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謀：啞女楓華 147 天上月圓，人間缺
馬車經過的地方，一派熱鬧繁華。
瀲陽城的腥風血雨，已然在悄無聲息之中遠去。
海府門前，兩隻白色的燈籠在風中搖擺，宣告著生命的離世。
白幡裹著匾額，帶著淡淡的憂傷和悲痛。
門邊的石獅上，也掛上了白色的花球，那一雙威風凜凜的眼睛，此時也似乎染了幾分痛色。
秋風席捲而來，蕭瑟之氣越發濃郁了。
門邊上掛著的白布長幡上，寫著誥文。
來來往往的人，卻沒有一人駐足去看一眼那誥文中所書死者的生平。
鳳楓華抱著百里婉柔的胳膊，視線早已越過朱漆的大門，看向了門內的景象。
再多的榮華，在此時，也同樣的悲傷。
門口的小廝一臉沉痛，沒有人知道這沉痛中有幾分出自真情，大抵人們也是不大會在意的。
見到鳳楓華和百里婉柔前來，立馬有一個機靈的小廝迎了過來：「郡主，二小姐。」
鳳楓華在海府擁有著特殊的地位，因為海府唯一的繼承人海晨希的喜歡。
府里的人見到她，大都比見到自家主子還要恭敬些。
百里婉柔點了點頭。
鳳楓華只瞧他一眼：「你家少爺呢？」
發生這樣的事情，不知道海晨希怎麼樣了。
雖然她並不喜歡他，但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海晨希的性子卻是極好的。
「少爺在廳里。」小廝連忙恭敬回答，臉上不由划過一抹擔憂。
鳳楓華點點頭，與百里婉柔一起往裡走去。
有人慰問之後出來，見到兩人，紛紛行禮。
鳳楓華最是厭惡這種在別人的葬禮上討好的人，因此但凡是有人這樣做，她總是要給人家一番好臉色看的。
百里婉柔也不阻止，她心中也帶著同樣的厭惡，只不大表現在面上的。
海府的會客廳外，此時也掛滿了白幡。
到處都是一片白色的裝飾。
一眼望去，只看到一片白。
鳳楓華極目望去，卻尋不到往日見到的大紅身影，取而代之的，是棺槨旁跪著的一臉沉痛，身穿白布麻衣的男子。
只一日未見，他竟已消瘦了大半，也憔悴了大半。
鳳楓華不由一怔。
進到廳里，下人將點好的檀香遞過來。
鳳楓華和百里婉柔紛紛接了，然後朝著棺槨靈位彎了腰，又轉向一旁跪著燒紙的海晨希彎了腰，表示慰問。
海晨希目光呆滯，眼睛一直盯著地面，有些木然地回禮。
鳳楓華見此，不由有些心疼。
說到底，海晨希也是她小時候的玩伴，而且一直待她不錯的。
「娘，你先回吧。」鳳楓華看一眼海晨希，對百里婉柔道。
百里婉柔也看看海晨希，點了點頭。
「海晨希。」百里婉柔走後，鳳楓華緩緩在海晨希身邊蹲下身來。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海晨希微微一怔，猛地抬起頭來，當看到那張夢中的容顏時，他的眸光微微一閃，又連忙垂下頭來。
他此刻的模樣定然很是難看，不能叫她瞧見的。
只是一眼，鳳楓華已看清了海晨希如今的模樣，眼底紅絲遍布，下頜上鬍子拉碴，整個人看上去都頹廢了好多，一點兒都不像是以前那個成日嬉笑的希大少了。
有人進來慰問上香，海晨希仍舊木然地回禮。
可看著身邊的素淡裙擺，他的心卻早已是波濤洶湧。
「華妹妹，我沒事，你回吧。」他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
心中卻多希望，她能一直陪在他身邊。
鳳楓華卻不動，仍舊在他身邊蹲著：「我就在這裡陪著你，不打擾你。」
海家本就子嗣單薄，以往府里只有一個海老爺子和海晨希二人，如今老爺子走了，便只獨獨剩下了一個海晨希。
他一直是一個開心的人，可此時此刻，氤氳在他身周的，卻是無盡的悲傷。
海晨希抿了抿唇，沒有再拒絕，隻眼淚早已濕了眼眶，他卻不肯讓它落下來。
安靜的陪伴，有時候比言語更令人感動。
小廝們拿了蒲團上來給鳳楓華坐著。
來慰問的人看到這一幕，只是微微壓抑，並沒有表現出什麼來。
蘇府的人來了，見到這一幕，蘇野也都留了下來。蘇箏並沒有來。
而後，桐夜明也同樣陪在了一邊。
直到晚間的時候，海晨希身邊早已圍了不少人。
原本子息單薄的海府，此時看上去卻再不顯得凋零。
迎來送往的事情做完，管家上來：「少爺，該吃飯了。」
說完，他便沉默了下來，眼中滿是擔憂。
海晨希沒有應聲。
管家又不由得勸道：「您都一日夜沒有吃東西了，就算您不吃，您身邊的這些朋友也總是要吃的呀。二小姐，您幫我勸勸少爺吧，少爺他肯定會聽您的話的。」
「一日夜沒有吃東西？」鳳楓華蹙眉。
難怪他看上去這般消瘦的。
「是啊。」管家很是無奈地回答。
從昨天開始，少爺就連一口飯都沒吃，連口水都不曾喝的。
老爺若在世，指不定要怎麼心疼呢！
「你先準備些粥吧，這裡交給我。」
「誒，好！」管家心中欣喜。
有二小姐幫忙，少爺定然不會再餓著自己了！
海晨希卻只是淡淡地抬起頭來：「你們去吃飯吧，不必在這裡陪我的。我沒事。」
桐夜明睨他一眼：「你這話說出來，你自己可信？我說希大少，好歹咱們幾個也算是一起長大的了，你什麼脾性，我們也都知道的。你就別裝了！」
蘇野只站在一旁，溫潤君子的模樣，不聲不響。
鳳楓華輕嘆一聲：「罷了，你不願吃，我們便陪在這裡不吃就是。我們雖不是江湖兒女，但為了朋友，總得兩肋插刀的。」
桐夜明如今還因為蘇箏的事情愧疚不已，見到鳳楓華，這種愧疚便越發瘋長，所以如今不管她說什麼話，他都不大會反駁，甚至還會應和。
海晨希猛地一怔，扭過頭來：「華妹妹，你」
鳳楓華無奈地聳聳肩：「你知道的，我一直是個惜命的。但到底咱們也是從小長大的玩伴，總沒有你不吃飯，我卻吃得香甜的吧。」
海晨希擰緊了眉心：「我真的沒有胃口，吃不下。」
「便是沒有胃口，也總要吃一些的。喪禮要辦七日的，難不成不等將老爺子送出殯，你就要餓倒了不成？你可是他唯一的孫子，你若是倒了，誰給老爺子送殯？」
鳳楓華說這話時的語氣已經有些沖了。
海晨希眸底划過一抹愧疚，想了想，才點了頭：「好。」
從海府回來之後，天已經黑沉了許多。
滿天遍布的星子，就像是孩子純真的眼。
彎月又有了漸圓的趨勢。
天上月圓，人間卻已有了缺。
她只希望海晨希能度過這個檻，從此以後，堅強起來。
獨自撐起一個龐大的世家，並不是件簡單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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