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大戰已經由黃昏持續到了天完全黑透。戰火燃燒,染紅了半邊天。
作為先峰將領的劉裕,起初是很有信心能夠完成劉牢之的命令,將孫恩的視線吸引過來的,而他也的確是做到了。
察覺到後方有援軍,孫恩很快就拔了人馬趕過來。這一故變,到是很合王凝之的意,意到識友軍已至,他當機立斷下令撤退,不再戀戰。
這便是事先與劉牢之的合謀達成了一致。
彼時,劉裕毫無察覺。等孫恩的主力重心完全朝這邊傾靠過來,身邊的士卒一個接一個的倒下,他這才意識到不對。
「大公子!快速上馬!我護送你殺出去!」作為與劉裕一起參軍後,就形影不離的存在,賀正安浴血而戰,眼都殺紅了。
先鋒軍不過區區數千名士卒,雙方實力懸殊過大,身旁不斷有熟悉的面孔倒下去,其中甚至有和他們一道參軍的浣風樓的師兄。賀正安十分痛心,自然也察覺到了問題,立即就跳下戰馬,擠到了劉裕身側,與他背抵著背,想掩護他先撤。
劉裕戰甲上已染滿了鮮血,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別人的。與賀正安一樣,他雙目通紅,頭盔都不知道掉到哪裡去了,髮絲凌亂,早不復往日的俊逸。
「大公子,快撤職!」賀正安催促道。
劉裕沒有吭聲,他不是不想撤。可是被敵軍緊咬著,他帶領的先鋒軍隊根本沒法撤。越是糾纏下去,傷亡更甚。
他想不明白,這只是一支先鋒軍,人數並不多。為何劉牢之的主力軍隊還沒有衝上來?王家二郎那邊又是什麼情況?
按現在的時辰,劉敬宣理應也趕至西南門……難道說,他那邊出了問題?所以,依舊還不能連成三軍合圍之勢?
他想不通,也沒有多餘的時間給他去想。
又一個滿臉是血的湊了過來,「劉師弟,賀師弟,不可戀戰!」
是浣風樓的師兄……
劉裕心知,大家都等著他的決定,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否則便要有來無回。
「撤!」
隨著他一聲令下,所剩無幾的先鋒隊,邊打邊退快速聚攏,很快凝成一股小勢力,浴血硬拼著……終於叫他們撬破了突口。
饒是如此,劉裕的肩膀上還是被砍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若不是他反應快,怕是整條胳膊都要被砍斷了。
賀正安的大腿上也挨了一刀,深可見骨。莫非有位師兄捨命將他推出重圍,他的小命恐怕也就交待。可這條命畢竟是另一條人命換回來的。
脫險之後,他直接就倒地痛哭了起來……
甚至其它人,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傷的傷,殘的殘,能回來的都是拖著一副肉血模糊的軀體。
可回來一看,卻發現大軍根本沒有整軍待發的動作,一個個互摻互扶的都有些呆住。
劉裕看著眼前眾人,咬一牙,一張臉繃著完全麻木沒了知覺。
「你們等著,我去問個明白!」
……
劉裕掀開大帳,一腳邁進去的時候,劉牢之正盯著桌案上的地形圖研究著。
聽到動靜抬頭,臉色頓時一變。
「劉將軍!」劉裕依舊繃著臉,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心裡的憤怒,讓他懶得行禮。
「你……竟然活著回來了……」劉牢之很快反應過來,臉上展露出一種近乎是劫後還生的幸慶模樣。
本來他說出這樣的話,幾乎要叫劉裕翻臉。可他又擺出這樣一副神情,劉裕便有些猶豫不定。
「你這是什麼意思?」
「劉裕啊……」劉牢之已經站了起來,並朝他走來,雙手扶住他的肩,沉聲問道:「左先鋒還剩下多少人?」
「不足二十人!」劉裕咬牙答道,雙目冷冷地看著他。千餘士卒,幾乎是全軍覆沒!
劉牢之默沉了一瞬,才痛聲道:「……受苦了。」
劉裕冷笑,「劉將軍是否該解釋解釋。為何我領著先鋒衝上去,主力軍卻遲遲沒有動靜?若非我們全力拼殺,這會兒怕是已經進了閻羅殿!」
「的確是事出有因……」劉牢之心中暗恨。他孫恩那般張狂,竟連他的一個先鋒也殺不掉。
「請講!」
劉牢之放開他,緩緩道:「戰前,我同你說的三軍合圍,最終沒能成功。我的先鋒軍才剛上去,那邊王家二郎就立即撤兵了。竟沒想到,他是個如此不成氣候的,而且謝琰將軍那邊也出了點問題,直到現在也還沒有抵達西南門。」
「那敬宣呢,他不是趕過去了?」劉裕不解地問。
「也出了問題……」
「什麼!」劉裕簡直不敢相信。
劉牢之恨聲道:「我懷疑軍中情報泄漏,那孫恩提早做好了準備。且有一股不明勢力,暗中阻擾破壞,致使三軍合圍計劃失敗,也害得我們丟失了一個先鋒軍。」
劉裕想過戰況出現問題,卻沒有想到竟出了這樣大的問題。現下想想,更是驚出一身冷汗。
若不是撤退得及時,他們這餘下的十幾人,也都要沒了。
劉牢之後面又說了些什麼,他已經沒有心情去聽了。軍機泄漏在先,王凝之撤軍在後,拿一個先鋒軍換下王凝之的主力,從全局看來,這應該是理所當然的。
可是只有經歷了那一場驚險的生死,才知道心裡有多麼的憤怒。
劉裕心底現下就壓積著一股熊熊烈火……卻不知道該如何發泄。軍醫過來給他理清傷口時,他終於支撐不住,一頭栽倒在地。
脫力,再加上失血過多。
等他醒過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黃昏了。
「大公子,你終於醒了。」
劉裕睜開眼,便對上賀正安紅腫的雙眼。他撐著未受傷的手臂坐起來,「外面什麼情況?」聲音乾澀而又嘶啞。
賀正安撇唇道:「大軍重整,謝琰和王凝之都來了,現正在大帳內。」
劉裕立即就要下地,卻被賀正安一把按住,「你還是別去了,那邊正吵著呢。」
賀正安傷在腿上,行動不便。是他硬要求與劉裕同榻養傷,讓人抬過來的。劉裕暈睡時,他靠坐在榻上守著他。心裡頭一直想著,那位救了他性命的師兄,心中依舊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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