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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將傘舉高,看到幾張被燒過的紙錢從一戶人家的院牆內飄了出來。那紙錢打著璇兒在空中飛了一陣子,便緩緩地落到了沈清的腳邊。
沈清彎腰撿起,發現那紙錢很厚,且紙錢中間還摻雜著不少雜質,一看就是打從小作坊里出來的。循著紙錢上的味道,找到了那戶燒紙的人家,她抬手在門上輕叩了兩聲。
隨著「吱呀」一聲,門開了,門內站著的是個印堂發黑,一臉死灰的男人。
「你找誰?」
「這紙錢是你燒的嗎?」
「有問題嗎?」男人顯得很是疲憊,看向沈清的眸光中也有了幾絲不悅「我在自個兒家裡燒紙錢,也能影響到你嗎?」
「你誤會了。」
「我誤會什麼了?」男人一臉不耐煩地想要把門給關上「你哪兒來的,往哪兒去,別在我家門口站著啊。瞧你穿的那一身白的,看著晦氣。」
「先生印堂發黑,怕是遇到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了吧?」面對著男人的奚落,沈清也不生氣,只將罩在頭頂的傘往下壓了壓「紙錢是在家裡燒的,證明纏上先生的那位不是打從外邊兒來的,而是原本的家裡人。先生悼念的可是亡妻?」
話一出口,男人立馬將剛剛關上的門重新打開。
「姑娘是——」
「芙蓉巷沈記紙紮鋪的老闆娘沈清。」
「沈姑娘,我知道你,我知道你。」男人激動道「我去過芙蓉巷,也去過沈記紙紮鋪,可我去的時候姑娘不在。」
「先生找我?」
「聽說姑娘的紙紮是臨江城最好的,我想給亡妻買一些,可去了兩回姑娘都不在。這不,實在沒辦法了,就去別的紙紮鋪買了些。你瞅瞅這些紙錢,燒都燒不爛。」
「這紙錢的確不好。」沈清將手裡的紙錢遞過去「這樣的紙錢你燒了也是白燒,你亡妻收不到的。」
「收不到是什麼意思?」
「給你一張爛的紙幣你會要嗎?你若是拿著一張爛掉的紙幣去鋪子裡買東西,人家掌柜的會賣給你嗎?」
「不會,這誰要爛掉的錢啊。」
「這陽間都行不通的事兒,你憑什麼認為陰間就能行得通?」沈清收了傘「你莫不是以為下面兒的那些人好糊弄?」
「不不不,我從未這麼想過。」男人連連擺手「我只是不太懂這些。」
「這沒有燒透的紙錢,一半在陰,一半在陽。莫說這樣的錢到不了你亡妻手裡,就算到了,她也花不成啊。」
「那姑娘說該怎麼辦?」
「回頭去我鋪子裡再買一些吧。」
「姑娘現在方便嗎?」男人急問「這陣子我老做噩夢,總覺得是我那亡妻被人給欺負了。這旁的事情我也做不了,只能多給她燒些紙錢,讓她在那邊打點打點。這有錢能使鬼推磨,若有了錢,興許她在那邊兒的日子就好過了。」
「多燒些紙錢是對的,若你覺得不放心,也可以買些家僕給她。」
「這家僕也能燒嗎?」
「能燒,只要是陽間有的東西,都能燒。」
「那就多燒一些,不光燒兩個家僕,還給燒兩個奴婢。我這妻子活著的時候,也沒跟我過什麼好日子,這死了,總得享享福吧。」男人說著,還用手抹了抹眼角「這除了家僕和奴婢外,還能燒個丈夫嗎?」
「你要把自個兒給燒了?」
「不是,我不是要把自個兒給燒了,我的意思是,姑娘你能不能幫著我亡妻在那邊兒尋個好人家。」
「結陰親?」
「是有這麼個說法吧?」男人試探著問。
「是有這個說法,但這結陰親的可都是未婚的男女。」沈清道「你亡妻是有丈夫的,百年之後,你們還是要在那邊見面的。」
「我知道要見面,可我這不是覺得對不住她嘛。」男人嘆了口氣「此事說來話長,姑娘若是不急的話,進來坐吧。」
男人請沈清進了院子,院子裡種著一棵梨樹,梨樹下放著一個鐵盆,鐵盆上還有大半未曾燃盡的紙錢。
趁著沈清觀察的功夫,男人從屋裡搬出了一張桌子,兩張凳子。隨後沏了壺茶,待茶水稍涼後,倒了一杯給沈清。
「事情是這樣的。」男人盯著院中的那株梨樹「在我與妻子成婚後不久,她就生了病。剛開始,只是偶爾性的輕咳幾聲,咳著咳著就咳出了血來。」
「肺癆?」
「對,就是那個要人命的病。」男人拍著大腿「也怪我,怪我沒本事,這她剛生病的時候,家裡窮,沒錢帶她去看。等賺到錢的時候,她那病已經治不好了。」
男人指著院中的那株梨樹「這梨樹就是她生病那會種的,因為大夫說了,說梨能化痰止咳。可她到死都沒吃上一口。這梨樹也怪,只開花不結果。枉費了伺候它的那些功夫。妻子走後,我也想過把這梨樹給刨了,可鋤頭掄起來又給放了下去。留著它,就像是留著一個念想。」
「如此深情的你,又怎會生出那樣的想法來呢?你可知一旦結了陰親,她就再也不是你的妻子了!不止不是你的妻子,就連骸骨都要遷到旁人家的墳里去。」
「我這也是沒辦法。」男人捂著臉「我今年才二十九,還不到三十歲,家中父母尚在,也盼望著我能給家裡傳宗接代,延續香火。可我若是成了婚,我該用什麼樣的身份去面對她?若我成婚後有了孩子,若我的孩子長大了,若我百年之後,我的孩子將我跟跟她們的母親合葬到了一起,黃泉路上,奈河橋頭,我又改如何與她說呢?」
「那你也不能幫你的亡妻結陰親啊?這心不甘,情不願的,你就不怕她會更加的怪罪於你?」
「我也就是這麼想想,想著要是能給她找個合適的人,她在那邊兒不也能有個人護著,能好好的過日子嘛。」男人伸長了脖子,像是要看到院子外頭「這若是各自都又成了家,那百年之後再見,我也不用覺得我自個兒愧對她了。」
未等男人話音落地,那院子裡就憑空起了一陣妖風。隨著「砰!」地一聲,鐵盆被掀翻在地,盆中的紙錢散了一地,卻都沒有飛遠,而是繞著那株梨樹打起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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