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消消樂殯葬館。
燒屍爐內赤光灼灼,火力全開,一簇簇濃煙從煙囪內升騰不止。
樹上的老梟咧開了嘴,森然的月光下,圓滾滾的眼珠子好似燈籠一般,掛在樹上。
黑毛油皮的老貓磨快了爪子,為一具具屍體梳著頭。
灰皮大耗子搬運著新鮮出爐的骨灰盒,工作窗口,一群狐狸豎著尾巴,領著號。
白花花的影子幾乎將樓內的大廳擠滿,抽泣低音之聲不絕於耳,晃動的白幡在風中打著旋。
監控室內,屏幕上回放著白天燒屍房內的影像,畫面快進到張凡出手時,便發出呲呲聲響,大片大片的雪花模糊了影像。
「哥,你應該知道,道門鬥法,若不以元神觀照,難見真實,監控看不出東西的。」
就在此時,站在遠處的劉星宇說話了,他手裡拿著個打火機,拇指挑動,將蓋子打開,發出清脆的解壓聲響。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眼見不為真,耳聽不為實,這個世界本真,只有以元神觀照,才能窺見一斑。
同樣的道理,道門鬥法,凡人肉眼,難以見到種種異象奧妙,可是若以元神觀照,便能見妙法紛飛,有大火赤灼焚天,有寒冰斷水化地諸象並起,妙不可言。
「管中窺豹,也能見其一斑」
就在此時,屏幕前的男人說話了,他緩緩站起身來,個頭與劉星宇差不多,樣貌也與其有五六分相似,只不過氣質更加沉穩內斂,倒不似像劉星宇一般,故作冷酷孤傲。
「你的【絳宮離火】雖也是道家真火,不過藉助心火鍛煉,純以情緒激生,投機取巧,遇上他這樣的高手,有敗無勝。」
砰
話音剛落,劉星宇手中的打火機猛地炸開,激起的火光照亮了昏暗的監控室。
「哥,這種事情我知道,你不用再說一遍。」
劉星宇咬著牙,他手掌震盪,將那激盪的火光拂去,卻沒有受到絲毫損傷。
他雙目圓瞪,似有怒火噴薄,額頭上的青筋都隱隱浮現。
劉星陲,這個與他一奶同胞的哥哥,從小就將他拿捏的死死的,在其面前,他似乎沒有任何秘密可言。
「養情緒是一件很費功夫的事情,你平日裡沉默冷峻,卻是養怒蓄火之法。」劉星陲淡淡道。
「弟弟啊,看來你的功夫還不到家,平白浪費了這怒火。」
「哼。」
劉星宇冷哼了一聲,將廢掉的打火機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
「我怎麼知道夜不亮那種小公司竟然還有這樣的高手。」
劉星宇眸光凝如一線,盯著那跳動的畫面,眼中似乎只剩下張凡的身影。
「夜不亮廟雖小,妖風卻大。」劉星陲淡淡道。
「你別忘了,白不染也是出身真武山,論起來,他跟館長還是同輩。」
消消樂的館長【孟清童】早年一直在真武山修行,十年前才來到玉京市,代替柳南絮,接管了消消樂殯葬館。
論起來,孟清童和白不染乃是一門同輩。
「這個叫做張凡的不簡單。」劉星陲淡淡道。
「哥,你認識他?」劉星宇不由問道。
「聽說過。」
劉星陲淡淡道:「最近在玉京市風頭漸露,聽說熊家的熊千秋,還有新進的那個叫做熊霸的,王家的王玄罡跟他走得都很近。」
「前些日子,他跟江南省道盟也打得火熱,儼然編外人員的模樣。」
「哥,你怎麼知道這麼多?」劉星宇忍不住問道。
「這又不是什麼秘密。「劉星陲淡淡道:「跟你說過多少遍,多出去走走,不要一天到晚就想著燒屍,修行。」
「入世也是修行,紅塵亦是煉心。」
「你又來了」
劉星宇嘟囔著,卻不敢反駁。
「好了,今日之敗倒也不用放在心上。」
劉星陲一擺手,看了一眼定格畫面上的張凡,隨手便將視屏關掉。
