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道韞心情很不好。
她從小就被人追棒的,走到哪裡都是眾星捧月。從來都是要強的,很不習慣被人憐憫同情。
她還以為自己隱藏的很好,沒想到一向寡言的六叔,一看就將她看穿了。
這種感覺令她煩悶。
從書房出來,她便有些心不在焉,路經花園,不經意間抬眼,便看到了一位陌生身影。
她眉頭一皺,冷喝道:「站住!」
對方明顯愣怔了一瞬,然後緩緩回頭。
天錦在後院轉了轉,後院情形差不多都記在腦中了。不動聲色就逛到了前院來,哪知還沒走兩步,就被喝住了。
「你是何人?」謝道韞眯起眼,不動聲色開始打量起來。
天錦身上穿著水湖色的窄袖衫子,底下配著件白色的繡荷景長裙。一對碧翠的垂珠耳環,隨著她的移動而擺動,看似清雅,卻十分奪目。
隨著她的轉身,珠圓玉潤的面孔便暴露在謝道韞的視線之中。她五官精緻,臉頰玉白無瑕,或許是因為在府上逛了一圈,原本蒼白的臉色,也浮出一抹淡淡飛霞。這樣的容貌十分相宜,很是耐看。
謝道韞自己就是傾世絕城的美人坯子,尋常的姿色是很難入她的眼的。難得遇到一個讓她覺得驚艷的人,心裡有一瞬間產生了好感。
可下一瞬,她就看到了天錦身後跟著的丫鬟。她在琳琅閣見過,似乎是叫……明月?所以也就不難猜出這女人是誰的。
謝道韞的臉色立即冷了下去。
她在打量天錦的同時,天錦也不動聲色地在打著她。她臉色細微的變化自然也就沒躲過天錦的雙眼。
天錦站著沒動。
謝道韞剛被謝石說教一番,本不想再理會她。可看到她見到自己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還是忍不住冷嘲了一句,「好一個不懂規矩的姨娘。」
天錦也猜出了她的身份,同樣也沒有打理理會她的,可「姨娘」二字,實在刺耳。
她實在不想委屈自己,便也淡淡開了口,「我再怎麼不懂規矩,也比不上堂大姑娘越俎代庖,手都伸到長輩的後院了。」
謝道韞臉色微變。
天錦卻笑了笑,側目看了明月一眼,「回去吧。」
天錦說走便走,沒半點遲疑,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
謝道韞氣壞了。
她從小到大,只有她不把別人放在眼裡過,何曾想過有一天居然被一個身份低微的妾室給臉色。
「你站住!」她快步上前,欲將天錦攔下。
天錦面無表情道:「堂大姑娘想逞威風還是換個人吧,跟我這麼一個「姨娘」糾纏,也不怕自掉身份。」
「你……」生平第一回,謝道韞被人堵得說不出話來。
天錦嘲諷地看了她一眼,越過她。
明月跟趕緊跟上,遠遠走出一段後,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見謝道韞臉色陰沉晦暗,感覺不可思議。
目光再落到天錦的纖細的背影上,心裡更複雜了。
「那可是謝令姜,謝家最受寵的才女……姑娘就這樣把她得罪了,你就不怕惹得六爺不高興嗎?」
「他高不高興與我有關係嗎?」天錦不在意地回了一句,「我被人逼嫁已經很痛苦了,何苦還要讓自己委屈求全。」
明月雙眼一瞪,「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天錦涼涼地瞥了她一眼,「你是個機敏的人,否則謝琰也不會將你安排到我身邊。我是如何嫁給謝六爺的,你心裡不清楚?」
明月:「……」正是因為清楚,她才覺得侍奉這麼個主子毫無出路,才會心有不甘,強烈地想要回山陰去啊。
「來之前謝琰可有特別交待過你什麼?」天錦心不在焉地問。
明月下意識搖頭。謝琰倒沒有特別交待她什麼,只是讓她忠心侍奉。可她親眼目睹了天錦被兩個粗壯的婆子強壓著拜堂,至始至終六爺都沒有出現過,還是謝將軍代娶的。
誠然,她的確有幾分小聰明,可主子們的行事處處充滿詭異,她只想安安穩穩謀個出路,以後能夠嫁個人家。聽說天錦只是個舞伶出身,跟著她哪有什麼前途呢。
她被謝琰挑出來時,心裡就十分抗拒。
天錦遲疑了一下,又問:「那日跟在謝將軍身邊的玄衣公子是誰?」
「玄衣公子?」明月微微愣怔。
「就是維持婚禮次序的那個人?」
明月想了想,依舊搖搖頭。那日場面混亂,人來人往的,她哪能記得住。
天錦心裡微微失望。
那天,頭頂的喜帕掉落,看到劉裕一瞬,她心裡又是歡喜,又是難受。之後被迫離開,心中絕望,未曾多想他怎麼會出現在謝府。
現在想起來,心裡便存了幾分凝慮。
莫非阿裕參軍了?恰好是拜在了謝琰麾下?
