了起來。「我倒是小瞧了你,連大炮都動用了。」
就是這一愣神,老掌柜的在轉頭的時候,馬掌柜已經栽倒在地,茶湯杯器碎落一地。
「曹三,你敢動手?」右臉頰受了一拳,馬掌柜的老牙都落了兩顆。
眾人驚呆了,看著揚拳耀武的曹三,心中滿是無語。就算是各家商號斗得最激烈的時候,也從沒有聽說有商號的掌柜被人打了的。要知道掌柜代表的是絕對的權利,只要東家不親臨商號,任何人都不可能威脅到他們的權力。
久成慶的夥計一見掌柜的被打,抄起棍棒就準備朝里沖。
「滾出去!」老掌柜的氣急。
眾夥計本就是血氣之勇,那抵得了老掌柜數十年的積威,相互對望了一會兒,都燦燦的退了出去。對他們來說,既然已經在掌柜的面前露了臉,以後便不會因此受訓,也算是功成而退。
犀利的目光轉向曹家少爺,老掌柜道「晉商數百年傳承繁榮,從來沒有出現過商號掌柜被打的事情,便是「牛七」東家在此,也不敢動手,你不過是曹家庶子,憑什麼向久成慶的分號掌柜動手?」
在別人面前,曹家少爺還有兩口硬氣,可是面對老掌柜,他卻不敢抗聲。以老掌柜的威望,不用證據,只消一封信件寄到汾陽,就足以讓他這個庶子滾出牛家,從此淪落街頭。
馬蹄錚錚,呼喝成片,老掌柜被外界的動靜擾動了心,也沒工夫理會那個無膽無識的曹家少爺了。
「李二!」
李二就在門外,剛剛就聽到了裡面的動靜,偷瞄了一眼,見形勢不對,就沒有露頭,這會兒聽到老掌柜叫喊,立刻響應道「李二在!」
老掌柜也不囉嗦,直接命令道「你速去商團總部,告訴那個陳永海,集合所有的團丁,都給我待在總部,那都不許去,就算是有人放火,也要憋在總部。」
大盛魁在買賣城基本沒有商號,商團似乎也沒有老掌柜什麼事,不過這會兒幾個掌柜的似乎沒有反駁的意思,仿佛他的喧賓奪主很是應該。
李二與陳永海關係一向不佳,若是這樣不明不白的去傳令,他估計被趕回來的可能性極大。
「老掌柜,商團也有百十人槍,再加上中央軍六個連的騎兵,咱們沒必要這麼……」
睿智的目光掃過眾人,老掌柜也知道這些人礙於自己的身份雖不反駁,可心裡不見得信服。
「按說我們商團本是護商護民所建,有職責保護買賣城,衛護官府,不過現今局勢危急,我們若是表現失措,可能會導致所有商號遭受損傷。」老掌柜道「想來以各家的能力,彼得堡發生的事情,都知道的差不多了吧?」
回想起總號傳來的關於彼得堡的消息,一眾掌柜都心生驚恐,無論到什麼時候,無產階級革命總是難免要阻礙甚至毀害商業,十月革命自然也不例外。
李二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現在各家掌柜的都不反駁,他也不好再追問下去,只好按下疑惑,前往商團傳信。
從北門衝進了的馬隊穿過中巷子,直直的朝南衝去,絲毫都沒有在城中停留。
官衙的戰鬥正酣,在損失十數名士兵之後,匆匆起床的李恆立刻改變措施,準備借著官衙複雜的地形,來分散克制那些披甲執盾白人。另一方面,北門的一個下馬的騎兵連被擊潰,數十名士兵在軍官的帶領下,朝著官衙而來。
四個鎮暴隊員兩人一隊,分散而去,利塞特·韓利則和兩名弓箭少女尋找李恆和路邦道。
「轟」再次將一名士兵轟飛,韓利隨手將一枚十二號鹿散彈塞入槍內。這種方式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證槍內有足夠的子彈,避免出現緊急情況時,彈藥供養不及。
大弓微拉,弓箭少女一直保持著高度的警戒,她們本就不善近距離戰鬥,較遠距離的無聲狙殺才是她們的特長。
「她們在這裡!」一聲疾呼,瞬間暴露了三人的位置。
一道烏光鑽進樹梢,立即有一個人從樹上落下,他喉間正插著一支細長箭矢,雙目瞪大,滿是不敢置信。