「下次有機會,我倒是想要會一會這個張凡。」
「哥,他們今天來找館長,館長他明明在,讓道盟的人知道了不太好吧,畢竟強龍不壓地頭蛇。」劉星宇想起白天的事情,忍不住道。
雖說,江南省道盟調查的事情跟他們消消樂無關,更加與孟清童無關,可是閉門不見,多少有些拂人臉面,如果讓道盟知道了,日後怕是會橫生枝節,徒惹麻煩。
自古以來,民不與官斗,富不與官爭,既然入世,哪怕是道門中人也不免要與上面打交道,道盟便代表了上面。
「該交代的都交代了,見不見都不重要,你不是把相關文件給他們了嗎?」
劉星陲擺了擺手:「更何況,館長閉關,已經到了緊要關頭,此時,就算是樓鶴川親來,怕是也不會見的。」
此言一出,劉星宇不由露出好奇之色。
「哥,你說館長在修煉什麼道法,已經閉關兩個多月了,平日,他可是每隔半個月就要出一趟遠門。」
「你知道館長每次出遠門是為了什麼嗎?」劉星陲不答反問。
「為了什麼?」劉星宇搖頭,表示不知。
「為了尋找三屍元丹!」
「啊?」
劉星宇愣了一下,不由露出古怪之色。
「那玩意真的存在嗎?」
三屍元丹,乃是【三屍照命】之中,以【小分神之法】剝離自身元神,煉就成丹。
誰也不知道真正的【三屍元丹】是何種形態。
它本身沒有任何意識,也無任何動性,甚至於只要本體元神未死,它便是死寂的狀態,無知無覺。
「三屍道人隕落已有一個甲子,如果他真的留下了【三屍元丹】,怎麼會一點動靜都沒有?」劉星宇忍不住道。
三屍元丹,乃是修煉者元神的備份,一旦後者隕落,元丹便會在特殊條件下蛻變出新的元神。
這也是【三屍照命】的可怕之處,
一個甲子過去了,如果三屍道人真的留下元丹,留下備份,按理說應該有點動靜了。
「這種東西只有在特殊條件下才能激活蛻變,而且過程極度漫長,以百年計。」劉星陲沉聲道。
天道至公無私,陰陽平衡,既有通天之能,必有殺身之劫。
尤其是像九大內丹法,超乎常理,凌駕凡俗,自然是劫數重重,任何法門,不可能沒有任何限制。
三屍元丹,如果沒有特殊條件激活,那便是一件死物。
「三屍元丹,包含了三屍道人所有的知識,經驗,秘密甚至於特殊的力量。」
對於任何一位修道者而言,那便是修行至寶,堪比道藏玄經。
「我知道這東西寶貝,可真的存在嗎?」劉星宇露出狐疑之色。
「當然存在。」
言語至此,劉星陲稍稍一頓,方才道:「你知道真武山【南玄宮】後山壓著的那位師叔祖嗎?」
「當然知道。」劉星宇神色凝重。
他們雖然入世在外,每年也要回山進修述職。
南玄宮後山壓著的那位,名為卓狂生,乃是楚超然的師弟。
聽說他天資卓絕,二十歲時便成就高功,被楚超然看重,代師收徒,成為了這位當世活真人得師弟。
「據說他是修煉禁法【心魔引】才入魔的。」劉星宇忍不住道。
「其實內有隱情。」
「難道」劉星宇心頭微動,好似猜到了什麼。
「三十歲之前,能成高功,已是人中龍鳳,萬中無一,這位師叔祖二十歲便踏入此等境界,你想想怎麼可能?除非有潑天的造化。」
「你是說」
「不錯,那位師叔祖年幼時便尋到了一枚【三屍元丹】,如此造化,才讓他在二十歲時便踏入高功階位。」劉星陲凝聲輕語。
這是一件秘辛,還是他聽館長無意間提到。
「三屍元丹當真如此神奇?」劉星宇忍不住道。
「本來那位師叔祖自身天賦就極高,又身負【三屍元丹】,所以他心氣極高,強修心魔引」
說道此處,劉星陲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心魔引,脫自【神魔聖胎】,又豈是那麼容易修煉得?