天錦心事重重的回了琳琅閣後,便讓明月去找來筆墨紙硯。明月覺得她神神秘秘,心裡存著幾分好奇,想要留下來看看她想幹什麼,卻被支了出去。
天錦提起筆,是想給劉裕寫信。可筆尖剛落到紙上,卻又頓住了。黑墨觸在白紙上,留下了一道墨暈。
不成不成……寫了信也沒有可信賴的人去送啊。
她挫敗地丟下筆,頹然坐下。
晚飯的時候,謝石去了瑞安堂。郭氏受寵若驚,激動得都失儀了,正拿著在手裡縫製秋衣的鏽花針,一下子就扎到手指上。
謝石握著她的手,看了看,親自替她抹了藥膏。
郭氏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著轉,簌簌掉落。
要知道她與謝石雖然是年少夫妻,可生性沉涼的謝石,只有在剛成親的那會兒對她這樣貼心過。後來……也不知道從什麼時侯開始,再與她相處的時候,他多半都是沉默寡言的。
有時候她被逼急了,也會忍不住埋怨幾句。於是,他就來瑞安堂的時候就越來越少了。
陳氏就是在那個時候,被抬為姨娘的。郭氏哭過,也鬧過,可男人的心一旦不在了,就怎麼也拉不回來了。
迫於無奈,她抬了陪嫁丫鬟。一晃多年,她履步為艱,他從未過問,可今夜……
「郡公爺。」
謝石看著面前已經不年輕的妻子,嘆了口氣,「擺膳吧。」
郭氏擦去眼淚,點點頭。
一桌子精緻的菜色被擺了上來,郭氏默默地吃了兩口。想了想,便壯著膽夾了一塊他愛吃的魚脯放到了他的碗裡。
謝石抬眸看了她一眼,沉默著將魚脯吃了。
郭氏更激動了,握著筷子的手都微微顫抖。
「郡公爺……」
「你今日去了琳琅閣?」謝石突然問。
郭氏的手猛地一抖,急急解釋道:「郡公爺別誤會,妾身只是聽說……聽說琳琅閣的那位身體不適,才去看看的。」
聞言,謝石手中微頓了一瞬。
「以後別去了,琳琅閣的事你也別管。」
郭氏只覺得心裡一涼,手中的筷子「啪」地落地,一張臉瞬間失去了顏色,聲音立即變得尖銳起來。
「郡公爺今晚特意過來,就是為了說這個的嗎?」
謝石眉頭微皺,擱下筷子,「令姜來此小住,她嘴上不說,心裡必然有事。你是長輩,該多關心關心才是……」
郭氏臉色十分難看,忍不住反駁。
「郡公爺這話是什麼意思呢?令姜聰慧過人,向來眼高於頂,何時把我這個長輩放在眼裡過。你怪我去琳琅閣鬧事,直說就是,何必拐彎抹腳。」
「我不過就是論事……」謝石不悅地站起來,「罷了,就當我沒說過。你且休息吧,我還有事要處事。」
說著,人已經往外面走去。
郭氏緊咬著牙,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一張臉瞬間扭曲了。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78s 3.6916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