「該死的!」人手的緊湊,武力配置的不合理,讓利塞特·韓利難以發揮自己的實力。
幾點火星閃爍,腳步聲由遠即近,直到嗆鼻的牛油燃燒的味道傳來,韓利只得正面來人。
十二個人,就算是霰彈槍擅長覆蓋射擊,可也無法快速擊敗他們,更何況,韓利手中還沒有盾牌,一支射速一般的霰彈槍,面對這麼多人,有些派不上用場了。
連開兩槍,分散的彈丸壓制了敵人,韓利迅速讓開位置,「雅子,你們上!」
「嗨!」
聲落箭出,細長輕便的快矢如流星一般,頃刻間便飛出八支。
不過筷子粗細的箭矢無一例外,全部命中目標,不是擊中了眉心腦袋,便是心臟喉管等處要害,端是箭無虛發,弓下斷魂。
「鬼啊!」
一聲呼嘯,剩下的幾個士兵抱頭就跑。
那猙獰的鬼面具,符文般的旗幡,在微弱的火光下,顯得格外詭異滲人,再加上無聲無息的箭矢瞬間奪去了八個同袍的生命,缺乏鬥志的士兵瞬間崩潰。
戰鬥最酣的當屬鎮暴隊員,一人執盾,一人發槍,大口徑的霰彈打出去就是一片,往往不是磚碎牆裂,便是樹倒人亡,在它的面前,根本不需要瞄準,也不需要太過在意障礙物。
「將軍…將軍…兄弟們死傷慘重,根本擋不住他們!」
士兵左臂中彈,鮮血染紅了整個衣袖,臉上的淚痕清晰可見。
李恆明白,士兵們已經盡力了,那種威力近乎炮的武器,每一槍幾乎能將人打成碎肉,士兵們能夠頂到現在,已經不容易了。
「路兄,我們撤吧!」李恆一臉苦澀,鬥志喪盡。
一向動嘴不動手的路邦道更是乾脆,渾身哆嗦個不停,手裡長摟著的暖爐也不知道扔到了哪裡。
「撤,趕快撤!」路邦道急聲道「我們在南城還有數百人馬,只要召集部隊,一切都能挽回!」
六個騎兵連,看似不弱的力量,可若是真的失了買賣城,便是有這些騎兵,也擋不住擁有大炮和這般利器的敵軍。
李恆頹然,長嘆道「罷了,準備官車……」
「兩位大人辛苦了,不用這麼麻煩了!」
路邦道驚慌,大聲質問道「誰?誰在說話?」
「你可以叫我影!」隨著聲音的再次響起,路邦道看到眼前的光線一陣扭曲,一個不到一米六的矮小身影露了出來。
「你是人是鬼?」李恆拔出手槍,顫抖著聲音。
除了幽暗的眼睛,全身遮擋在黑色斗篷之下,再加上周圍燈光昏暗,影倒是三分像人,七分似鬼。
「鏗」的一聲,李恆的手槍掉落在地,而且扳機也被鋒利的飛鏢削斷了。
路邦道癱倒在地,扯著嗓子大喊「來人,來人……」
「不用叫了,沒人能夠救得了你們。」
李恆轉頭一看,發現剛剛報信的那個士兵已經倒在了地上,喉間還插著一枚十字形的奇怪飛鏢。
「你想要做什麼?」李恆強自鼓起勇氣大聲喊道。
影徐然道「按照指令,我應該讓你們簽署一份華軍退出恰克圖的命令。」
李恆嘴唇緊抿,手指被握的發白,這樣的命令簽署了,他很可能成為國家和民族的罪人,是要遺臭萬年的。
「我不能這麼做。」李恆強撐著心中的恐懼,顫著聲音說道。
「我們不能出賣國家!」
「啪啪」利塞特·韓利一臉微笑的走了過來,「影,看來你一點也不了解這兩位大人,他們可是國家的忠臣,怎麼可能會出賣國家呢?」
「這命令是你交給我的,既然你來的,那就還是你來做吧!」影輕步徐移,退出三米多遠。
白了影一眼,韓利依舊一臉笑容。
「李恆將軍,你可是中國少將,保護國家利益是你的職責,這種命令,自然是不能簽署的。不過路大人只是一個民政員,似乎沒必要這麼賣命吧?」
「我…我…」路邦道臉色蒼白,幾乎要被嚇昏過去了。
「其實兩位應該知道,從戰爭開始的時候,你們就已經註定要名垂青史了,不敢到底是美名遠揚,還是遺臭萬年,卻要看兩位怎麼選擇了。」
「什麼意思?」路邦道下意識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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