心魔引,心魔引,此身不過大藥引,奉養諸念如魔醒,殘軀化為伏魔井。
此乃瘋魔入道,捨生忘死之法。
原本,以卓狂生的天資和定力,即便修法不成,也不至於癲狂入魔。????可惜,他狂性已起,識神躁動,一念之差,便急功近利,竟是將希望全都壓在了【三屍元丹】之上。
那寶貝或許可以解決修行的任何難題,然而,三屍道人的一聲蘊藏其中,包羅萬象,浩如煙海,縱然駕馭元神如舟,馳騁其中,卻也風浪之險。
「他失敗了,元神差點被三屍元丹吞沒,若非超然真人發現及時,或許連性命都難以保全。」
劉星陲不由嘆息。
從那以後,這位絕世天才就此隕落,如瘋如魔,被壓在南玄宮後山。
「那枚【三屍元丹】呢?」劉星宇忍不住問道。
「自然是毀了。」劉星陲壓低了聲音道。
「你知不知道,那枚【三屍元丹】得了卓狂生元神滋養,險些復甦,如果真的這樣,那便是後患無窮。」
「這麼說來,那東西豈不是」劉星宇欲言又止。
「沒錯,那既是求道的大藥,也是修行的魔劫聽說超然真人每個月都會元神出竅,雲遊八方,便是為了搜尋遺落的三屍元丹。」
話到此處,劉星陲和劉星宇俱都沉默。
或許是受到了卓狂生的啟發,同樣出身真武山的孟清童對於【三屍元丹】有著一種近乎偏執的狂熱,幾乎每隔半個月都要出一趟遠門,尋常此物。
可是這一次不同,他已經有兩個月沒有出來了。
「難道館長他找到了?」劉星宇忍不住道。
「我不知道。」
劉星陲搖了搖頭,神色凝重道:「就算找到,也希望他找到的是最普通的那種。」
「最普通的那種?怎麼?這種東西還有品階之分?」劉星宇疑惑道。
「二十歲備份和四十歲備份能一樣嗎?」
「誰也不知道那位天下第一到底留下來多少三屍元丹他修為越高,留下的元丹也就越危險」
「我聽館長說過,最重要的一顆三屍元丹是」
話語至此,劉星陲頓了一下,欲言又止。
「是什麼?哥,這裡又沒有外人。」劉星宇追問道。
劉星陲略一沉默,方才道:「他在東嶽之巔,臨死前留下的那枚三屍元丹,從生到死,貫穿一生,甚至還藏著他和超然真人的最後一戰。」
「嗯?不對啊」
聽到這裡,劉星宇不由露出疑惑之色。
「甲子盪魔,東嶽之巔,不就只有超然真人和三屍道人兩個人在場嗎?他怎麼能留下一枚元丹?這個消息又是誰傳出來的?」
「我怎麼知道?」
劉星陲搖了搖頭:「這只是一種傳言」
「但是館長卻言之鑿鑿,確信那最重要的一枚【三屍元丹】確實存在,並且這麼多年,超然真人一直在找」
劉星陲的聲音越發低沉,迴蕩在幽暗的監控室內。
此刻,樓上館長的辦公室內,卻是傳來「隆隆」聲響,似雷霆孕育,如玄機催生。
夜深了。
洪福花苑,房間內。
張凡盤坐在床上,皎皎月光透過窗戶,披灑在身上。
他雙手合抱於臍下三寸,正好托著一枚金印,赫然便是龍虎山的【威靈鎮魔金印】
自從獲得這枚法印,張凡每日都要藉此修煉。
元神觀照,便能看見,一縷縷金色光輝好似氣流般涌動,被張凡吸收,沒入靈台方寸之間,化入幽幽元神之中。
他的真陽都沐浴在這燦爛金光之下,越發雄渾浩蕩。
「呼」
就在此時,張凡睜開雙目,長長吐出一口氣,竟是泛著淡淡的金輝,與映照落下的皎皎月光相互交纏,恍若龍虎交泰之狀。
「這枚法印果然神奇,尤其是這金光」張凡把玩著【威靈鎮魔金印】,不由嘖嘖稱奇。
道門之中,有一門極為高深的秘咒,名為金光咒,金光附體,有萬神加持之能。
張凡沒有練過,不過他汲取【威靈鎮魔金印】的力量,卻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此中金光不但可以煉養元神,還能增幅真陽的力量,若是藉此施展道術,威力足以倍增。
「我若以此金光驅動火龍丹劍,那還了得?」張凡心中得意。
他知道,這是自己最大的底牌,不到萬不得已,還是得藏好。
不得不說,這枚【威靈鎮魔金印】算得上張凡十年來收到的最好的一份生日禮物,雖然他至今都不知道送禮的人究竟是誰。
按照張靈宗說,十年前,就是因為張凡過生日,爸媽帶著他出去下館子,才出了意外老媽也因為車禍喪生。
自己的生日成了老媽的忌日,從那時起,張凡幾乎就再也沒有過過生日了。
也就是大學的時候,許知夏堅持要履行女朋友的義務,才過了幾次像樣的生日。
「算起來老媽的忌日也快到了,也不知道老爸會不會回來。」
張凡若有所思,縱身一躍,從床上跳了下來,走到了隔壁的房間門口。
這間房是家裡堆放雜物的地方,平時也不會打開。
張凡推門走了進去,一陣灰塵瀰漫,顯然是很久沒有人進來了。
他來到了角落,揭開了蓋著的帆布,破舊的沙發上堆滿了雜物。
張凡還記得這張沙發還是從老宅搬過來的,上面還有他小時候玩火燒壞的破洞,這麼多年來,張靈宗也沒有丟掉。
「這是老媽的東西!?」
張凡翻出一個大紙箱子,全是一些女人的東西,裡面有一條紅絲巾,他記得小時候見老媽戴過。
「這是什麼?」
張凡在紙箱子裡翻騰了一會兒,摸出一小袋子,晃蕩起來發出沉悶的聲響,還有些壓手。
他見過袋子打開,將裡面的東西倒了出來,卻是一個個木雕的小玩偶,每一個只有半個手掌大小。
「這是我小時候的玩具?沒有半點印象了。」
張凡皺著眉頭,或許是因為缺失【惡神】,還在大夜不亮之中的緣故,他對小時候的事情,以及十年前事故剛剛發生之後不久的事情印象都不是太深。
「鼠,牛,虎,兔」
張凡掃了一眼,這些小玩偶剛好十二個,對應十二生肖。
他眸光微凝,想起了玄妙觀巳蛇白玉京對他說的話。
「李玲瓏,便是上代人肖。」
「也不知道這種鬼話能不能相信。」張凡撇了撇嘴,將這些玩偶放了回去。
就在此時,一個特別的盒子進入到了張凡的視線之中。
那個盒子只有巴掌大小,有點像同仁堂安宮牛黃丸的那種盒子,上面還貼著封條,寫著
「未成年請在家長陪同下打開」張凡眉頭一挑,神色變得古怪起來。
他定睛一看,卻發現這行字的旁邊,還有一行小字。
「特指小凡凡!」
旁邊還畫著一個小愛心。
「」
「什麼玩意藏得這麼好!?」
張凡略一猶豫,卻發現封條早就撕開了,他打開盒子,卻發現裡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個丹丸形狀的凹槽。
「嗯!?被人拿走了?這盒子打開過?」
張凡眉頭皺得更深了,他記得這些東西自從放在這裡之後,便再也沒有人動過。
老爸打開的!?
張凡沉默不語,腦子裡的畫面卻在飛速跳動。
他記得,搬到洪福花苑之後,他似乎進來過這個房間,也碰過這個紙箱子,當時好像見過這個盒子
「那時候似乎可能打開過是我拿出來了?」張凡眸光凝如一線。
突然,他眉心跳動,好似想到了什麼。
當時,還有一個人在他身邊,那是他轉校之後結交的第一個朋友,也是他唯一帶回家的朋友
「李一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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